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先生!”
砰一声巨响,门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响动,徐允匆匆忙忙冲进屋里:“江公子吐血了!摄政王要您赶紧过去!”
梅诩差点被口里的葡萄呛到,火急火燎地跟他出了门:“怎么回事?怎么就吐血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带到了隔壁屋。楚晋抱着人,脸侧还有蹭上的血迹,表情恍惚,血色尽失,看上去更像个病入膏肓的人,呈现出一种在莫大刺激下濒临崩溃的神情。
那日他从唐墨白府中杀出来,带着沈孟枝冲回这里时,也是这副样子。梅诩被吓了一跳,险些把药箱都扔了,却见摄政王怀里的人伸出手来,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
沈孟枝倚在他肩头,轻声道:“我没事,真的没事。”
他看上去有些困惑,动了动自己沾满血的手,极力想要证明自己的正常:“没有不舒服,只是刚才突然有点晕。”
楚晋还是没有松手,目光转向梅诩,后者紧蹙着眉,蓦地开口问:“可有疼痛难忍?周身无力?”
沈孟枝摇了摇头。
梅诩走上去,仔仔细细观察了几番他手上沾到的血。血色发黑,显出几分不正常的色泽。
梅诩神色变化了好几下,转头问:“龙血竭呢?”
楚晋默了默,道:“吃了。”
梅诩:“全吃了?!”
楚晋:“……嗯。”
梅诩:“整整一块……全吃了?那是七日的量!!!”
老太傅怒发冲冠,沈孟枝有些心虚,抿了下唇。楚晋挡在他前面,直面梅诩的眼刀:“情况紧迫,没有别的选择。”
梅诩瞪着他,良久,终于叹了口气。
在一旁站了许久的徐允紧张问:“影响很大吗?”
梅诩怒道:“要是你一口气吃了七天的饭,你说有没有事?!”
沈孟枝心里过意不去,想开口承认错误,却没忍住咳了几声。楚晋抓在他肩头的手一紧,沉默片刻,问:“会怎么样?”
梅诩瞥了他一眼,难得没有开口数落,而是耐着性子道:“你看到这些血没有?这是污血,受过寒毒,原本积于体内,久而久之会酿成大病。现在在龙血竭的作用下,他吐了出来,是一件好事。”
“所以你现在感觉浑身轻松,困扰你多年的寒疾也消失了,是不是?”
沈孟枝点了点头。
楚晋表情终于好看了点,问:“那你说的有事,是什么?”
梅诩道:“问题也出在龙血竭上。这种药烈性大,如同一把烈火,本该循序渐进地服用。如今一次性逼出了污血,这把火就会继续烧,直到最后,血尽而亡,烧心而死。”
“不过——”他话锋一转,“这个过程不会很快,而且有药可解。”
楚晋道:“什么药?”
梅诩道:“玉魄。”
“玉魄……”沈孟枝微微支起身,“我记得,这并不是一种药材。”
“这是一种玉,玉石炼制成精,才得一点玉魄。”梅诩平静道,“不是药材,却能抑制龙血竭的效用。贴身带几日,就没事了。”
“玉魄这种东西,收藏只是为了赏玩,不是救命所需,所以并非龙血竭这么难得……”
楚晋打断他道:“我知道谁有这东西。”
他接过徐允送来的手巾,低头将沈孟枝手心的血迹一点一点擦干净,随后开口:“万通城郡守曾入宫进献玉魄,这种东西,在他那里可以找到。”
徐允一怔,确认道:“万通城郡守?他不是我们的人吗?”
“那是从前。”楚晋淡淡道,“现在楚戎和李晟如日中天,总会有人起别的心思。”
“总之,是时候去见一见他了。”
*
万通与术平相隔百里,旧时是旧秦的属地,郡守谭子烨,武将出身,在城中颇有威望。
一辆马车自熙攘的人群穿梭而过,又被忽然增大的人流拖得行进滞缓。
“行人太多了。”徐允对车内的人报告,“都挤在这条路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听夏被迫留在梅老太傅身边补做课业,于是车里只有沈孟枝和楚晋两人。车外的声音零零碎碎地传进来,楚晋收回视线,问:“我听见他们在讨论,谭府今日请了人。”
徐允道:“好像是的。听说是谭太守之子的私交,从江临城特意赶来的。”
沈孟枝望着人群,重复了一遍:“江临?”
“对。”徐允道。
他看了眼身边乌乌泱泱的人,吐槽了一句:“这么多人,不会是来凑热闹的吧?对方是谁啊这么受欢迎?”
他声音不小,被路边一个路人听了进去,当即不爽道:“你不知道?谭府把江临城的季公子请来了!”
“季公子”三个字落入耳中,沈孟枝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轻咳了一声。
楚晋却好像突然来了兴趣,问:“季公子?”
他在车中没有露脸,对方便来了劲,皱眉道:“你不知道季公子?那可是现今大秦的四大公子之一!信和修雅,他就是其中的雅。”
徐允对这些虚名格外不屑,嘀咕道:“有这么厉害么。”
那人怒道:“自然!季公子风度翩翩,才貌双全,怎是你等可比?!”
楚晋垂眸笑了一下。
“这位季公子,是不是叫——”他拉过沈孟枝紧紧收拢攥起的五指,从他的指缝中挤了进去,含笑开口,“季寒?”
沈孟枝:“…………”
他木着一张脸,什么话也不想说。
外面那人道:“是!原来你也认识,并非全无听闻。”
楚晋与沈孟枝对视片刻,动了动唇,话却是对外面路人说的:“不仅认识……还很熟。”
说完,他就没再理外面的反应,低声对身前的人道:“我想起来,我这里还记了一笔账,没有跟你算。”
沈孟枝没想到来个万通还会撞上这种事。不好的回忆从脑中浮现,他张了张口:“我说了,那是误会。”
楚晋道:“但我还是很介意。”
沈孟枝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提醒道:“你当时明明很不在乎的样子。”
“嗯。”楚晋道,“我装的。在你走后,我就把那本一无是处的情笺,烧光了。”
“……”沈孟枝心说怪不得他之后再没见过那本书。
楚晋用平静的语气继续说着可怕的话:“我非常介意。介意到发疯,想强迫你当着我的面,把这些情笺全部撕掉,然后告诉我,你没喜欢过这家伙。”
沈孟枝道:“本来就没有喜欢过。”
楚晋道:“但是你一直留着它。”
这下轮到沈孟枝头疼了:“不是我要留,是书院的规定……”
楚晋深色的瞳孔一错不错地凝视着他,忽而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没关系,很快就见到了。”
沈孟枝心一跳,问:“你要做什么?”
他的嘴唇被一根手指抵住。
“嘘。”楚晋的神色柔和,“我要让他对你死心。”
*
谭府。
谭辰兴高采烈地走进来,扬声道:“爹!季寒来了!”
一个青衣男子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府中。他一头长发用玉冠束起,腰系玉带,手持象牙折扇,显出高挑秀雅的身材。
季寒微微一笑,面容清俊温雅:“谭伯父。”
谭子烨闻言回过头,紧皱的眉头舒展开,笑道:“小寒来了。”
他眼神示意来报信的人先去屏风后等待,转而对季寒嘘寒问暖道:“路上可还顺利?有什么不适应的?让辰儿先带你在府上转转,舟车劳顿,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季寒点头称是,目光却有意无意往密探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收回。
“那就不打扰谭伯父了。”他心里清楚,笑着说,“我与谭辰多年未见,要先叙一叙旧。”
谭子烨朝二人做了一个“去吧”的手势,直到谭辰与季寒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抬起脚,缓步走向屏风后。
他神色沉了下来,问:“消息属实?”
密探道:“属实。是京城传出来的消息,摄政王的确没有死。”
谭子烨叹了一口气,表情复杂:“这可真是个……不算好的消息。”
“大人前几日已经与御史大人见过,也早已做好了打算,这个关键时候,若摄政王出现,将会是两难的处境。”密探道,“不如大人先假意装作置身事外,静观其变,追随胜者。若摄政王当真找上门来,再表诚忠心。”
“……”谭子烨沉默片刻,再次长长叹了一口气,“你不曾与摄政王打过交道,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想要骗过他,是不可能的,只会自掘坟墓。”
密探一卡:“这……”
他目光忽然一凝,扭头看向门外:“什么人!”
窗外黑影一闪,密探猛地扑了过去,推开门,却看见门口的侍卫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放倒在地。
密探神色一变:“谁?”
他刚想追出去,背后忽然蹿上一股凉意,下一秒双手就被人完全制住,动弹不得。
来者身手超群,谭子烨神色凝重,慢慢向后退去,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摸向墙上的佩剑。
但对方制住密探后并没有下一步举动,而是微微侧身,从他身后,走出两个同样身着黑色斗篷、看不清面容的人。
谭子烨稳住心神,问:“你们是谁?”
没有回应。
站在最前面的一人向他的方向走了几步。他身形高大,比武将出身的谭子烨还要高几分,轻而易举便能让人感受到危险和压迫。
谭子烨睁大眼睛:“你……”
对方轻笑一声,抬手摘了兜帽,居高临下地看了过来。
逆向的光影让他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阴沉,那张过分俊美的面容熟悉又令人心底发寒到刻骨的地步。
“谭大人。”
在谭子烨惊惧心虚的目光中,楚晋微微一笑。
“别来无恙啊。”
作者有话说:
哎嘿,修罗场这不就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