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齐晟早起在后山练剑,回到院中唤道。
“前辈。”无人回应。
他轻轻敲响对方的门,“池州渡?”
果然,依旧没有回答。
齐晟轻叹一声,推开门。
屋内空无一人,应当是出去了。
他缓步走进屋中,目光下意识四处看了看,没有找到字条的痕迹。
齐晟走到案前,提笔。
——前辈,有事外出一趟,日落前归来。
他用砚台盖住纸张一角,转身朝外走去。-
安玉镇,鸿丰客栈内。
“客官里边请,您是......”
“来找人。”齐晟打断他的话,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四周,“不必跟着。”
“哎,是。”
那伙计见他一副寻常侠客的打扮,深知江湖水深,立即退了下去。
安玉镇鱼龙混杂,并非普通百姓的居所。
起初是做玉料生意,慢慢变成地下交易的宝地,利益牵扯的多了,附近商肆栉比,久而久之,富商大贾、官员权贵、江湖侠客等,也都混入其中。
明面上是做生意,背地里却有不少腌臜事。
所以在这里的人大多都做了伪装。
竟无法露出真容的人,多的是。
齐晟径自推开一间雅间,摘下斗笠。
在屋中拘谨等候多时的人瞬间站的笔直。
“呃......师父!”
听到这称呼,齐晟动作顿了顿。
“卓公子,不敢当。”
“敢当敢当......”卓安锦傻笑着接茬,反应过来后立即打住,“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是说......”
齐晟:“你来时,没被什么盯上吧?”
卓安锦:“没有没有!我一路上换了四副容貌,已经将一开始跟着我的尾巴给甩掉了,加上我平日里也常东奔西走,他们不会因此起疑。”这倒是。
他敢在这种时候约见卓安锦,就是因为对方的能力特殊,在伪装与脱身这方面可以信任。
“不必紧张,今日我来,是为那天的事道歉。”
看出卓安锦的不自在,齐晟走到他跟前,亲手为他沏了杯茶,眼神扫过他的胳膊。
“胳膊的伤,好些了吗?”
“不用道歉不用道歉。”卓安锦紧张地双手接过他手里的茶,连连点头,“好多了好多了。”
眼神清澈,心胸宽广,性子也不错。
与烟淼倒是还算相配。
见他态度如此谦卑,齐晟心里点头,但面上不显半分。
“那日......是我主观臆断误会了卓公子,害卓公子损了声誉,实在对不住。”
“不过眼下时机并不合适,待到事情结束,齐某定登门赔罪,还卓公子一个清白。”
“师父言重了,那一剑我挨得也不亏,确实是我......犯事在先,师父心疼烟淼,我高兴还来不及!”
卓安锦坐姿端正,字正腔圆。
“师父做什么都是对的,昨日收到您的密函,我马不停蹄的连夜就赶来了。”
齐晟:“......”
他轻咳一声:“你不必如此拘谨。”
“你的选择,不会成为你与烟淼之间的阻碍,今日我也并非以烟淼师父的身份来见你,而是是以剑门宗主的身份来见你。”卓安锦点头。
“......前辈的来意我清楚,实不相瞒,我也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想要告诉前辈,奈何一直没有机会。”
“灵鸠门之事,其实是姬叶君透露给我,我本以为他有意朝我们靠拢,与暗处实力纠缠不清是因为想获取更多情报,但后来我隐约觉得不对......”
齐晟摇头:“姬叶君绝不会以身犯险,他只会为自己谋利,正邪对他而言并不重要,当初能成功跻身三宗,也是因为江湖中有许多亦正亦邪的门派,若不成立影宗制衡,势力之间就会对立,成为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稍有风吹草动,便不得安宁。”
“也正因姬叶君唯利是图,只要江湖安稳,他也就不会自找麻烦。”
“加上有清诀堂,诸位坐下来谈谈如何解决矛盾,这些年才能维系平衡。”
齐晟与姬叶君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不代表他不了解对方。
“灵鸠门之事,是他想告知我,但目的绝不是帮我。”
按理说将消息透露给他并非明智之举。
此刻已是关键,继续举棋不定说不定最终两头都讨不到好,除非......齐晟脸色微变。
“恰好前不久,我突然收到一封密信。”卓安锦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推给齐晟,“这信上说,暗宗有变,让我们提前做好准备。”
齐晟打开信纸,只一眼,他的眼神就冷了下来。
“果然。”
除非,他已经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
但很显然,现在计划似乎失败了。
或者应该说只失败了一半,毕竟人还活着。
卓安锦一愣:“什么?”
“这是姬叶君的字迹。”齐晟将信还给他,“影宗的天已经变了。”
见卓安锦还是云里雾里的模样,齐晟问道。
“他已经多久没露面了?”
“似乎......”卓安锦思索了一番,“虽然近来还是有对方的消息,但距离他真正露面,似乎已经是数月前的事了。”
他说着,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
“对,他恐怕暂时已经无法以姬叶君的身份回来了。”
齐晟点头,心里隐约有一个猜测。
“虽然无法确定他之前到底计划着什么,但这样看来,他的目的应当是让我与那股势力正面对上......现在他出局了,主动权被那帮人握在手里,情况不容乐观。”
一旦他露面,就需要表明立场。
不过这样看来,姬叶君似乎被坑得挺惨,冒着再次暴露的风险也要下来搅混水,果然睚眦必报。
“我今日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卓安锦:“前辈尽管吩咐。”
“烟淼没有家人,自幼便跟在我身边,我是她的师父,更是她的家人,此次......我也无法预估日后是何局面,若最终不尽人意,烟淼就拜托你了。”
如今做最坏的打算,能留下一条后路便留下一条。
“前辈,我定会照顾好烟淼。”卓安锦顿了顿,“但她并非需要我保护的女子,她有胆识,有能力,有抱负,所以一定会追随师父的脚步。”
“我父亲说,中立是维系平衡,并不意味着我们不敢表态,甚至助纣为虐,卓家祖上曾是草原上的勇士,后来逐渐没落,被赶出了领地,即便后来人才辈出,也没有一位像先祖那般勇猛的战士,父亲说,我们百年前已经没了草原,百年后,不能再没有江湖。”
“前辈,我们败过,但没有不战而败过。”
齐晟看了他一会儿,眼中闪过赞许。
“烟淼给自己找了个如意郎君。”
卓安锦严肃的神情一滞,脸色微红:“师父......”
齐晟起身,重新戴起斗笠,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谢,这封信,记得保管好。”
毕竟日后还有用。
姬叶君坑他的,他自然会还回去。
见他转身离去,卓安锦连忙道。
“那个,师父......我们可需想些对策,这信中说暗宗有变,难道我们就置之不理吗?”
“已经来不及了,但对方短期内不会有动作。”
卓安锦不解:“为什么?”
“因为他们想找的人没有出现。”
长生术是幌子,江湖也只是他们手里的棋盘,等一切结束后即可舍弃。
他们一直想要的,就只是池州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