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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虫族之兄长的遗产 小土豆咸饭 4145 2024-05-17 11:41:20

疗养别墅。

白岁安陷入了长久的宁静,他没有心思做习题,拿着笔一戳一戳,满手都是汗。书本在风雨中翻动几页,很快,他的雌父上前关上那几扇被吹开的窗户,蹲在地上用拖地布擦拭水渍。

“雌父。别做了。”

亚岱尔坐在另一处沙发上,武器不离手。就连一直住在单间的伊瑟尔.南都被喊道大厅,四个雌虫沉默坐着,各有各的心事。白岁安再翻看好几页,目光落在靠墙的深空机甲驾驶模拟器上。

水气氤氲,显露出墙面另一出空白的轮廓。

白宣良并没有因亲子的招呼停下家务。他要让自己忙碌起来,陀螺般旋转在大厅,不是拖地,检查窗户之间的缝隙,烧茶,准备果干。

果干因天气,有些潮气。

白宣良正好找到借口,打开厨房的烤箱,将果干重新烘干一遍。伊瑟尔全程看着,中途时不时发出几声嗤笑,显得格外看不起白宣良。

不过,亚岱尔在这里,伊瑟尔也没胆子做出欺负白宣良的举止。他更着急试探亚岱尔来到郝誉身边,是否将自己过去的行径说出来。

“你和他?”

亚岱尔斜眼看过来,屋顶上的雨珠嘣嘣弹响。

伊瑟尔心中古怪感觉和不适更强——全场只有他存在这种感觉。无论前往亚岱尔家穿上何等华服,伊瑟尔在亚岱尔姓氏面前都低一等。而修克的生父,那位与面前亚岱尔同一个蛋壳钻出来的雄虫,总轻描淡写拍拍床铺,让伊瑟尔坐上来。

他会在任何时候喊伊瑟尔过去。

但与最开始伊瑟尔从郝怿那里认识对方不同,雄虫总瘫在沙发椅和床褥中,脚边手边展开不知几何的旧书新字。他会慢悠悠抽一种提高精神的烟,用烟灰烧掉自己写下的所有文字。

雄虫颓废又奢靡的味道,占据伊瑟尔真实的认知。

他对外绝不会说出亚岱尔雄虫的颓样,吹嘘样子都是精神抖擞、雍容华美、孔武有力,天仙之姿态——这些词汇用在此刻的亚岱尔军雌身上更合适。

伊瑟尔蠕动嘴唇,再细看,心中冒出另外想法,“桑……”

“不要提起我哥哥。”亚岱尔打断道:“他不会再和你发生关系。你已经是郝誉阁下的所有物。”

“我毕竟是……”

亚岱尔:“伊瑟尔,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今天,他的主要任务是守护白宣良和白岁安,保证二人不会死于寄生体之手。

整个屋子重新回到死寂,除了厨房哄哄转动的老式烤箱,一切都是平静的,直至雨水停止,空气传来草木沤出的新鲜味道。

郝誉赤着身体,提着绳镖,半身都是鲜血。身后跟着脸色发白,连连干呕的修克。

“叔叔……”修克差点摔倒在草丛中。自他看不懂郝誉猎杀一部分寄生体的操作后,便被军雄拽着去最血腥的前线战场。

军雄和一部分军雌会用武器和枪将寄生体打到半残状态,留下两口气丢到修克面前。寄生体本身所携带的精神眩晕和幻觉错觉,影响修克的平衡性,第一场他没下刀就吐了,差点被半死的寄生体扑上来弄死。

郝誉一绳镖甩过来,戳穿寄生体。

他们用手捧把水,按着修克的脑袋和嘴,觉得差不多可以了,又继续把孩子丢到战场上。修克在其中死狗般狂奔,任何一个军雌或军雄吹哨,他累得哈舌头,也得上前给寄生体最后一击。

最开始,恐惧。

其次,是麻木。

到战斗全部结束,郝誉收起绳镖,在收尸队的清单点上留下指纹和签字。修克才从肢体的解离中回归,他蜷缩在郝誉身后,抱着清洁桶吐出清水。

“你挺幸运的。”某个军雌对修克道:“没遇到熟悉的友人。”

修克懵懂点头。

重新站到疗养别墅前,他才了悟点军雌语境中的羡慕,噤声看向自己的双脚,“我们才杀过寄生体。”

郝誉:“没事。”

“听说,寄生体会追踪。”修克声音弱不可闻。

“你都和我住在一起,还在意这件事。”郝誉没有鞋子,战斗模式也是赤足居多,临近干燥温暖的房屋,他只能在入户地毯上磨蹭很久,“等会别和芋芋、白哥乱说话。”

修克点头,脱下外套,又脱下完全干燥的衬衫与背心,蹲下身为郝誉擦脚。

“叔叔。”修克低声道:“白岁安真的不会生气吗?”

“……生气也没办法。”危急关头容不得小孩子继续耍脾气。郝誉先去再纵容白岁安,再支持对方考学,也是以“安全”为第一标准。

他道:“芋芋和你不一样。他没有你的资质。”

修克眨眼睛,抬头飞速瞄一眼郝誉的脸,随后低下头继续擦拭郝誉的膝盖和蝎尾,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他察觉自己每一根手指指尖都在发麻。

修克忍不住要为白岁安说点好话,“他也想和叔叔一起出任务。”

“想有什么用。”郝誉残酷道:“要是想想就能让寄生体全死掉,我早成宇宙第一幻想家。”

这下,他躲开修克继续擦拭的手,跳着推开门,大声喊,“我回来了。”

似乎,离开战场,他依旧是家里趴着躺着无赖不穿内裤的郝誉。白宣良那些果干正好派上用场,郝誉笑嘻嘻用碗舀一大份,坐在沙发上啃啃吃起来。

伊瑟尔臭到现在的脸,终于为郝誉回来有些变化。

他主动坐在郝誉膝盖弯里,试图攀附雄虫,被郝誉用蝎尾推出去。

“雄主~”

郝誉叼着果干,摇尾巴,含糊不清道:“不做。我还没洗澡。”

白宣良是一刻也静不下来,那么多人在,他再想要表示也表示不出来。哪怕他揣测到所有人都了解他自己的破罐破摔,可脸面始终拉不下来。听闻郝誉说洗澡,他殷切收拾出一套烘热的浴衣和沐浴用具,说自己擅长按摩。

伊瑟尔坐在地上,对白宣良翻白眼。

郝誉索性将果干嚼完,点名,“芋芋。怎么了?”

白岁安将毛巾藏在身后,从入户门的柜子后出来,嘟囔嘴,“没什么。”

“没什么你站这么远。”郝誉打哈欠,继续吃果干。他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显然没什么仪表,“我记得你明天还有考试。估计是考不了……”郝誉随机编造一个理由,“雨太大,听说不少检测仪器坏了。”

明天也确实不能考试。

军部联合基因库估计要对这一片做个大抽检查,军雄那边也要派新的人来保证考生安全,估计会有很多未成年的小军雄来练手。还要写一份带修克擅自上战场的检讨书……

有很多事情等着明天的郝誉去处理。

郝誉想起这些,意识都迷糊起来。他想眯上眼睛,视野却飞快闪过第二期任务出发前的某天:他与优卡互相检查通讯仪器,亚萨站在边上大口吃肉,围着一圈分配来的军雌与自己搭档的队长熟络。

他们还没有离开航站台,低矮的哑色休息间可以直接看到五月的香樟籽亚种。不知道是谁忽然打开窗户,香樟清甜的味道涌入交流会场,近处仪器检查的机油味都融化掉。

“呀。来了!”亚萨停下啃肉的动作,“这里。”

他声音素来那么大。

郝誉和优卡都停下说话的声音,看过去。优卡一度瘪嘴和郝誉示意,那就是亚萨最近的床伴。

“雌虫有什么好。”

从密密麻麻的雌虫中钻出一位高挑雌虫。他胳膊上还系这基因库的抽血带,脸色微发白,打阴暗走向光芒的某个瞬间,针般刺入郝誉眼中。

突如其来。

毫无道理。

郝誉就是在那一瞬间无法离开视野。在第二期执行期间,他反复得想,翻来覆去得想,始终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在一瞬间与那位雌虫四目相对,迟迟无法离开目光。

“亚萨队长。”他追随那位雌虫的身姿看向亚萨。站在后方,郝誉只能看到对方挽起的袖子,因汗水与奥热产生的脖颈红晕。接着雌虫微微弯曲下身,抽出纸巾,对待孩子般为亚萨擦嘴。

雌虫道:“您又把自己弄成这样。”

“哈哈因为你做得饭太好吃了。”亚萨头埋在军雌怀里,大笑着提议,“我们的行李真的不能多点肉干吗?郝誉说里面什么都没有。”

“当然可以。”雌虫低下头。郝誉几乎不敢动,他害怕自己站起来就要冲上前破坏同僚之间的情义。他听那位雌虫与亚萨交谈、手牵着手离开,许久,坐在亚萨做过的位置上,微微仰头。

他记忆里很好。

所以,短短数眼,郝誉明白那位雌虫的长相:并不算初衷,而是种别样的悸动,一箭射穿郝誉的灵魂。

【如果能活着出来。我就找他告白。】

郝誉对自己这么说着,带领队伍,跳入黑洞。在那里,宇宙的概念被扭曲,视野不再存在合理性,心灵与勇气成为唯一的锚点。伴随一阵狭窄的光线,星系、恒星、行星错综复杂、互相盘恒逐斥,郝誉等驾驶的航空器便从星系与星系的缝隙中穿行,进入藏宝库。

临别前,郝誉听到耳麦里亚萨与优卡汇报地点,其他军雄小队依次设立好坐标点。

“祝好。”

“郝誉,下次见。”

“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郝誉站在原地,等待仪器安装完毕,始终没有听到想听到的声音。他为自己的优柔寡断苦笑几下,再度变成心狠手辣的军雄。

——蛮可笑的,怎么会真的存在一见钟情?

——可能只是喜欢那个类型。

——要不要和其他雌虫试试看?

“不。”郝誉拒绝最后一个想法,在第二期任务结束前保持单身。他苦行僧般为一个可能完全不认识自己的雌虫守住贞操,自/虐般开启杀戮与自我折磨。他身边的军雌一个接着一个牺牲,凭借着最后一股心气,郝誉回到黑洞口,鼓起勇气跳入宇宙。

他在短短几个瞬间,看见花、死去的同伴、雄父雌父的笑容,巨量尘埃包裹住鼻腔与口腔。军雄摔在宇宙中,戴上呼吸面罩大口呼吸,而那黑洞忽大如涌,忽轻如诉,花般展开叶瓣,继而重合为一,钻入无边星辰中。

郝誉没有见到自己一见钟情的对象。

迎接他的是优卡,和眼眶被戳烂、后脑勺开一个洞的亚萨。

“你去的真久。”

“你们回来很早?”

“总之……第二期结束了。”

郝誉是最后一个活着回来的执行任务者。

其他军雄呢?其他军雌呢?不知道。

不是永远沉沦在藏宝库里,就是被杀掉,被吃掉,被寄生。

还能有其他选项?

郝誉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还是睁开眼。他用果干填满舌头,坐起来,用手用力搓脸。

他确实需要洗澡缓解情绪。

涉及第二期的那位雌虫“浮游”,郝誉便不愿意做,伊瑟尔缠上来好几次,反而惹得雄虫生气大叫,毫无语言地胡乱狂吠。

“别跟上来。”郝誉脾气暴露无遗,“我要自己呆着。”

他不会去雌虫们共用的浴室。

他有自己的世界,哪怕那里非常脏乱,寻常时间都是锁上的,昏暗潮湿,冷水也拧不出来——郝誉还是觉得这里是最好的处刑室。在伊瑟尔没有来之前,他会把自己关在浴室、洗手间,用冷水和冰块冻得牙齿打颤。

一期和第二期任务在郝誉身上残留下的部分隐秘肉瘤,不打药就会再长出来,基因库研制出加强药剂前,郝誉便抽出自己的绳镖,冷着脸刮掉长出来的肉瘤,用火将它们烧在墙上。

扭曲的平静。

无论是药物、性/爱、杀戮,还是其他东西,郝誉都可以接受。他逐渐理解养育中心那段时间,军雄前辈们的微笑以及不受控制的互相殴打。

“郝誉为什么想着回家呢?”

年幼的小崽誉有些害怕,抽噎之余抱紧尾巴,磕磕绊绊道:“要唔唔唔。哥。哥哥。”

“可是你不好好训练,怎么回去见哥哥呢?”军雄老师揉揉小崽誉的脑袋,为他戴上耳塞,“好啦。不怕不怕,坏坏飞飞,老师亲你一个好不好么——狗东西。你们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这里是养育中心!”

小崽誉哇呜哭起来。

老师……

老师后来也死了。

郝誉带上门,拧开水龙头。大概是接了外面雌虫浴室水管的原因,他只得到冷水,看着浴缸里大量褐藻随水浮上来,郝誉脱掉最后的内裤,毫不犹豫踩进去。

冷意正压制他复杂的情绪。

他将头整个埋入浴缸中,一切声音都因耳膜灌水产生异化。

“郝誉阁下?”

“郝誉阁下?”

郝誉冒出一串泡泡,探出眼。他睫毛长,又承受不住褐藻的重量,微微下垂。亚岱尔蹲跪在地面,一瞬间让郝誉产生诸多茫然。

“……你来干什么。”

“请不要在这里洗澡。”亚岱尔罕见支持伊瑟尔的提议,“雌虫浴室有热水,还有专业的沐浴设备。请您移步。”

他嘴皮子动就算了,还上手,将郝誉从脏污浴缸里拽出来。

“要你管。”郝誉忍不住抱怨起来,刚要对伊瑟尔那般大声斥责,对上亚岱尔那温和的态度,声线又低下来,“多管闲事。”

“白哥知道您生病会着急。”亚岱尔轻声提议,“您要是倒下,我一个雌虫很难护全芋芋和白哥。”

郝誉甩脑袋,甩尾巴,故意把脏东西擦在亚岱尔身上,要赶这个恼人雌虫走。

“谁要你保护。”

亚岱尔不言语,忽然抿嘴笑起来。他不管自己身上的污垢,上前用捂热的手摘掉郝誉身上的褐藻与奇怪碎末,“您真的很像个孩子。”

郝誉:“话真多。”

亚岱尔:“其实很久之前,我见过您。”

郝誉:“哦。第二期是吧。”

“是您五岁前,在军雄养育中心。”亚岱尔控制话题,吸引郝誉的注意力,脱下外套,蹲下身让郝誉踩在自己崭新的衣服上,谦逊道:“我受您兄长的委托,来看看您的状态。”

郝誉张张嘴,没话,憋着气,让亚岱尔把自己稍微擦干。

“我不去雌虫浴室。”

“这几间浴室热水都坏了。”亚岱尔有理有据,“我都清算过,没有一间浴室和卫生间能正常使用,卫生也不好。您不让白哥进去打扫,只能委屈去雌虫浴室。”

“我不去!”郝誉突发大雄子主义,死要脸地闹,“我是雄虫。”

亚岱尔更惊讶了,“您居然也会分雌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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