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寒玉宫偏殿,古茗远远地看到杵在殿门外的年轻修士,笑着迎上前去,询问对方为何会站在此处。
那时候,斜倚在床榻上的靳掌门,便察觉到了默默守在门外的修士。
——这笨蛋,何时过来的?
——本座与秉尺讲的话,他听去了多少?
正想着,就听到那笨蛋向古茗询问寒灯真君和自己的亲卫的书册,靳言眉头拧起来,眼神阴翳。
他微微撑起身,看向殿门处,可是碍于掌门身份,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又重新躺回床榻上。
他决定等那笨蛋走进殿里来,主动找他。
然而,那笨蛋没有进来,而是在找古茗要完书册之后,径直坐青龙传送阵离开了。
靳言望着殿门方向,怔怔地看了一阵,最终收回了视线。
.........
秉尺长老离开之后不久,左右护法求见。
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那三教大会的事。
“掌门,果真打算亲自前去?”
右护法凌碣石开门见山地问。
靳言低应了声。
关沧海这时大着嗓门道:“他们这时候假惺惺地说要给寒灯师伯建什么祠堂,无非就是想让你低头,给他们一个台阶下吧?
“自己觍着脸要台阶,还偏偏要把时间定在那预言的时间节点后头,这是又做婊子又要立牌坊呢?
“这么不要脸的事,掌门,你做什么要给那帮老东西脸!
“要我说,这事还跟以前一样,只我跟破山去就行,犯不着你自己亲自出马。”
这一次,凌碣石难得与自己那缺根筋的同僚保持一致,顺着对方的话说:
“哪怕是要为寒灯真君立衣冠冢、修祠堂,这事也不可能在当场做完,无非是需要寒玉门出面表态罢了,掌门将话告诉我和咲天,我二人替你转达,又有何不可?”
靳言这时却缓缓摇头,语气平缓却坚定地说:
“不只是表态这样简单。
“我与三教盟的旧事,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
听到靳掌门这样讲,凌碣石立即明白了对方是另有安排,那便不是他们两个护法可以越俎代庖的了,因而他立即恭敬稽首,
“如此,是我等僭越了,一切,悉听尊上安排。”
关沧海“啧”了一声,心中仍旧愤愤不平,张嘴还想要再争辩两句,却被同僚传音入密过来,警告他不想再惹掌门发怒,就闭嘴,别问!
关沧海私下里回怼了他两句,可表面上,到底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进去了,没再多说什么。
靳言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
凌碣石躬身行礼,朝外走去。
关沧海扛着刀,脚抬到一半,忽而想到什么,又转回来,头歪到掌门床榻边去,问:
“对了,掌门,刚才秉尺把那封要发去三教盟的信函,拿给我跟破山看了。
“你……你怎么让他就按‘亲卫’报过去?也不给壮壮一个正当的名分呢?”
“亲卫”这个词,当年可是让他师伯寒灯真君给玩坏了,如今放在壮壮那老实人头上,总觉得不合适吧?
靳言斜睨他一眼,没答话。
关沧海又叭叭地继续说:
“秉尺说他原本提议按恋人身份报上去,你没同意?
“不是,你不喜欢壮壮?不喜欢你亲自带他去三清洞?这种排面,连我跟破山都从来没有过吧?谁家亲卫是这样的待遇啊?说出去狗都不信吧?”
靳言强压下将关沧海嘴巴封住的冲动,瞪一眼对方,之后冷冷说:
“他若是对自己的身份不满意,大可以自己过来,表明心意,本座若是心情好,或许愿意勉为其难,为他换一个身份。”
“嗯?什么意思?”
关沧海有点搞不懂了,“所以,要换成恋人身份,也不是不行,不过,这事只能是壮壮自己过来,亲口提出,才行?”
靳言没说话。
关沧海便当他默认了,然后鼻子眼睛都皱在一起,满脸无法理解——
不是,整这么麻烦,到底是要干嘛?
想了一阵,关沧海忽而福至心灵,恍然大悟。
他抑扬顿挫地“哦”一声,“啪”一声拍在自己的大刀上,然后看向靳掌门,
“尊上,你该不会……是自己喜欢了,又拉不下脸,不愿意主动承认,非要人家主动过来讲吧?”
关沧海讲到兴头上,觉得自己将掌门这么难猜的心思都琢磨透了,果真是个大聪明了,全然忽视了此刻周遭越来越阴寒的气息,还有快要结出冰霜的脚下地面,继续高声道:
“呵,都是活了五百岁的人了,怎么还跟那十多岁的小孩似的?
“您不会是相信那帮小孩的那一套,说什么,谁先心动谁就输——唔?唔唔!”
关沧海话说到一半,被慌张地冲上前来的凌碣石用力堵住嘴,然而,为时已晚。
寒玉宫上,阴风阵阵,顷刻间凝出厚重的冰霜。
一眨眼功夫,宫殿下的万级玉石长阶上,被无情地丢出来两个身影,沙袋似的,“砰”“砰”两声,砸下来,将青龙阵基和白虎阵基都撞出裂痕。
.........
亲卫宅院里,湖边的凉亭中,林澹盘腿坐在条椅上,怔怔地望着面前摊开的书册,像一座雕像般,动也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有些陌生的气息靠近过来。
亲卫宅院周遭的防御结界上,金色光芒一闪而过,带起一丝警示的灵力,落在林澹掌心。
林澹起身,迎去宅院门边,看到一个长相周正,穿着十分正式的“工作服”的中年男人,立在台阶上,恭敬地朝他行礼。
这人,林澹不认识,但是知道是谁——
“秉尺长老?”
林澹弓着背,朝对方回了个更大的礼。
秉尺长老面带笑容,“小犬道友,老夫这厢叨扰了。”
林澹立即侧身将门口让开,“长老,快请进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凉亭处走,走到一半,想起来那里面还铺着那画风香艳的书册,林澹吓得跳上前去,慌忙将东西收进乾坤袋里,又拿出自己之前用仙灵白茅草的根泡的茶水,“长老,您喝茶。”
秉尺长老立即摆摆手,“不敢不敢,小犬道友,老夫只是有几句话,要与你请示,只消片刻,很快便走。”
在林澹心里,这长老算得上寒玉门的“对外宣传部部长”级别的人物了,过来和他这个“临时保安”——或者现在又多了另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身份——谈话,竟然用了“请示”这样的字眼,也实在是很谦卑了。
“长老有什么指示,尽管说便是。”
林澹还是将茶水往对方面前送了送。
秉尺长老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张拟好的信函来,送到林澹面前,
“是这样的,小犬道友,你可知晓三教大会?”
林澹穿越来这个世界,也有一阵子了,三教大会这种整片北斗大陆最有名的“峰会”,类似以前他看的武侠小说里那种武林大会似的,林澹当然是听过的。
所以他连连点头,问对方,是否需要他做什么。
虽然并不觉得他一个“临时保安”能和那么高端的大会有什么牵扯——那种“峰会”,不是掌门宗主,也至少要峰主尊者级别的大人物,才有资格出席吧——不过这么重要的大事件,或许他们宗门上下,全员都要被动员起来呢?
可这时,却听秉尺长老笑斜说:“不必额外做什么,只是,这次掌门点名了,要带你同去。”
“啊?!”
林澹一脸懵逼地抬头,怀疑自己听错了,“我?去哪?”
秉尺长老笑容依旧,缓缓地将手中信函展开了,递出去,
“是你。
“应掌门的要求,这次,他会带你一同前往。
“当然了,宗门会额外派遣一整支队伍前往,不过,能有资格进入三清洞的,便只有掌门与你。”
林澹一脸茫然,“……三清洞?”
见对方那懵懂无知的模样,秉尺长老愣住了——
这修士,莫非,竟然连三清洞都没有听过?怎会如此缺乏常识?
虽说内心震惊,可秉尺长老面上依旧是笑脸盈盈,
“哦,三教大会的细节,晚些时候,会有玉契峰的弟子再来与你沟通。
“老夫这次过来,是有另外一事,要与你确认。”
“嗯嗯,”林澹点头,“长老,有什么问题,您只管讲就是了。”
秉尺长老见状,笑说:“既如此,老夫也不与你兜圈子了,你看一下这封信函,这是即将正式发往三清洞的内容。”
林澹扫了一眼那上面工整的字迹,淡笑一下,心想这种大佬才有资格参与的书信往来,他有什么资格有意见呢,
“长老,您们安排就好,我服从安排。”
秉尺长老似乎对对方的回答并不满意,又将信函往对方面前送得更进了一些,
“小犬道友,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吗?”
林澹不懂了,“……什么异议?”
秉尺长老的“疯狂暗示”,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最后无奈,只好将话挑明——
他抬起手,指尖“啪”“啪”地点在那信函里,[林小犬]三个字前面那两个字上,然后说,
“这里,小犬道友,再确认一下。”
林澹看着对方手指的那两个字,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一定要往他的心窝子上戳。
秉尺长老见对方难得变了脸色,立即趁热打铁说:
“想必,小犬道友也认为,让自己以亲卫的身份前往三清洞,并不妥当吧?”
林澹抬头看向对方,目光从一开始的受伤,转为疑惑。
就听秉尺长老继续说:
“恕我冒昧,问一句,小犬道友,对掌门尊上,是否动了真情?”
林澹闻言,双眼眯缝起来,意味深长地看向对方——
这段话,怎么这么耳熟?
一模一样的问题,不久之前,他是不是刚在寒玉宫偏殿门外头,偷听到过?
秉尺长老自然不知道林澹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他刚才在玉契峰,正要将这信函送出去时,却听闻左右护法和掌门的对话,立即意识到什么。
能在这个位置上做这么久,秉尺长老也不是吃素的,他立即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赶来了这宅院里。
此时见对面修士一言不发,秉尺长老继续道:
“恕我冒昧,再讲一句,小犬道友,若是动了真情,不妨趁此机会,去向掌门将心意挑明,说不定,掌门愿意为你破例,将这亲卫身份,改成恋人身份呢?”
虽然只是将之前在寒玉宫偏殿里说的话又重复一遍,可是这一次,秉尺长老有自信,这事能成——
毕竟这么一个要地位没地位,要修为没修为的底层修士,能和掌门坐实恋人身份,无论如何,都是林小犬高攀了吧?
这种事,林小犬完全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的。
然而,对面这时终于开口了:“长老……”
秉尺:“道友请讲。”
“您,冒昧了。”
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