天色渐晚,足矣令人沉沦。
齐晟享受了一会儿温柔乡,有些上头。
“可是房里都堆满了,我今晚睡哪?”
他的嗓音缱绻,附在池州渡耳边呢喃。
“公羊的屋子空着。”池州渡道。
齐晟明显停滞了一下,气笑了。
他拉长语调“哦”了一声。
“所以打算把我发配到那儿去?”
池州渡沉吟片刻:“太远了,你随我一起。”
计划得逞,齐晟心里偷乐。
晚风吹得人微醺,他紧紧靠着池州渡,突然发现不对。
“近来怎么不见冥七?”
池州渡:“留在山洞看着,它很碍事。”
齐晟想起上回两人卿卿我我,结果冥七突然探出头来跟他大眼瞪小眼,齐晟一惊,不小心咬疼了池州渡......继冥七被扔出窗外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它了。
池州渡说,它很碍事。
齐晟想起那本看到一半的画集,顿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果然,不满足。
为此甚至恼火到将冥七发配到山洞。
虽然他并未刻意学过,但此事应当讲究水到渠成,没什么问题。
齐晟思及此,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我们先进屋。”
池州渡依言松开手,随他一同进屋。
两人都未点灯,齐晟有点紧张地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那本画集就在不远处的柜子上。
齐晟仰头又干了一杯。
“很渴?”
池州渡在后方询问。
齐晟含糊地应声,也正是此时,他望着茶盏,突然想到自己并未买药膏。
罢了,今日仓促,不是什么好的时机。
齐晟弯腰点灯,转头朝池州渡望去,却见他依然安静地站在自己身后,被烛火衬得明眸皓齿。
他心里顿时痒痒,虽说不能一口吞下,喝口汤总是可以的。
齐晟先是吻了吻他的眼睛,然后是鼻梁,再到嘴唇。
烛火昏暗,人心混乱。
就像是同时吞了蜜饯和酒,黏腻又迷离。
齐晟下意识将人往里推,推着推着就来到了床边。
池州渡没有抗拒,顺着他的动作往后退,直到碰到床沿,顺势坐了下去。
他目光掠过柜子上方才看到一半的书,眼里闪过迟疑。
屋里闷,两人的温度也逐渐变烫。
齐晟的呼吸愈发粗重,眼神像是要把池州渡拆吃入腹。
一直到感觉四肢似乎被什么缠上,他才迟钝地停下动作,垂眼看上手腕上的傀丝。
“这是......”
他尚未来及反应,眼前就是一阵天旋地转,齐晟的脸被按进枕头,呼吸有些不畅,他挣扎了一下,心里突然有个糟糕的猜测。
不对,这个姿势?
后方传来一声低喃。
“虽然尚未学完......”
池州渡似乎离开了一下,紧接着是打开柜子,以及罐子被拧开的动静。
齐晟突然有些汗流浃背。
他微微侧目,干笑着问。
“那个,池州渡,我想确认一件事情。”
“该不会......也许......”他的声音越说越小,“你看那些......图的时候,是学的......男子吗?”
身后的声音很淡定:“嗯,我是男子。”
他甚至没有一丁点被发现秘密的窘迫。
齐晟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你......”
他有些不死心地开口,一只手却在这时生疏地抚摸他的后背。
“别怕。”
不知是否是看不见对方的缘故,又加上夜色惑人。
池州渡这一声很温柔,带着些气音。
就像是他们在一起许久,某日夜里的轻哄一般。
齐晟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为了自己,他已经学了很多东西。
甚至是这种事情。
池州渡总是以这种令人无法拒绝的方式靠近他。
一阵安静后,齐晟突然低笑一声。
“这又是上哪学的。”
“书里写的。”
齐晟渐渐放松了身体,无奈道,“书里还写了什么?”
“注意技巧。”
“那你有吗?”
“......”
见池州渡不说话,齐晟无声笑了。
“还有什么?”
“耐心,不然会疼。”
“那你觉得自己能做到吗?”
池州渡诚实道:“不知。”
“......我教你,这时候你要说。”齐晟道,“我会尽力的。”
池州渡沉默了一下,还是跟着念。
“我会尽力的。”
“嗯。”他叹息一声,仿佛自我劝说般道,“相信你。”
齐晟重新将脸埋回枕头,闷声道。
“帮我解开发带,放好,别弄丢了。”......剩下的轻哼,被夜色吞尽。-翌日。
“唔......”
床榻上的人动了动,艰难地睁开眼。
齐晟抬起酸痛发麻地胳膊,勉强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浑身像是被人碾了一遍,脑中一阵阵眩晕。
齐晟捏了捏眉心,真是许久没这么累过了。
他拎起领子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身上也很清爽,应当是后来池州渡替他清理过了。
齐晟靠在床边愣神。
池州渡看上去清瘦,实则并不尽然。
分明不是习武之人,平日里瞧着雅正规矩。
没想到......罢了。
他没想到的事情也不少了。
齐晟转眼朝窗外望去,却发现已至午时。
屋内除了他空无一人,他四处看了看,也没有字条的踪迹。
齐晟无奈地哼笑一声,起身打算去外面瞧瞧。
就在这时,屋门被人推开了。
余光先瞥见一片艳红。
齐晟的心顿时重重一跳,眼前闪过池州渡那日几乎被血色侵占的青衣,他仓惶地抬眼,巨大的恐惧在刹那间将他淹没。
是被发现了踪迹与人缠斗?
是他身上神秘的咒纹?
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直到齐晟眼中倒映出玄九的面容,他还在原地久久缓不过劲。
“......池州渡?”是啊。
他们此次来,本就是要炼回玄九的。
他慌个什么劲。
齐晟蹭了蹭额前渗出的细汗,心慌却没有得到缓解。
池州渡轻轻应声:“嗯。”
齐晟的反应很奇怪。
浅眸落在对方轻颤的手上。
池州渡想伸手握住,却被对方下意识躲开。
“齐晟?”
齐晟自己也是一愣,无措地抬眼看他:“我......”
眼前的人忽然一动不动的闭上眼。
门外传来脚步声,池州渡步伐比平日里快些,走过来握住他的手。
“不舒服?”
宽厚的肩膀就在眼前。
齐晟盯着,突然用力抱住池州渡。
那力道很大,就像是害怕他突然消失一样。
池州渡一怔:“怎么了?”
见齐晟没说话,他与昨天一样伸手揽住对方。
“......消失。”
他埋在对方颈间,轻声说了句什么。
池州渡没听清:“什么?”
“我总觉得......”齐晟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你好像随时都能从我身边消失。”
“不会。”池州渡道,“你会在我身边。”
“那如果我要你在我身边呢?”
齐晟也觉得今天的自己有些奇怪,这句话他脱口而出,语气有些急切。
池州渡不明白:“有何不同?”当然不同。
齐晟抓住池州渡的胳膊,正欲开口,就见对方看了一眼玄九。
“我以为,你会开心。”
他的眼神很纯粹,这句话里也没有任何试探的意味。
齐晟内心的不安忽然间散去,意识到自己又深陷情绪之中,他立即闭了闭眼调整心态。
今天池州渡似乎心情不错。
以玄九的面貌来见自己,像是以他的方式在对自己炫耀成果。
两人间静了很久,齐晟才缓缓开口。
“今天开心吗?”
池州渡没有迟疑:“嗯。”
“那我也开心。”齐晟看向玄九,有些惊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走近些看了看。
五官精致,身躯温热,与活人无异,堪称鬼斧神工。
齐晟忽然能明白,池州渡在三百年前掀起的究竟是怎样的一阵轩然大波了。
想起父亲对他的尊称,齐晟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池州渡。
这竟然真的是他的道侣。
眼下气氛太好,齐晟忍不住问出那个困扰自己已久的问题。
“池州渡,玄九为什么是红衣?”
红衣......池州渡脑中闪过一片火海。
依稀记得似乎是有这样一个人。
面容、身量都被岁月模糊了。
只记得她一身红衣,曾抱过自己。
最终被火焰吞噬得一干二净。
于是他开始流亡,很冷的时候,就想起了那个怀抱。
最冷的时候,身体开始发烫,意识混乱间又看见了火海,痛苦竟然消减了不少。
池州渡避开齐晟的目光,停顿了一下才道:“......忘了。”
齐晟看出他的迟疑,没有再多问。
“那我们去摘些花草。”
他看向玄九,笑道。
“这里安逸,就将过去留在此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