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下的院落显得格外温馨。
不过短短半日,齐晟竟有些不安和惦念,生怕这院中的人又一声不响地离开。
那日巧合促成的尴尬已经被他抛诸脑后,齐晟本就不是会一直纠结于某件事的人,脚边乌雨一个劲地蹭他往前走,齐晟无瑕顾及它,匆匆推开院门扬声唤道,“玄九!”无人回应。
他来到玄九门前,耐着性子轻轻叩门,“玄九?”
门内这才传来细微的动静。
池州渡已经习惯对方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作风,缓缓推开门。
忽而眼前一晃,他被一抹白吸引了注意,池州渡目光定格在齐晟的胳膊上,缓缓拧眉。
只是不等两人开口。
一抹黑影“嗖”的窜进屋内,在半途被一只长腿拦截,卡在了门槛。
齐晟生怕乌雨扑到池州渡,用两只腿将他夹在中间。
乌雨顿时蔫了,委屈地趴在地上:“呜......”
齐晟没有理会,敷衍地用手揉揉它,笑着朝池州渡道,“今日我有要事在身便去了趟江城,你若是待在院里觉得乏味,改日我带你去宝市逛逛如何?”
池州渡听见“江城”二字,眸光微闪,旋即视线又落在对方手中的花上。
齐晟这才想起自己还带了花,连忙解释道,“这是我赶路途中无意间发现的,觉得好看便摘了些回来。”
他说着一个箭步进门,而后迅速将尚未来及反应的乌雨关在了门外。
齐晟对外头传来的扒门声置若罔闻,径自走到花瓶前将花放了进去。
“如何?”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问话,齐晟愣了愣,回头:“......什么?”
池州渡面色如常,像是随口一问:“江城,可有线索?”
玄九极少过问江湖之事,为何会忽然询问此江城?
齐晟并未立即开口,眉心微不可查地抽动一瞬,紧接着转身拨弄着花束,避重就轻道,“幕后凶手无比狡猾,留下的线索也微乎甚微,想抓到他,恐怕没那么容易。”
若真如他猜想的那样,这幕后之人就是个极大的威胁,敌在暗暂且不说,实力也无法预估。
此事,万不能将玄九牵扯进来……
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说起了“宝市”。
宝市如其名,汇聚着各类奇珍异宝,大多为卖,亦有摆个场子邀人共赏的。
此地不分昼夜,人群络绎不绝,来自五湖四海,甚至有不少异邦人,非常有趣。
只是这会儿两人心里都揣着事,一个随意说着,一个随意听着。
不多时,有弟子轻叩房门,将菜肴呈上,经过齐晟身旁时,他俯身附在对方耳边告知,“宗主,阳一回来了。”
齐晟微微颔首。
“玄九,你若是在院中待着觉得乏味,便出门去瞧瞧,剑宗位于各宗门中央,出门便是各类商铺与酒楼,这里的百姓受各宗庇护,朴实和善,若觉得吵闹,背后就是鲁......”
齐晟顿了顿,想起那日感知到鲁山中异样的波动,语气一转,“鲁山并不安全,还是不要靠近为好。”
池州渡望着他担忧的神情,停顿片刻后才微微颔首,“嗯。”
被这双水润的眼睛注视着时,齐晟整个人都柔和起来,有那么一刻甚至恍惚到想就这样将人抱进怀中。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齐晟立即轻咳一声起身。
眼下还有要事,他便没有多做逗留,恰好玄九与他也已经用完膳,齐晟便与玄九道别,行至门前时,身后忽而传来一声问话。
“尸婴山?”
他的手臂浮动着寻常人难以察觉的煞气。
齐晟闻言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耳尖噌的一下就红了。
他着急来见人便忘了遮掩,没想到玄九不但注意到了,甚至已经猜到了缘由,还主动出言询问.....齐晟含糊道:“嗯,赶回来匆忙了些,已经上了药,并无大碍。”
他没好意思多说。
自己就像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不过短短半日便按耐不住想回到剑宗。
他此前还调侃轻越没出息,谁料自己也有这么一遭。
好在玄九也并未多问,略微颔首后便没了下文,他随意说了两句,便匆匆转身离开。
池州渡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垂眼摩挲了一下腰间的蝎头鞭,他注视着鞭柄上栩栩如生的血红蝎眼,眸中闪过寒意。
红色的衣摆拂过桌沿。
他起身插上门闩,池州渡反手贴上符,正要引动煞气,想起齐晟的敏锐,动作一顿,旋即锋利的傀丝划破指尖,血液滴落在符纸上,蓝焰浮起一瞬,旋即又如潮水般褪去。
他转身走向床榻上躺下。
鲁山,布满咒阵的山洞中。
符纸无风自动,牵连着红线来回晃荡,眼见势头愈演愈烈。
阵法中央躺着人睁开眼,淡定地抬手往回一收,傀丝瞬间停下摆动。
池州渡缓步走出山洞,淡青色的身影犹如鬼魅,一眨眼便消失在林间。-
齐晟回到院子时,才伸手碰了碰滚烫的耳尖。
“宗主。”一名弟子朝他行礼。
齐晟瞬间收敛了神情,“嗯,去唤阳一过来。”
“是。”那弟子行礼告退。
“等等。”齐晟又叫住他,叮嘱道,“若玄九姑娘要出门,多派几名弟子看顾,若她实在不愿,那便让乌雨跟着。”
左右玄九并不排斥乌雨。
弟子嘴角上扬了一瞬,怕被责罚连忙低下头:“是。”
“好,去吧。”齐晟心里正捋着线索,没在意这些细节。
城关的守卫说,当日并无可疑之人入城。
他步入书房,提笔在纸上粗略画出姜家的布局图。
姜家的位置并不偏僻,甚至算得上是江城的中心,北方是金玉钱庄,南方是春江花楼,西方是问穴门,东方是欧阳府。
欧阳家族善舞,不论是朝廷还是江湖举办大会之际,都会请欧阳家的人前来。
所以他们的府邸有不少朝廷亦或各宗门派去的守卫。
钱庄紧邻着集市,人群络绎不绝,春江花楼更不用说,而问穴门也是高手辈出。
更何况除却这些,姜家本身也不是吃素的。
齐晟放下毛笔,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幕后之人不但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江城,还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未曾发出任何动静,轻而易举地灭了人家满门。
既然如此,那些杀招的痕迹又该如何解释?
凌乱、痕迹深刻暂且不提。
难道姜家人是在同一时间内身死的吗,否则怎么会连一丁点惊呼和哀嚎都不曾听见呢?
齐晟眸光深沉。
究竟是众人不曾听见,还是有人用了法子,令他们“未曾听见”呢。
这种法子,齐晟第一个想到的便是。
——巫蛊之术。
“师父。”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轻叩两下。
齐晟回过神:“嗯。”
阳一憨笑着推门而入。
齐晟沉冷的眼神缓和了些,无奈地勾唇道:“你这孩子,怎么又黑了不少?”
“师父!“阳一顿时跳脚。
齐晟朗笑一声,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交代你的事情如何了?”
阳一不满地嘟嘴,但提到正事还是严肃起来,从怀里取出卷轴,双手呈给齐晟。
“这是我从天机阁寻来的卷轴,里头记载着姜家百年来历任家主的辛秘。”
齐晟接过卷轴,一边展开,一边问道,“他们可有提什么条件?”
阳一顿了顿,困惑地挠了挠眉心,“说来也怪,对方这次倒没有立即提条件,只说师父先欠他天机阁一个人情。”
齐晟目光一凝,旋即面不改色道:“是吗。”
阳一颔首:“嗯,不过左右咱们已经拿到了卷轴,人情也是以后的事儿了。”
齐晟也并未多言,点点头后,便垂眼一目十行卷轴内容。
忽然,他盯着一处,蹙眉喃喃:“血祭之术......”
“血祭?”阳一瞪大眼睛,“是......邪术?”
“姜家竟然还碰过这种邪术?”
齐晟没有理会阳一的咋呼,兀自拧眉沉思。
“......好了,如今天色已晚,你来回奔波想必也乏了,先回去歇着吧。”
沉默片刻后,他朝阳一道。
“好。”阳一担忧地看了他两眼,这才磨蹭着离开了,走出门槛又犹豫着探头进来,小心翼翼道,“师父,你也早些休息。”
“嗯,知道了。”齐晟忍不住轻笑,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
阳一走后,齐晟略显疲乏地揉了揉眉心,他靠在椅子上,盯着虚空一点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他利落地起身,打开书房的暗格,朝密道中走去。
此地存放着剑宗所得所有古籍,他曾经闲来无事翻阅时,似乎看见过几本记载着“巫蛊咒邪之术”的古籍。
里头的气味有些沉闷,齐晟抬手挥了挥,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处。
他随意拿起一本翻开,恰好是记载咒术的那本。
齐晟挑了挑眉,望着上头的字与图纹,随口念出第一行字:“封欲咒,封悲锁喜,七情六欲尽散,生欲悟情可破......”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两章!(生死时速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