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诀堂乃宗门议事之地,汇聚江湖各宗掌权者。
眼下姜家灭门案闹得沸沸扬扬,不少临近的宗门都忌惮不安,以至于暗中连结。
“齐宗主。”众人见齐晟步入大殿,纷纷起身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许久未见,可都安好?”
齐晟步伐稳健地踏上阶梯,坐在正中上首之位,含笑望向众人。
只是不等众人应声,便听闻一道腔调阴阳的嗓音响起。
“哟,齐宗主这是在外头逍遥快活够了,终于舍得回来主持大局了?”
姬叶君坐在右侧第一位,捋着长发,笑吟吟地讽刺。
在他正对面坐着的元泰清轻咳一声:“齐宗主早年因信守诺言,不曾踏出鲁山一步,近年来江湖安稳,想去看看大好河山,想必也在情理之中。”
“是啊,”药灵谷族长接茬,“我等游山玩水,恣意江湖之际,齐宗主却日夜为平定江湖内乱而操劳,这难得出游,却又碰上了这等怪事......也是我等无用,拖累了宗主啊,”
药灵谷医者仁心,向来与各大宗门交好,他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齐晟摆了摆手,惭愧道:“诸位言重了,姬门主言之有理,齐某确实因一己私欲耽搁了归程与查案。”
他说着起身,朝众人行致歉一礼:“此事是齐某欠妥,望诸位莫怪。”
“齐宗主这是做什么......”
“宗主主快快请起!”
除却兀自把玩着茶盏的姬叶君,旁人皆是起身回礼。
齐晟也不在意,致歉后便邀众人同坐。
姬叶君嗤笑一声:“齐宗主不愧出自名门,这礼数周全与我们这些山野村夫就是不一样,不过听闻宗主这次回来还带上了位姑娘,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我倒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美人能令向来无心女色的齐宗主......如此诊视呢?”
听他语气轻浮地提起玄九,齐晟眼中的笑意敛去,淡淡道:“姬门主,此为清诀堂,非闲谈之地,今日将诸位聚在一起,也是为了姜家灭门案,而非齐某的私事。”
“至于你口中的姑娘......”齐晟眸中泛起冷意,沉声道,“她名唤玄九,与齐某也并非传言那种关系,是游历途中结识,一见如故,我表明身份再三邀请,对方才勉强答应来剑宗小住几日,是我剑宗贵客,姬门主还是慎言为好。”
他在“玄九”和“贵客”上落了重音。
姬叶君把玩茶盏的手一顿,有些诧异。
齐晟为人谦和,这些年他即便公然出言不逊,对方也大多一笑置之,今日他不过提了一嘴那红衣女人,就惹得齐晟冷脸,倒真是稀奇。
他也并非毫无分寸之人。
“是我考虑不周,诸位继续。”姬叶君立即举起双手致歉,吊儿郎当地笑道。
众人虽说面上不曾显露,但心中都对这位红衣女人高看了几分。
齐晟并未多言,转而说起了正事。
“我游历途径云邬,对此事也略有耳闻,眼下与朝廷共事,诸位......”
众人见状也收了玩笑的心思,正襟危坐。-剑宗。
“不必跟着。”
池州渡朝亦步亦趋跟着他的鱼灵越道。
鱼灵越立即退后一步,毕恭毕敬道:“师父吩咐,担心有弟子愚钝冲撞了玄九姑娘,这才命我寸步不离跟在......”
他话音未落,余光就瞥见有什么被举到了自己眼前,鱼灵越正躬身行礼,下意识抬头望去,剩下半句话顿时哽在嗓子眼。
眼前的令牌并无太多坠饰,鎏金的四个大字分外鲜明,鱼灵越呆愣片刻,震撼地喃喃:“万剑归宗......万剑令?”
他倏地望向神情平淡的池州渡,略显失态地问:“万剑令为何会在此?”
“齐晟说。”池州渡道,“若有人拦,便取出此物。”
鱼灵越失声半晌,“这......”
许是他震惊得太过明显,池州渡也跟着望向手中的木牌,询问道:“怎么?”
“这是......”鱼灵越见他明显不知自己手上拿着何物,迟疑了一瞬,才嗓音干涩地开口,“万剑令用于号令各大宗门,这天下唯有师父可持有,亦是江湖掌权者的身份象征。”
就这么一块令人眼馋的令牌,师父竟然拿他当做信物?!
这和皇帝拿玉玺哄心上人欢心有什么区别??
池州渡闻言微怔,捏着令牌的手微微收拢,心中有些异样的滋味。
鱼灵越经过最初的震惊后,看着虽说戴着面纱,但只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便令人脸红心跳的玄九,嘴角忽然上扬。
是师娘没跑了!
不过看这反应,师父大抵还未得手,那他身为师父最疼爱的大弟子,此刻当然要做些什么。
鱼灵越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道,“看来师父十分诊视玄九姑娘,当初我不过是因为眼馋摸了摸这枚令牌,便被师父罚去后山禁室关了三日,如今他却如此放心的将万剑令交给姑娘,真是羡煞旁人。”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对方的反应。
见池州渡虽说沉默不语,却明显陷入思索的模样,鱼灵越得逞地勾唇,而后也不多言,识趣地朝他一行礼,临走前还不忘道。
“师父恐怕是自己出门,心中放不下姑娘才让我跟着,但既然姑娘更喜独处,那我便先告退了。”他指了指令牌,笑道,“有了这枚令牌,姑娘想去哪儿都不会有人阻拦的,可比我有用多了。”
池州渡顿了顿,将令牌重新揣入怀中:“......嗯。”
鱼灵越走后,耳边安静不少。
池州渡继续朝前走,与过往习惯有关,他每到一处便会先摸清地势,寻找合适的山洞歇下。
他并非愚钝之人,甚至自记事起就知晓自己与旁人不同,像是披上人皮的异族。
这是池州渡第一次入住旁人的住宅,百年前关鹤也曾多次相邀,但他未去,最终再去,便是送别。
他不懂为何要去旁人府中,因为他不愿领人去他心仪的山洞。麻烦、聒噪。
这里的人与百年前不同。
他在宗门内行走,树后、角落常常小心翼翼探出几颗脑袋,并无恶意,分外小心,若他转头望去,那些人便会迅速将脑袋缩回去。
池州渡耳力非寻常人能比,他听见那些人龟缩着抱头喃喃自语:“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像是林间不知死活的弱小活物,好奇心强,又胆小如鼠。
“砰——”
行至拐角处,一个捧着盆景的弟子埋头走路,未曾想迎头撞上了他。
刹那间躲在角落的人顿时涌了出来,七嘴八舌慌张地喊道:“夫人!”
“夫人,可有伤着?”
“孙路青,你俩眼睛丢屋里了!”
“夫人......”
名唤孙路青的弟子脸色顿时煞白,两腿一软跪在地上连连道歉,他一跪,连带着周边的弟子们也一起战战兢兢地跪下。
剑宗弟子的服饰白色居多。
池州渡垂眼看着伏在他跟前的众人,只觉得像是吵闹的白色土豆。
“夫人,孙路青做事马虎,弟子恳求夫人饶了他这一回!”夫人?
池州渡面无表情,令人瞧不出喜怒。
一行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心里急切的要命,生怕因此将宗主好不容易结出的桃花给气跑了。
“......无碍。”池州渡最终懒得解释,朝他们略微颔首后,便迈步绕道而行。
身后的小土豆们迟疑地互相使眼色,小心翼翼地分散开来,远远坠在池州渡身后,一个个蔫头耷脑,像是做错了事又不知该如何挽回,只好悄悄跟着。
耳畔清净不少,池州渡继续沿着一条小道往前走,目光淡淡扫过四周。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地动静响起,伴随着兴奋的哈气声。
有什么从一旁的草丛中窜了出来,不算娇小的身躯在他腿下拱来拱去,略肥的尾巴疯狂摇动,打得人略通。
池州渡低头望去,看见了一只黑黢黢的傻狗,和盘踞在傻狗头顶,伸出一只钳子轻轻夹住对方耳朵,以防自己掉下去的冥七。
池州渡神情冷漠:“......”
此地,不如山洞舒适。-
从清诀堂回来,齐晟立即快步朝玄九的院子赶。
鱼灵越跟在对方身侧,不得已加快脚步。
“玄九呢?”
“玄九姑娘已经回了院子,现下正在池塘边喂鱼。”
“嗯。”齐晟眼中多了些笑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这院子尚未命名,日后便叫玄渡居吧。”
鱼灵越心中感慨人逢桃花就是不一样,颇为上道地说,“是,弟子这就命人去定制牌匾。”
齐晟颔首,拍了拍他的肩膀,恰好行至玄九门前,便抬步入内。
“玄九。”他扬声唤道。
屋中人回眸看向他,面纱随风飘动,齐晟心跳都漏了半拍。
“夫人,请。”
忽然,一名弟子走到池州渡跟前,递上一盏热茶。
池州渡颔首,伸手接过。
一旁的齐晟陡然停下脚步。
什么......夫人?
【作者有话说】
赶上了,还没有捉虫修文,先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