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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虫族之兄长的遗产 小土豆咸饭 3191 2024-05-17 11:41:20

【誉誉。

我亲爱的弟弟。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死了。

1317将你从我手中抱走时,向我承诺他会保护你一辈子。他是个非常好的军雌,温柔稳重,你七岁时专门教育哥哥找雌君就要找1317这样的军雌……你不知道哥哥一直很讨厌军雌,因为他们把你从哥哥身边带走。

……哥哥很少这么抱怨,抱歉,哥哥只是有点想你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道你年中的蜕壳如何?尾巴会不会痒,甲壳有没有长好。千万要注意缝隙里清洁,要是砂砾和叶子掉进去,晚上会疙瘩得睡不着觉。你身边也没有朋友帮帮你,哥哥听军雌们说你又不穿衣服。不可以这样,你会着凉生病的。】

郝誉拿到哥哥写给自己的信。

“这是最后一封吗?”

“从时间上看,是的。”军部回应道:“这封信有些特别。郝怿阁下赎出伊瑟尔后断断续续写了很久。郝誉阁下,这封信应该能解答你所有的问题。”

他们站在冰冷的冷藏室。郝誉拿着信件,面对一具无头尸体,上下打量之余他猜想这真的是哥哥,还是基因库随便找来代替哥哥的尸体——白宣良亲手签字将哥哥送入焚烧炉,见证哥哥灰飞烟灭是真是假。

答案都不可考究了。

哥哥留下的信件笔记逐渐凌乱,几乎间隔几段就出现一个小小的日期,郝誉每向前阅读一段,都产生恍若隔世的错觉。

【雄父昨天与我打通讯。他哭得很厉害,一哭起来和过去一样开始骂骂咧咧。他先说不应该让我孵化你,再说不应该纵容我和宣良在一起,最后说无论如何都应该强迫我找一个强壮的雌君。

“你是我们计划内最后一个孩子。”

是这样的,哥哥得到了整个家族的爱,誉誉用的东西都是哥哥剩下的、誉誉就连得到的爱都是哥哥身上溢出来的多余的爱——我不想这么告诉你,现如今说出来也没关系。誉誉你在十几岁便察觉到这一点。

誉誉。你是聪明的孩子。

哥哥开始频繁发烧,身体滚烫到无法握住电子笔,智能软件也无法分辨哥哥的声音了。先前一些信件有伊瑟尔代笔,也有宣良代笔,他们字写得好看,抄写的军雌会更方便点。而这一封,哥哥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们代笔。

哥哥想同你单独谈谈,第一次把一切都告诉你,承认你不再是个需要哥哥安慰宠爱的孩子。这封信你不一定要看到,也不一定会读完,如果你能顺遂度过一生,这封信会被军部永久封存,在你第一个孩子破壳后彻底销毁。

让我们从1317开始说起吧。】

1317。

郝誉第一个雌虫。他是他的养育者、启蒙者、队友,同时是第一个孩子的生父。

【1317初次拜访,便告知我:他是军部给你选定的雌虫候选之一。其余小军雄也会有各自的雌虫候选,他们是他们的养育者兼成年启蒙者。1317在你一岁时尝试各种方式带你走,你都不愿意。大概是上一位军雌强制带你离开,让你觉得害怕,你大哄大叫用乳牙咬军雌们的手,尾巴甩来甩去怎么都不愿意离开哥哥。

研究员说军雌们都太强了,让你对雌虫过分警惕。于是,哥哥想起了白宣良。他因太弱小成为你唯一不排斥(或许是无视)的存在。1317花费三个月的时间让自己变得像白宣良那般悄无声息,又用了两个月时间和你玩在一起,在最后一个月时将你抱走。

你毫无知觉。临走前,你还以为是最寻常的一次沙丘玩乐跟着1317坐上地面车,对车窗外的哥哥挥手。

哥哥回去大病一场。那场疾病中一直是白宣良照顾哥哥,他是个好雌虫,逐渐我们越走越近——我看着他觉得他是个好雌虫。同时我恍惚似乎他在,你就在某个角落,和过去一样甩尾巴扬沙子把玩具弄得七零八落——宣良真的很好。好到我不知道怎么拒绝他的善良。协会劝说我应该找个更好的雌虫,我也用这套说辞。

白宣良有什么错呢?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我或许才有错,我虚伪地想用他制造你还在的假象。雄父雌父和邦比德为此对我失望透顶,他们无法说是你的错误,也不忍心说是我的错,便全怪罪到白宣良身上。

这反而让我越发怜爱白宣良,我可怜又有点爱他,我对他好逐渐从幻想我们是一个家的成员到真的爱他。我情愿为他那点自卑和怯弱买单,再看着他一点点焕发光彩,长出新的独立健全的品格。

我完全忘记另外一件事正在发生:我曾经爱慕过的雌虫以我的名字勾搭上我最好的老师兼朋友亚岱尔。他们共同毁掉我为数不多的交际圈,让我成为地方上的笑话,我发誓不会再给他们好脸色,专心致志孵化虫蛋,只和小虫崽们打交道。

……誉誉,协会非常缺雄虫。他们每年都强制雄虫进行义务孵化,我并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如果不这么做,每年会有大量虫蛋因无法孵化死去。每次看到那些小小的虫蛋,我都能想到你小时候。

是以,伊瑟尔抱着虫蛋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无法拒绝。

我答应他无理的请求——修克。那孩子天赋很好。奇怪的是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想起很多年前的梦,那个梦境中你与一个雌虫在巨大的太阳下奔跑。我与雄父谈论过,雄父认为我是晒昏日头;桑.亚岱尔那时已经是出色的解梦师,我找他解析太阳与你与雌虫的意象。

“那个雌虫能让你在无穷的痛苦中得到解脱。”

大抵如此。

解梦师不会将一切说得太清晰,他们还要做生意。

我抱着修克,凝视着他那张脸,恍惚中察觉他与我梦境中的雌虫如此相似——他这份令人不安的相似,到底来自亚岱尔家族,还是来自伊瑟尔,还是他就是你命中注定的雌虫?

哥哥不知道。作为普通雄虫,军部和基因库不建议我插手你的事情。

但想到我孵化你,可能又孵化你未来的雌虫,强烈的荒诞与不该出现的喜悦涌上心头。我们兄弟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再次链接在一起,好像我所有心血都被抽取出来凝聚到你的未来中,未来你所生育的每一个孩子都将流着哥哥的心意。

哥哥开始尝试爱护修克,去供养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时,伊瑟尔把修克抱走了。

如同1317把你从哥哥身边抱走那样。

伊瑟尔把修克从哥哥身边抱走了。

索性,第二年,芋芋出生。哥哥的注意力稍微转移,面对宣良产生的心悸与不安也在芋芋的牙牙学语中消磨。不管修克、伊瑟尔或者某个亚岱尔雌虫是不是你未来的雌虫。

芋芋永远是你的亲侄子,他身上流淌着哥哥的血,也流淌着与你相似的血。

三年,我患上枯萎症。雌父断定这种有伊瑟尔的事情,他去伊瑟尔本家大闹一场,没闹出什么事讪讪回来。雌兄们也纷纷看望我,他们都有事,我不想太麻烦他们,最终麻烦了宣良。

他真的是个好雌虫。

我却如何都忘不掉那个梦,忘不掉修克。特别自1317与你未出生的孩子惨死后,我下定决心,必要让你获得幸福——于是,前不久,我一意孤行将伊瑟尔赎出来,试图从他口中得知修克的下落。

伊瑟尔.南。

毫不避讳地说,我曾倾慕他。在年少不善言辞的我看来,他是如此光彩夺目,站在一众雌虫中间如此熠熠生辉。我为他说的单句话心动,为他当众奚落自己痛哭,和对宣良那种爱意不同,伊瑟尔.南叫我第一次明白什么是单相思,我希望别出现在我面前,又希望他高高在上地忽然闪烁下我的生命,而非现在这样狼狈不堪地与我同床共枕。

恐惧。不安。但我又希望他能早日告诉我修克的下落,我察觉他正在打压我的雌君,宣良的生机迅速弱化——没有生病的我,他不会落到如此地步——说到底,这个家正弥漫着种令人汗毛倒立的气息。

誉誉。我可能会死掉。

比起那个梦境所察觉到的东西,我开始做一些更混乱的意象:毫无逻辑的圆环,巨幕般的极光,从山脉一侧喷涌出的日珥,旋转后高高将我抛弃的太阳风暴,炙热吹疼我的皮肤。醒来后,枯萎病让我撩火燎心,最终分不清到底是梦境带来的幻痛,还是真实的身体伤害。

所以,我说,我会死掉……宣良与芋芋正在远离我,如果有一天他们杀了我,请不要怪他们,他们也有自己的苦衷,忍受这样的雄主和雄父一定太煎熬了;伊瑟尔每日篡改我的遗嘱,模仿字迹伪造证明,他无视我轻视我,总当我不存在,如果有一天他杀了我,肯定是因为钱财或其他贪欲,这种家伙被寄生体控制我丝毫不在意。

如果是寄生体,无论它正寄生在白宣良、伊瑟尔身上,还是芋芋、修克身上。

你都要把他们杀了。

军部和协会会竭力帮我留住真相。他们从小培养你,爱护你,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欺骗你。誉誉。誉誉。如果哥哥死于非命,没什么好害怕的,哥哥只有一件事情要恳求你:

让哥哥完完整整地离开世界吧。

哥哥想要最后一次看看你。】

郝誉合上信。

他走到尸体面前,撩开上面盖着的罩子。他俯下身,先从对方的蝎尾开始观察:寒霜覆盖在尾勾上,藏匿尾针的孔洞萎靡得不成样子,因营养失衡导致的脓肿依稀可见。而往上,是整条干瘪枯黄没有任何美感的蝎尾。

“谁杀了他。”

“寄生体。”

“怎么杀的?”郝誉盯着坑坑洼洼,残留大量齿印的脖颈处,询问一个自己早知道的问题。

军部也按照他的设想,回答道:“被寄生体咬下大脑,死了。阁下,这就是守财奴一脉的作风,罗狄蒂阁下也因割头而死。”

“我知道。”郝誉比任何军雄都了解守财奴一脉的作风。

他将那份信折叠好,轻轻放在哥哥手侧。他已完全相信这就是哥哥的尸体,但潜意识中,他又忽然希望白宣良所言将哥哥火化是真的——无论真相是哪一个,他的哥哥不在了。

哥哥死得完完全全。

乃至病死,被杀死,都只是他死亡前自由选择的注脚。

郝誉捂住嘴巴,大口呼吸,冷库的空气让他不适。他来到外面,被太阳晒得缓过来一些,他说,“我要去藏宝库。”

他要把哥哥的脑袋找回来。

他要和哥哥信件里所说的一样,让哥哥完完整整离开世界,让自己最后看哥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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