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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倚靠·你有我就够了。

天地为臣 封灵三清 3854 2024-01-10 11:07:58

银光闪烁,摧枯拉朽,横扫千军,如同一道急剧的闪电。

酣战一夜,胜军大捷。听夏望着城门那道缓缓闭合的缝隙,目光越过它,一直看向了荒原上一望无际、融于夜色的尸体。

城门重重关上,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腔热血凉了个彻底。如果楚晋没有来,如果贺群那柄剑砍了下来,那他现在就是其中的一员。

迟来的恐惧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听夏手不知不觉地发着抖,几乎要拿不稳剑。

下一秒,一件干净的袍子兜头盖住了脸。他眼前一黑,吓了一跳,听见楚晋淡淡地开口:“下来。”

这语气,摄政王一听就是生气了,听夏不敢说话,裹紧了袍子灰溜溜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他低着头,等着摄政王的数落,结果只等到了一声听不出意味的叹气。

“听夏,”楚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做得很好。”

简单的几个字轻而易举地击垮了他强撑出来的平静。紧绷了许多天的弦倏地松开,后怕、庆幸、恐惧……数不清的情绪填满了心脏,听夏先是小声抽噎了一声,紧接着,控制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他扑上去一把抱住楚晋,边哭边狠狠捶摄政王的背,气势很足但力道很小:“我以为我死定了……你去哪了?你去哪了!我以为我见不到你了!!”

楚晋叫他:“听夏。”

好不容易放肆一回,听夏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惨兮兮,以为摄政王会心软,结果一抬头,便收到了一个脑瓜崩。

“这一下,是因为你将自己置于险境。”摄政王心硬如铁,“如果不是我早来一刻,你现在就是一具尸体。”

听夏捂着脑袋,眼泪汪汪地点头:“下次不会了。”

楚晋垂眸,忽然抬手,擦去了他脸上溅上的血迹,放缓了语气:“活着才有说下一次的资格。听夏,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听夏睁大了眼睛。

他还想问些什么,楚晋却已经神色轻松地拍了拍他,道:“看你身后,是谁来了。”

听夏鬼使神差地跟着回头,一袭月白浅衫映入眼帘,与无数个飘渺不定梦境中的身影缓缓重叠。

他站在桥边月下,手中牵着一匹皮毛漂亮的黑鬃烈马。马儿在他手边显得格外温顺,亲昵地蹭过他的手。他轻轻抚过骏马的颈项,随即抬起眼眸,盛满月色温柔。

听夏怔怔看着他,觉得自己还在梦里,失了魂般试探道:“……师兄?”

沈孟枝笑意绰约,低声应了:“听夏。”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听夏哇地一声扑了过去,这次不敢太用力,只松松抱着他。

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伤心,头顶却被人摸了摸,沈孟枝看着飞快蹿起个头的少年,道:“听夏,你长大了啊。”

听夏闷闷道:“我不要。长大了,师兄你就不要我了。”

“你之前就是……”他说不出来了,深吸一口气,任滚烫的眼泪尽情流淌,“你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叫你都没反应,我好害怕啊……”

沈孟枝安抚着他:“但是,长大了,就可以护着自己想护的人了啊。”

听夏浑身一僵,抬起头来怔怔看着他。

“你回头看,这一座城,都是你护下的。”沈孟枝夸道,“听夏已经是个可以护住一城百姓的小将军了。”

听夏终于慢慢平复下来,被夸得逐渐翘起了尾巴。沈孟枝的温柔让他有些不舍得离开,于是脑袋动了动,在师兄怀里多蹭了几下。

“那我就能护着师兄,”他露出星星眼,“要是我足够厉害,是不是也能护着摄政王?”

下一秒就被人拎着衣领拽了起来。

“起来,差不多就行了。”楚晋格外不解人情地道,“他自然有我护着。”

听夏死死抓着沈孟枝的手,疯狂摇头:“不要不要,我跟只会弹脑壳的人没什么好谈的。”

楚晋气笑了。

他只思索了片刻,便缓缓开口道:“也好,省得被我染了一身病气。”

此言一出,听夏立刻一僵。他毕竟只是嘴硬,望着摄政王写满倦意的眉眼,当即提起了心。

“你没事吧?”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紧张兮兮,欲言又止,“我……我听说你是被沈孟枝抓走了,关在地牢里,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沈孟枝眼皮一跳。

他刚想自证清白,关心则乱的听夏已经脑补出了一系列可怕的联想:“他都把你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了,想做点什么不是手到擒来?”

看看对方消瘦了许多的身形,他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想:“他那么讨厌你,不会公报私仇,暗戳戳私下里折磨你了吧?”

装病又被迫“惨遭折磨”的摄政王正看得津津有味,闻言一挑眉。

“谁说他讨厌我了?”

听夏:“啊?我猜错了?”

楚晋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自然是错了。”

“那他没对你怎样咯?”听夏松了口气。

还没来得及松下去,下一秒,又被摄政王一句话提了起来:“只是折磨我是真的。”

说完,还像模像样地咳了几声。

听夏原本脑袋还有点没转过来,一听见这咳嗽,护短的小家伙当即眼睛冒火,气势汹汹杀气腾腾道:“我去给你报仇!”

沈孟枝眼皮又跳了一下:“听夏……”

“师兄,你也不用拦我。”听夏神色坚决,“我知道我可能打不过,但我咽不下这口气。”

沈孟枝:“我不是要拦……”

“他在哪?”听夏一心要护着自家摄政王,“我要找他算账!”

“嗯。”楚晋慢条斯理道,“那就先松开他的手。”

听夏剑都要拔出来了,闻言表情一空:“啊?”

松什么手?

谁的手???

他呆滞地低下头去,看见自家师兄骨节匀称、修长漂亮的手正被自己激动地抓在掌心,白皙的皮肤上红了一片。

……这是谁的手?

听夏抖了抖,松开手,退了几步,看着他,结巴道:“沈……沈……”

沈孟枝叹了口气,瞥了眼欺负小孩的恶劣摄政王,摸摸听夏的脑袋,帮他补全了:“沈孟枝。”

“……是我。”他带着歉意道,“抱歉瞒了你这么久。”

他的手依旧轻柔温暖,听夏本以为接受一个全然陌生的身份,自己会心生抵触,但出乎意料,他没有任何排斥感。

眼前的人依旧是那个人,只是换了个名字,内核从未改变。

但听夏还是很凌乱,他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切换,头一次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们……”

他指指楚晋:“你绑了他?!”

沈孟枝点头。

听夏一脸见鬼的表情,又问摄政王:“你被他关在地牢?!”

楚晋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嗯。”

听夏觉得难以理解。

“你们从前打得死去活来。”他匪夷所思地道,“然后——成亲了?!”

被质问的两人齐齐沉默。无声的默认。

听夏深吸一口气:“让我冷静一下。”

摄政王居然和他的死敌成亲了。

世界好荒唐。

楚晋冷酷的声音传过来:“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听夏:“你——!”

沈孟枝笑了一下,问他:“很难接受吗?”

听夏望着他清丽柔和的面庞,躁动的心忽地就安静下来了。

好像的确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眼前的人是曾经惊鸿出世、名扬天下的雁朝将军,对外人冷静、果决、疏离,对他们却永远袒露柔软温和的一面。

他把最好的都留给了他们。

听夏想,自己都这么喜欢师兄了,摄政王又该有多喜欢啊。

他以前想不到有什么人能配得上近乎完美的摄政王,现在却有了最好的答案。

答案叫做沈孟枝。

*

毗陵城的夜风发凉,楚晋关上了窗,回头看时,洗漱好的人已经坐在床上,手臂搭在身侧桌案,支颐看着他。

他走过去,看见对方已经换好了衣衫,头发还带着稍许的湿意。

楚晋在他身侧坐下,沈孟枝的目光便跟着追随了过来,一眨不眨,瞧着有些认真。

楚晋问:“怎么了?”

沈孟枝眼睫轻轻颤动,随即问他:“怕吗?”

楚晋一愣,紧接着便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明天的战事。他好笑道:“怎么,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此前定下攻打萧琢一事后,沈孟枝便执意要亲自领兵。楚晋知道他心里仍没有放下当年的事,沈家血海深仇,心结也不是一朝能解,也就没有阻止他。

只是一个没有内力的人在战场上必定会落于下风,沈孟枝对这件事执着得很,说自己可以服药。

楚晋知道他说的药是什么。消耗身体换来的内力,之后便会遭到反噬,他自然不可能让对方涉险。

“我答应你去战场,”他那时第一次对沈孟枝用了强硬的语气,“但你也要答应我,永远不许再吃那种药。”

“你不需要倚赖什么内力。”楚晋道,“你有我就够了。”

沈孟枝显然也想起了对方当时的话。战争是团挥之不去的阴影,他现在只想靠上楚晋的肩头,放纵地休息一会儿。

“为什么骗听夏,”他小声,自言自语般,“我哪有折磨你。”

楚晋道:“没骗他。这世上能折磨我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不是肉体上的折磨,却更加绵长刻骨,难以泯灭。

爱本就是相互折磨,死生缠绵。

沈孟枝就是生来折磨他的。

“日日相见,令我心如擂鼓。”楚晋停顿了一下,垂眸轻笑,“一日不见,却又使我相思成疾。”

沈孟枝笑了一声。

“狡辩。”

为了避免染上风寒,楚晋还是帮他擦干了头发,两人和衣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楚晋感觉到身边的人翻了个身。

手指被牵动,他低声道:“楚晋。”

楚晋嗯了一声,揽过他的腰。两个人变成面对面侧躺着,对视片刻,沈孟枝在他手心里写:“现在能听清些了吗?”

自从地宫出来后,楚晋过度亏空的内力已经慢慢恢复了过来,但听力依旧时好时坏,声音传到耳中总会变得格外模糊。他本人倒不怎么被影响,平日里靠着辨识口型和模模糊糊的音节,倒也能与人交流自如。

但沈孟枝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方才在听夏面前没有提起,也是怕小孩子担心。他指尖轻轻描过对方的耳骨,惹起一丝痒。楚晋轻嘶了一声,似笑非笑道:“你最近似乎格外喜欢玩我的耳朵。”

“还是听不太清。”他低声开口,“但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能知道。”

沈孟枝眼底闪过一丝忧虑:“万一以后都……”

“万一我以后都听不见了。”楚晋飞快地接过了他的话,笑了一声,“……那你就来做我的耳朵。一辈子。”

沈孟枝久久望着他,道:“好。”

他显然是当真了,楚晋失笑,无奈道:“开玩笑的。最迟再过几日,便会好起来,别担心。”

沈孟枝一言不发往对方身前靠了靠。本来与楚晋聊天,只是因为没有睡意,可不知是想到了明日的战事,还是满心茫然忧虑难解,他闭眼都是数年前自己被推下城墙的场景,只是想一想,就觉得满腔呼吸冰凉。

过了一会儿,沈孟枝犹豫着轻声开口:“楚晋。”

楚晋回应的很快:“嗯,我在。”

“我有点怕。”沈孟枝道。

他用如此平静的神情说出这几个字时,的确会让人觉得是在说笑。世人总觉得战场上将军运筹帷幄无所不能,但楚晋清楚他也会害怕。

不止他,自己、沈云言、沈恪,乃至楚戎,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会无可避免地恐惧着即将到来的战役,甚至彻夜难眠。

世上没有既定的天意,胜利不会偏袒谁,每一场仗都可能是他们的葬身之日。

他垂下眼,将对方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道:“怕的时候,回过头,就能看见我。”

沈孟枝笑了一下。

他缓缓道:“兄长曾经跟我说,他第一次被父亲带上战场的时候,怕得腿软。硬着头皮跟着父亲冲锋陷阵,回城以后,几乎是爬回房间的。”

楚晋想了想威风凛凛的沈大将军腿软到只能爬着走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兄长知道的话,”他语带笑意地说,“会把我灭口的。”

沈孟枝与他靠得很近,说话时鼻息交错,声音不自觉也小了下来,像是在说悄悄话:“不会,我会护着你。”

楚晋心一动,有点想这一夜再更长一些。索性也没有睡意,他问:“那你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呼吸清浅。

沈孟枝安静了一会儿,开口道:“我那时感觉不到害怕。”

仗前的一夜是中秋。他在城墙上孤身坐了一夜,看了一夜的月亮。

因为没有牵挂的人,所以也就感觉不到怕。

可是现在不同了。

他抬起手,轻轻贴上对方的胸膛,感受着掌心下那颗跳动的心脏,道:“现在我有你。”

有了在意之人。

不败之人也就有了弱点,无畏之人也便学会了恐惧。

如今,他也在害怕。

他的父亲曾经就是这样的人。他记忆中的沈恪似乎永远冷静、永远强大、永远不知恐惧,也永远是燕陵万民心中不败的神话。

没有人觉得他会败。

可他还是输了。那个曾经悍勇无畏的人有了自己的妻儿,他似乎不再无所不能。

“不是这样。”

楚晋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沈孟枝的脸被他捧住,怔怔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我不希望我成为你恐惧的来源。”楚晋语气平静,“我希望成为你的勇气。”

“往前吧,尽情做你想做的事。”

他笑了笑,珍重地在沈孟枝额头印上一个吻。

“我一直在你身后,等你回来拥抱我。”

作者有话说:

小听夏:拔剑四顾心茫然(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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