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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破局·险之又险破此局

天地为臣 封灵三清 3811 2024-01-10 11:07:58

长安殿。

歌女早已被遣散下去,桌上的残羹冷饭无人敢妄动,均是大气不敢喘地端坐席间。

萧琢坐在最高处,脸上一贯温和的笑容终于褪得干干净净,浮现出几分怒意。

他攥着酒杯的手指慢慢收紧,突然猛地向前掷去,斥责声紧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这是宫宴之上,竟然能在孤的眼底下发生这种事!”

楚晋披着大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见萧琢的怒斥,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像是黏在了手里那杯暖身的姜茶上。

在寒冬腊月的湖水里泡过一遭,寻常人恐怕早就去了半条命。他也没好到哪里去,手脚现在还是没知觉的,脸色也白得像鬼。

更要命的是,他给沈孟枝买的血珊瑚手钏在混乱之中也掉出来了,不知道沉到了湖底的哪个角落里。

楚晋勉力压下心中的烦躁不安,打起精神分析起方才的局势。

先是派来一名刺客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在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令远处的弓箭手射杀目标,一击必中。

只不过,这究竟是针对他,还是针对沈恪的安排?

从那个刺客出现的时候,他就开始心神不定,仿佛之后会有什么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

他厌恶极了这种事情不受掌控的感觉。

楚晋深吸一口气,看向对面的沈恪。当时为了救他,沈恪被箭矢擦伤,一同落入湖中。现在对方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神色依旧冷淡,即使遭遇了这样的事,仍不见丝毫愤怒之色。

齐玦坐在他身边,这位御史大夫脸上已经没了笑容,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琢扔完了杯子,又问:“抓到人了没有?!”

下面有人急忙回道:“禀王上,抓到了几个,正在拷问。”

“快点!”萧琢不耐烦地催促道,“一炷香之内给孤结果!”

那人得了命令,忙不迭地跑了,生怕晚一秒都会被波及到。长安殿再次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炉火燃烧的噼啪声。

楚晋眼皮沉重得很,湖水灌进了耳朵和喉咙,以致现在灼痛无比,他一句话也不想说。可有人偏偏不让他如愿。

“世子,当时只有你与沈太尉在场,可还记得什么细节?”

楚晋掀了掀眼皮,看清了说话的人。

他面无表情道:“娄大人想听什么细节?”

娄崖仍然是那张令人讨厌的青白脸,好像他才是掉进湖里的人一样。他神色严肃:“宫中出现刺客,这刺客是怎么混进来的?又是如何接近的?他们的目的是谁?这些都事关重大,希望世子仔细回想一下。”

楚晋听得耳朵疼,敷衍道:“我不知道,当时太黑,什么也没看清。”

娄崖还不死心:“既然如此,世子宴席中途离开,可是有什么要事?”

也不知道这娄大人是抽了什么风,逮着人就不放了。楚晋平静地答复道:“没什么,一时醉酒,出去吹吹风而已。”

为防酒醉后殿前失仪,这样做倒也无可厚非,娄崖也说不了什么。他深深地看了楚晋一眼,随后又转向沈恪:“沈太尉……也是出去醒酒?”

沈恪终于分给了他一个眼神。他身姿高大,又居于上席,所以看人时,往往是自上而下的俯视。在这样冷淡又威严的注视下,心虚的人总会无所遁形。

娄崖的笑容有一秒的发僵。

“有人来传口信,”沈恪盯着他,缓缓道,“说章大人约我在玉露亭相见。”

此言一出,那位突然被叫到的章大人顿时吓得坐都坐不稳了,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顶着众人投来的视线,硬着头皮道:“王上,臣从来没有约过沈大人见面啊!臣对此事全然不知!”

他这一头雾水不似作假,萧琢目光在两人身上转过一遭,随意摆了摆手:“章大人,你坐下。孤没有问你的罪。”

“只是……”他眸光闪烁几下,迟疑道,“如果不是章大人,那传口信的人会是谁呢?”

娄崖低声道:“只怕是刺客设计引沈太尉到玉露亭,然后埋伏在那里的人手才……”

他点到即止,众人心中却已经因这句话掀起了千层浪。萧琢猛地抬起头,神色冷了下来。

他脸上是尚未褪去的怒火,眼底却冷静异常,一字一字道:“娄大人的意思是,有人盯上了沈卿?”

“有人再打我燕陵、堂堂太尉的主意?”

君王震怒,群臣鸦雀无声,无人敢作言。

楚晋眼皮忽而一跳。他蹙了下眉,揉了揉眉心,企图将愈演愈烈的不安压制下去。

然而,下一秒——

“王上!问出来了!”

来回禀的臣子急急忙忙地走入殿中,跪奏道:“那群人已经招了,供出一名主使,已经被侍卫司拿下。只是……只是这人……”

听闻消息,萧琢表情有所缓和,皱着眉道:“只是什么?”

那人迟疑地将目光转向了人群中。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看见了坐在席间,披着黑色狐皮大氅、眉头紧蹙的那位旧秦世子。

与此同时,那人终于吞吞吐吐地把后半句话说了出来——

“那名主使……是当时旧秦出使的随从。”

最后一字落下的时候,楚晋先前烦躁的思绪终于冷静下来。

仿佛是终于理出了一条清晰的线,他心情反而平静了不少,隐隐作痛的脑袋也消停了下来。楚晋闭了闭眼,有些想笑。他目光垂落,沉在一碗明黄姜茶里,氤氲的热气笼住了大半面容,掩住了眼尾讥诮的弧度。

果然,兜兜转转回来,这还是针对他的一盘棋。

下棋的人是谁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如何从这盘棋中全身而退。

萧琢的声音自上面响起:“把人带上来。”

随着他的令下,两名侍卫架着一个步履维艰的男子走入了殿中。那人腿上受了伤,身形狼狈,原本一丝不苟的额发装束都已凌乱不堪,在身后侍卫的强迫下,重重地跪了下来。

兴许是扯到了伤口,他身形有片刻不稳,但只是一瞬间,随即弯下的腰背又挺直了起来。

看守的侍卫拽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

所有人的视线转到这个人身上的时刻,萧琢的目光却若有若无地从楚晋身上扫过。

这位旧秦的世子,陷在乌色浓黑的狐皮大氅中,衬得被湖水浸过的面容愈发寒白,一黑一白的强烈对比,可谓是美得赏心悦目。

传闻中他空有一副皮囊,却是个平庸无奇的庸才,不通文武谋略、只知诗酒玩乐,旧秦的王侯将相,均不将他放在眼里。

但传闻不会打消萧琢的疑虑。他生性多疑,向来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见楚晋的目光也落在殿中跪着的那个人身上。他皱着眉,看着自己那位被生擒的侍从,面上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茫然,似乎在竭力回想这个人是谁。不过一会儿,他神色微微一变,先是不敢置信,随后浮现出一种被欺骗之后、后知后觉的怒火来。

“徐瞻!”楚晋像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连萧琢还坐在上面都忘了,猛地站起身来,“你敢骗我?!”

他这一声激动的责问瞬间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一瞬寂静后,窃窃私语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萧琢微微眯起眼睛。

看到被带上来的刺客主使是自己的人,这位世子第一时间做的竟然不是撇清关系,也不是帮忙求情,而是愤怒地兴师问罪。

饶是萧琢此前想象过多种可能,此刻也罕见地有些拿不定主意。

主要是楚晋方才的神情都太过自然,即使他刻意关注,也没有察觉到丝毫破绽。如果不是他装得太好,连自己也被瞒了过去,那就是如传闻一般,这位世子当真是个毫无城府、不堪一用的草包。

他偏了偏头,递给娄崖一个眼神。后者收到后,顶着不太自然的神情,问:“世子,您这是什么意思?”

楚晋仍沉浸在被欺瞒的怒火中,冷笑一声:“这家伙胆敢瞒着我,偷偷做这种事情,岂不是蓄意挑拨你我两国的关系,置我、置旧秦于不仁不义之地!”

娄崖眸光闪了闪:“那么世子是承认此人是您的侍从了?”

“是。”楚晋毫不掩饰嫌恶之色,“想必是出使前随便搪塞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混进来了这种疯子。”

他的一言一行都挑不出任何毛病,娄崖迟疑片刻,暗中对上萧琢目光,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萧琢神色不明地观察了许久,半晌,微微一笑:“世子,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事关重大,这群刺客的目标是我当朝太尉,绝不能草草了之。”

他顿了顿,继而缓缓问:“所以,世子对此事……当真并不知情么?”

“王上。”

一直旁观不语的齐玦忽而看了过来,淡笑道:“这次刺杀中,世子也险些被当作了目标。如果他真的知情,又怎会明知危险,还要与沈太尉一起待在玉露亭中呢?”

御史大夫语气平静、条理清晰,众人的思绪轻易便顺着他的引导,注意到了这反常的一点。

还未等众人彻底想通,却听自始至终、都对刺杀一事毫无反应的沈恪淡淡道:“玉露亭刺杀时,世子救了我一次。”

此言一出,满座皆陷入了寂静之中。

没有人质疑沈恪的话的可信度,也不觉得这冷面无情的太尉会偏袒萍水相逢的异国世子。萧琢掩去了眸底的阴鸷,扶额笑道:“原来如此,是孤多心了。世子切莫在意。”

楚晋仿佛松了一口气,脸色好转了许多,回道:“王上说笑了,这件事归根到底,还是臣的过失。”

他对着萧琢微微一礼:“还请王上准许,让我来审讯这人,以免两国之间再生嫌隙。”

萧琢打量他片刻,道:“也好。”

楚晋这才直起身,转过头去。他越过坐席,衣摆擦着桌沿而过,一步步走得稳而从容。

走到徐瞻面前时,后者僵硬的眼珠转了转,终于挪到了楚晋脸上。

这是一张曾经令他轻蔑、令他不屑、又令他忌惮的脸。如今却高高在上,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而狼狈不堪、被轻视被践踏的人变成了自己。

徐瞻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世子……”

楚晋的表情带着嫌恶之色,眼底却平静异常。他背对着燕陵的君臣,垂下眼帘,与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隐卫统领对视:“闭嘴,你已经没资格这么称呼我了。”

“徐瞻,”他微微眯起眼睛 ,“你为什么蓄意刺杀沈太尉?若是如实回答,或许还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徐瞻咧嘴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身后的侍卫猛地踹了他一脚,把他踹得弓下腰去,但很快他又直起身来,仿佛卑躬屈膝是一件异常耻辱的事情。

楚晋又问:“谁指使你的?又是谁派你随我出使燕陵的?”

“为什么是你这个无用的世子来审讯我?”徐瞻讥诮道,“燕陵呢?连个像样的人都拿不出来了吗?”

他笑得越发狂妄,落在众人耳中刺耳无比。还未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楚晋忽然猛地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又蹲下身去,生生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拎到与自己平视。

楚晋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传到众人耳中:“死到临头还嘴硬!”

他像是被这句轻蔑至极的话所刺痛,然而只有与他面对面的徐瞻清楚,这个人的眼神始终是冷静的。

楚晋的目光微微一动,落到了两侧侍卫腰间的佩剑上。徐瞻顺着他的方向看去,也看清了那柄近在咫尺的剑。

下一秒,楚晋忽然松手,满脸烦躁地站起身来。他冷冷道:“我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要刺杀沈太尉?”

徐瞻盯着他良久,突然笑了起来。

他笑得越来越疯狂,越来越凄凉,好像在笑自己如今的境地,又像在笑曾经的骄傲自负不值一提。

楚晋皱着眉退开几步,嫌吵一般捂住了耳朵。

看守的侍卫凶神恶煞地走过去,想要重蹈覆辙,强迫他闭嘴。然而不管怎么施压,徐瞻仍是没有停下。

他口齿间渐渐溢出血来,断断续续道:“楚晋!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杀沈恪吗?可惜,可惜啊,沈恪没死……”

楚晋沉默地看着他。

徐瞻啐出一口血来,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回神的瞬间,骤然起身,拔出了身旁侍卫腰间的佩剑!

雪亮的剑刃向楚晋刺来。

“不过——杀了你也可以!”

噗嗤。

刀剑入肉声响起。

死一般的寂静中,徐瞻的身体晃了晃,随后颓然倒地。

楚晋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人,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眼底却没有一丝情绪:“多谢沈太尉出手相救。”

沈恪将随手抽出的侍卫佩剑还了回去,闻言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缓缓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反应过来后的殿内顿时一片骚动,萧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似乎在怒斥什么,但楚晋没什么心思去听了。

他视线落在徐瞻尚未冷透的尸身上。

无人察觉,那张已经破败灰白的面颊上,有一丝释然的淡笑。

作者有话说:

讲个笑话,楚楚是平庸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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