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无人荒山。
“主人。”
一道如同鬼魅的身影轻盈的落下,他一身黑袍,戴着鬼面,抬眼间方能瞧见一双猩红诡异的双眸。
“如何?”
被唤作主子的人嗓音沙哑粗粝,像是历经过百年风霜洗礼。
“奴追踪到,齐宗主曾去拜访过灵文胡老。”
鬼面单膝跪下,恭敬道。
“文灵世家 ......”他的笑声显得十分诡异,“真是奇怪,一个对外声称安葬白、姜两家,此案须从长计议的人,又为何会在数日前这般急切的去拜访文灵胡老呢?”
“见了胡老,是彻底死了心......”他话锋一转,语气莫测,“还是,找到了什么新法子。”
“文灵胡老师承公羊纹一。”鬼面低声道,“主人的意思是?”
神秘人沉默良久,方才轻哼一声,嗓音里带着不知是感慨还是失望的呢喃。
“他被保护的太好。”
“齐家底蕴也算深厚,并非百年世家,却胜过百年积累,齐山勤教他的那些东西都太过正派,若说有关咒术的辛秘,恐怕没有比齐家记载更为详细的了,但齐山勤不愿他被卷入其中,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儿子四处奔波,真是用心良苦啊。”
“现世知晓的人少了,但百年前可几乎是人尽皆知,轮回能躲,阳寿这东西......”神秘人忽然回过头,青面獠牙地鬼面在月下令人毛骨悚然,他轻轻笑了,“能借啊。”
鬼面僵硬地跪着,脸颊被人慢条斯理地拍了两下。
宽大的袖袍之下露出的手白皙修长,与苍老的嗓音相配,显得十分古怪。
“公羊纹一他死没死,人在哪,总是有人知晓的。”
“明面上的人动不得,与他一样隐居的,死在荒山野岭都无人知晓。”他描摹着鬼面脸上的面具,沙哑的嗓音如同在念某种索命的咒语,“他们可没有公羊纹一那种好运。”
“他们,都逃不过命运。”-
花云间,世外之地。
神魂像是沉入水底无法挣脱,又在某一刻忽然缓缓上浮。
当一片漆黑中渐渐有了光影时,齐晟像是终于得以呼吸,倏地睁开眼睛。
“玄九!”
他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大口喘气着坐起来,眼神迷茫地四处张望,呼吸急促。
晕头转向,视线模糊。
齐晟浑浑噩噩地打算起身朝前走,依稀记得自己要找人。
就在这时,身侧终于传来一声轻咳:“咳咳。”
齐晟涣散的意识这才被聚拢了一些,他定了定心神,用力闭眼。
再一睁眼,就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整坐在自己床边,眼神十分复杂。
两人四目相接,屋内陷入了寂静。
一个是意识尚不清醒,未能及时反应。
一个是意识过于清醒,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终还是公羊纹一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齐家小子?”
齐晟一惊,放空的思绪骤然收拢,眼神清明了不少:“公羊前辈!”
他这才四周一瞧,是在屋内,再低头一看,自己正坐在床榻之上。
齐晟连忙下床,匆匆朝他一行礼:“前辈,晚辈失礼了!”
他说着不等公羊纹一开口,便急声道:“不知前辈可见到一位红衣姑娘,她与我一同前来......”
“小子,你先坐下。”公羊纹一按着他坐下,深深叹息,“莫要担心,那洞府中的阵法是老夫下的,这世间不乏大能,若想真正隐居,便只得多些弯弯绕绕的法子。”
“前......那姑娘并无大碍,在另一间屋中歇下了。”公羊纹一清了清嗓子,趁着池州渡没来正打算探探口风,就见齐晟立即起身。
知晓玄九并无大碍,齐晟身上的焦躁淡去不少,他朝公羊纹一再度一行礼:“晚辈来拜访前辈的缘由,想必胡老已经悉数告知,但眼下玄九姑娘想必也快醒来,她一介女子,昨夜又受了不少惊吓,若不亲眼去看看,晚辈实在难以安心。”
“......”
公羊纹一神情变得微妙,他抬手摸了摸胡须:“小子,你与这位姑娘,是什么关系?”
齐晟并未多言,只道:“......我与玄九因缘结识,便邀她前往剑宗小住几日,谁料又出了这些祸端,晚辈对外宣称去拜访家父,实则是来请教咒阵之事,以免打草惊蛇。”因缘结识?
外界极少有人知晓,曾经名声显赫的公羊家族,祠堂正中供奉着的并非先祖,而是一副画像。
青衫飘逸,只有背影与长发,却显出几分威严的意味。
如今这幅画像,也随着公羊家族灭门而葬身于那场大火之中,公羊家乃咒术世家,百年前傀师池州渡名声大噪后,先祖因崇敬对方,亲手画下这幅画像,并告知后人,将自己排于次位。
谁料族中后辈动了邪念,利用先辈留下的心血借运。
他叛出公羊家族也是因为发现了这其中的玄机,因与父辈理念不合终究负气出走,谁料不久后族中便遭受无妄之灾。
谣传公羊家族被仇家灭族,那场大火是对方毁尸灭迹的手段,但实则父辈施展咒术之际遭到反噬,三重天雷降下,视为天谴。
他也曾怀疑是否有人动了手脚,时至如今弟子传来消息。
他听闻姜、白两家的噩耗,加之咒阵现世,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傀师。
今日方才知晓,恐怕事情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傀师本无名,只知晓是池家人。
三百年前凭借着傀、咒、魂三术声名远扬,惹得京中权贵也试图将他拉入己方阵营。
但无论是江湖尊者还是京中权贵,都没能得傀师青眼,此人一向独来独往,行踪诡谲,多数人并不知晓他究竟是何模样。
昨夜池州渡利用传闻中的离魂之术,将原身引入花云间,倒是让他大开眼界。
神魂回归本体后,竟还能操控红衣女傀,这其中玄妙他实在无法参悟。
但......公羊纹一目光在齐晟脸上描摹片刻,剑眉星目,丰神俊朗。
齐家小子天赋异禀,在当世的确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高手,但与百年前的老家伙们相比,终究是嫩了些。
到底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才能令那位曾掀起一阵轩然大波的老祖如此另眼相待呢。
昨夜池州渡神魂归位,青衣长发,令他陡然想起过往公羊家祠堂供奉的那幅画。
公羊纹一尚在感慨之中,谁料那画中人垂眸注视了一会儿昏迷不醒的齐晟,紧接着便弯腰将人抱了起来,转身看向他:“带路。”
公羊纹一当时愣了好一会儿,见池州渡拧眉,这才匆匆领着他们朝花云间内走去。
说来也窝囊,分明是主人,却跟在两人身后忙的气喘吁吁。
一直到将齐晟安顿好,池州渡才朝他颔首,朝自己的屋中走去。
留他一人干坐在屋里半晌回不过神。
最后神情复杂地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齐晟。
他盯着眼前后生的脸,苦思冥想了一夜都想不通。
这小子究竟何德何能,能让两位叫爷爷祖宗都足矣的前辈如此照顾。
齐晟见公羊纹一沉默不语,脸色也有些古怪,只得抿唇道:“今日晚辈失礼,待确认玄九平安,我自然来向前辈请罪。”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公羊纹一从混乱的思绪里回神,立即道:“你这孩子......不必担忧,他......那丫头没事。”
“并非晚辈不信任公羊前辈,但玄九昨夜本就受了惊吓,如今身侧又无人,我实在放心不下。”
见齐晟一本正经地说出如此荒唐的话,公羊纹一的神情都扭曲了一瞬。
受了惊吓,放心不下?
“你疯了吧......”他几乎脱口而出。
齐晟一愣,方才一心想朝外走没听清他说什么吗,这会儿停下脚步,“什么?”
就在这时,门被人轻轻推开。
池州渡淡定地推门而入,紧接着就见一个黑影窜到自己跟前。
齐晟抓着他的肩膀,推着他转了一圈,嗓音里的担忧没有半点掺假:“玄九,可有受伤?”
公羊纹一闭了闭眼,念在他是齐家后人的份上打算发发善心提醒一下:“你......”莫要对人家姑娘动手动脚的。
只可惜话方才开了个头,就见那位实力可怖,生性古怪的傀师前辈顺着对方转了个圈不说,紧接着还开了尊口:“无碍。”
公羊纹一:“......”
许是他惊悚的视线过于直白,池州渡恰好看过来,两人四目相接。
紧接着,公羊纹一眼睁睁看着池州渡平静无害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威胁与冷意。
“......”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两章,木有捉虫,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