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不仅齐钰愣了一下,李晟也没反应过来。
沈孟枝只来得及推开警惕地挡在自己身前的齐钰,随即一阵疾风瞬至,破空声骤然进近,脖颈被一股非人的力道狠狠掐住,挟着不可忽视的冲力,带着他向后飞身而去,紧接着,重重砸在了墙面上。
他猛地呛咳一声,喉间的血腥气铺天盖地,连带着脊骨碎了一般地疼。
“我看看……真是像。不过那家伙看上去要能打一点,你感觉,像没几年能活一样。”对方勾起一抹暴虐的笑容,“本王今天心情好,可以听听你的意见——你想怎么死?”
那人掐着他的脖颈,五指渐渐收拢,居高临下地欣赏着他的神情。
沈孟枝被逼得后仰着头颅,因缺氧而眼前阵阵发黑。这样受制于人的情况下,他还有余力,对着冲过来的齐钰极其微弱地摇了摇头。
——这个人,他们目前还得罪不起。
对方没有丝毫要松手的意思。沈孟枝只得压抑着后背的疼痛感,从唇齿间逼出几个字来,断断续续,几不成音:“梁……王……殿下,可否……让……江某……死个明白?”
对方冷笑一声:“你认识我?那你就该知道,我为什么找上你。”
他对于自己的身份被认出毫不意外,因为大秦朝中上下,左眼患有眼疾、需要佩戴眼罩出门的王爷,只此一位。
梁王。
齐钰僵在原地,一瞬间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秦延帝的第二子,暴虐成性、嗜血嗜杀的梁王,楚戎。
如果他刚才冲过去,他丝毫不怀疑,楚戎会直接拧断自己和沈孟枝的脖子。
背后阵阵寒意,齐钰咬了咬牙,转向沉着脸色不语的李晟:“御史大人!倘若我家公子有什么意外,就没人知道萧琢的动向了!”
李晟阴着神色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权衡得罪楚戎的后果和齐钰之言的可信程度。须臾,似乎沈孟枝口中的信息最终打动了他,他缓缓开口道:“梁王殿下,此人杀不得。”
闻言,楚戎偏头看了他一眼,神色轻佻,眼底却森寒:“御史大人,你是在开玩笑吗?天底下,还有我杀不得的人?”
他手上松了点力,未等沈孟枝喘匀气,转瞬又捏紧,像玩弄猎物一般,耐心又可怕。
“我还没有问,御史府为什么包藏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楚戎道,“御史大人,是有意瞒着本王吗?”
“王爷慎言!此人乃投诚之人,”李晟脸色不太好看,咬牙切齿道,“要对付萧琢,他还有用处。”
“萧琢……”
楚戎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挑眉问:“那个小心眼的燕陵国君?他还活着?”
他目光不明意味地上下扫了沈孟枝一眼,倏尔松了手,道:“准你两息,把知道的东西一五一十地吐干净,然后我再送你上路。”
骤然失去支撑,沈孟枝踉跄了几下,被齐钰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捂着脖颈,被口鼻间突然灌入的新鲜空气一刺激,不受控地咳嗽起来,每咳一下就牵动得全身疼。
缓了一会儿,他才抬眼,看向楚戎和李晟,唇边重又挂上了一丝平静笑意如常:“就算我把知道的信息全说出来,王爷和御史大人也找不到他。”
楚戎眯了眯眼,正要发作,却被李晟拦了下来。后者问:“此话怎讲?”
“萧琢此人格外谨慎,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会立刻金蝉脱壳、转移阵地。”
沈孟枝的嗓音还是哑的,说起话来格外吃力。齐钰想要帮他,他却摇了摇头,继续道:“他那里有我的人手,会定时告诉我萧琢的动向,如果我死了,这些事情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知道。所以,如果你们想抓到他,在下可能还要努力多活些时日。”
“你威胁我?”楚戎毫无预兆地冷笑出声,下一瞬,神色骤然阴狠下来,“你当真觉得,区区一个萧琢,值得本王忌惮?”
“若是只有一个萧琢,的确不足为惧。”沈孟枝道,“只是如今大秦势力分割,内部动荡,尚且自顾不暇。如果再被萧琢从中分一杯羹,当真能顾全得过来吗?”
猝不及防被他点明了心事,楚戎与李晟皆是面色一变。
自秦延帝病重,朝廷上下就开始蠢蠢欲动。古来天子之位便是手足相残、血肉相食而得,楚戎自然也对其虎视眈眈。
只是沈孟枝说得没错,除却他的几个弟兄王叔,还有一个格外棘手的楚晋,如果再加上一个萧琢从中作梗,只怕会力不从心。
沉默半晌,李晟忽而哼笑一声,道:“褐山书院教出来的学生,果真是格外厉害。”
沈孟枝轻笑:“过奖。”
“江公子脖子上的伤,我会叫府上的大夫处理一下。”李晟道,“今日之事,多有得罪,江公子切莫介怀。”
齐钰扶人的手紧了紧,看样子是在心里骂人。沈孟枝安慰般拍了拍他的手,对李晟摇了摇头。
楚戎还阴着脸站在原地,李晟目光隐晦地看了一眼沈孟枝,低声对他道:“王爷,借一步说话。”
等二人走后,沈孟枝才好似力竭一般,撑不住齐钰的手,整个人向下滑去。
齐钰立刻蹲下来,查看他的伤势:“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撞到墙的时候,肩胛似乎脱臼了。”沈孟枝蹙着眉,冷汗划过苍白的侧脸,“我没想到,来人会是梁王……”
“燕秦之战时,你跟他对上过。”齐钰回想起来还是心惊,“好在他没认出你……”
沈孟枝摇了摇头:“我那时戴着面具,他认不出。”
他动作间,脖颈处的青紫掐痕显得更加触目惊心,烙在白皙的皮肤上,看起来格外可怖。
“你先别说话了。”齐钰低声道,“我先带你去见府医。”
好在冬日里天冷,衣服厚,披上外袍后,领口的鹅白长绒就将脖颈遮了个严严实实。二人出了偏院,找了名小厮引路,往府医的住处去了。
“我们进府前看到的那辆马车,”沈孟枝走得很慢,“应该就是梁王的。”
“怪不得。”齐钰皱着眉,“可他为什么会来御史府?”
沈孟枝淡淡道:“这也是我在意的地方。梁王,御史,这两个人之前可从未有什么联系。怎么今日却表现出一副熟识的样子?”
“莫非……”
话音未落,前面领路的小厮忽然一停,二人步子紧跟着一顿。
“杜大人。”小厮对着前方突然出现的人影作了一礼。
沈孟枝看了齐钰一眼,两人学着小厮的样子,也行了一礼:“见过大人。”
杜昶夫是被李晟叫来的,没想到在这里能碰上外人。他愣了一愣,望着迎面走来的两人,道:“免礼。这二位是?”
小厮道:“是御史大人的贵客。”
杜昶夫“哦”了一声,目光却往沈孟枝身上扫去。对方披着素白裘衣,乌黑的发披落肩头,简简单单两种色调,却惊艳不亚于雪地泼墨、月映寒渊。他浓密的眼睫垂着,刻意避开了外人投来的视线,被风吹得轻颤,像一尾振翅的蝶。
风将领口鹅毛吹得低伏下去,沈孟枝抬起手,状若无意地遮了遮。但杜昶夫还是看见了他脖颈皮肤上一瞬间露出的可怖掐痕。
他心神一凛,却没说什么,目送着两人离开,自己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说:
楚晋!!!你老婆被人打了!!!(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