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云螭的问题,林澹心头一紧。
他是穿越的,不属于这个世界,云螭要卜算他从何而来,自然是算不出的。
这事,他从未和任何人提起,也不可能向任何人讲。
哪怕是掌门尊上,对此也是一无所知的。
可是面前这看起来玩世不恭的年轻公子哥,竟然将林澹这隐秘的身份,一语挑破。
林澹咋舌,心中暗暗想,不愧是这片大陆上最大的特务机构里的特务头子,获取情报的能力,比他们掌门尊上还要高出许多,这大概就是术业有专攻吧。
人不可貌相,能在这上航道自由行走,能和靳掌门称兄道弟的人,更是不能小觑。
可虽说是在心里对对方的卜算能力和情报获取能力感到信服,林澹却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对方这个问题。
他不是不想回,也不是刻意藏着掖着——能用他穿越者的身份,去交换掌门尊上的过去,林澹是乐意的,觉得自己不亏。
可问题是,林澹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对方解释这事,要从哪里讲起呢?这种天马行空的事,在这片大陆土生土长的云阁主,能信吗?
正思忖着,林澹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却先他一步说:
“好了,不问你了,这事,全当我没说。”
云螭说着,突然站起身,扯了扯衣摆,扭头一跃跳上背后的舷窗窗台,竟然像是要直接离开的样子。
林澹有点懵,抬手想拦他,“不是说要跟我交换信息?我还一个字没说啊。”
云螭闻言,笑着摆摆手,
“我改主意了,不想交换了。”
他之所以一定要觍着脸突破古茗的这艘木鸢的禁制,来找林壮壮,就是因为这个问题,他需要当面问对方——只有这样,他才能将对方每一处细微神情,都看在眼里。
林壮壮这个修士,很单纯,也很老实,他问题问出来,对面心里的那些想法,全写在脸上了。
根本不需要回答,云螭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什么了。
已经拿到的答案,自然就没有交换价值了,所以他干脆利落地终止这场交易,拍拍屁股,准备走人,不是,准备走龙了。
林澹没怎么和这种有八百个心眼子的修士打过交道,自然不知道对方早就把他的心思看得透透的了。
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林澹有些急切地追问:
“那你刚才说的,尊上的那些事……”
“哦,那些事啊……”
云螭唇角扬得更高了一些,“那也算不得什么重要机密,能在这上航道行走的修士,随便抓一个问问,他们保管都知道的。”
林澹脸皱起来——对面在“何不食肉糜”这方面,和他们掌门尊上,倒是很有些兄弟之间的默契——林澹这么个小喽啰,凭什么能让一个行走在上航道里的修士,告诉他有关他们掌门的过去呢?
将林澹的神情看在眼里,云螭“噗嗤”一声笑起来,他抬手拍拍林壮壮的肩膀,
“小壮啊,这事,你就要自己想办法了。”
说罢,云螭推开舷窗,纵身一跃,轻松从内部破开禁制,消失在了茫茫云海中。
感觉到禁制上的动静,古茗这时快步走进舱室来,看向舷窗,
“他又走了?”
林澹点点头,“嗯。”
古茗无奈地笑笑,心想这是闹哪出呢,废了那么大劲儿进来,座椅还没捂热呢,就招呼也不打一声地离开了。
林澹将视线从舷窗收回来,转而看向古茗,就见对方虽然人进到这舱室里了,可背后却伸出去一根长长的桃木枝,应当是将那枝条缠在船舵上,正在掌舵呢。
看到这里,林澹忽而想到刚才他站在门口,不小心听到的云螭和古茗的对话,接着灵光一闪——
对啊!
看起来,古茗身上的那些桃木枝,是有很强的记忆功能的,那每一根小树枝,都像一台小型录像机,记录下某个时段他的所见所闻。
如果得到一根他身上尚未死去的桃木枝,将自己的灵力注入进去,就能将那里面记录的影像,投射出来……
而古茗,不就是一个可以随意行走在上航道的上层社会的修士么?
非但是上层修士,而且他还是跟了掌门尊上很多年的侍卫!
那林澹想知道掌门尊上的那些事,还需要费心去找其他修士么,这不是现场就有一个顶着“标准答案”在他眼前晃悠的!
想到这里,林澹冲着对面的修士,咧开嘴,笑得意味深长。
古茗将对方的笑容看在眼里,忽然感到背后一凉,本能地往后躲了半步,
“怎、怎么了,小犬道友,可是有什么问题?”
林澹知道,他如果直接开口问,对面是不会回答的,掌门的那些事,在古茗这里,是讳莫如深的,否则云螭也不可能用那一根小桃枝上的记忆,就成功威胁古茗,当自己进来了。
所以林澹略一思忖,采取了一个自认为迂回的战术,问:
“古大人,能借给我一根你的小桃枝么?”
古茗闻言,眼中警惕的神情,变得越发浓重了,他瞥一眼舷窗方向,问:
“云阁主和你聊了什么?”
林澹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这么轻易就暴露了,闻言赧然笑着,挠了挠头,“没,没聊什么。”
古茗的笑容依旧,但眼底的神色变得有些疏离了,
“小犬道友,我身上,有上古神木的血脉,我的花枝,除了掌门,轻易不能交于任何人,还望见谅。”
古茗平时与人对战时,释放出去的枝条,都是在脱离他本体的瞬间,就彻底枯死的,这样枯死的桃木枝,是没有提取记忆的功能的。
只有生出桃花的那些枝干,才能在脱离他的身体之后,仍旧保留一段时间的鲜活,但是不会很久,通常三五个时辰便会枯萎,有焱壤的滋养可以适当延长一段保鲜期,不过也不会超过半日。
刚才在舷窗边上,之所以会摆放一株自己的小桃花枝,一则是觉得这禁制内不会有其他修士闯入,二则是古茗知道林小犬不会拿他的桃花枝做文章。
可是没想到,那云螭过来和林小犬聊了两句,便迅速把对方教坏了。
古茗在心中叹息一声。
林澹的“迂回战术”,非但没能帮他接近掌门的过去,反倒适得其反——
古茗转身离开舱室的时候,顺手把木鸢每个角落里,散布的那些早已经枯死的桃木枝,都一并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丝痕迹也没有给林澹留下。
防着林澹,像防贼似的。
直到两天后,他们的木鸢成功靠近目的地,林澹也没能碰到一株小桃枝。
“小犬道友!我们到了!”
古茗站在船舵前,目视前方,喊了一声。
林澹立即撒丫子从舱室里跑出来,刚一踏上甲板,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他们的木鸢的正前方,赫然立着一面高耸入云的白色墙壁。
那墙壁往上看不到顶,往左右看去,也看不到两侧的边界,像一道用来将整个世界一分为二的巨大结界似的。
而他们的木鸢,此刻就直挺挺地往那墙壁驶去。
就在林澹以为他们要撞上那白色墙壁的时候,木鸢忽然调转九十度角,从平稳地向前行驶,改为贴着那白色墙壁,直直地朝着底下猛冲。
林澹险些站立不稳,从甲板上被甩下去,就在身体眼看着要腾空而起时,几根桃木枝“嗖”“嗖”“嗖”地射过来,将他紧紧捆住。
“小犬道友,当心。”
古茗很少带林澹这样筑基境的修士出行,刚才一时大意,此时便慌张地找补一句,“吓着了吗?”
林澹被那枝条捆住手脚,倒是没有吓着,不过……他垂下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桃木枝,心思一动,伸出手,想要悄悄地把最顶端最小的那枝小嫩芽摘下来……
嗖——!
就在林澹手指要碰到那嫩芽的时候,身上的束缚消失了,接着轰隆一声,他们的木鸢着陆了。
林澹“偷树”失败,慌张地抬起头,看到面前景象,再次怔住。
他们停在了那白色巨墙和地面的交界处,到这时,林澹才注意到——
那巨大的白墙居然是悬空的,它的底部和地面之间,留了一条几百米高的缝隙。
透过那缝隙看进去,林澹这才发现,那白墙的正下方,有一张巨大的圆台,像结了冰的湖面似的,很宽阔。
林澹再次抬头,重新看向悬浮在头顶的巨大白墙,这才意识到——
那不是一面看不到尽头的白墙,那是一根硕大的,白色通天柱。
通天柱上通云霄,下方悬浮的地方,是一个和它十分契合的圆形底座。
像一个,巨大无比的,打桩机。
他们现在就站在那悬在空中的庞大“桩锤”的下方,像一只小蚂蚁似的,仿佛随时都能被头顶悬浮的比泰山还庞大的白色圆柱给砸得粉碎。
“是驻剑台。”
古茗轻声说了一句。
“……驻剑台?”
林澹转头看向古茗,这才发现,对方的脸色很差,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目光沉沉望着前方。
顺着古茗的视线,林澹往那巨大的冰湖一般的圆台的正中央看过去,发现那里闪烁着刺目的光芒,像是镶嵌在白玉中的一块钻石。
走近了,林澹才看出来,那不是什么钻石的光芒,而是密密麻麻,插满地面的刀剑剑刃反射的寒光。
这些深深地插入正中央的圆台中的刀剑,显然不是普通的兵器,那些兵刃周围都散发着浓郁的灵力,不断发出尖细的鸣响,像千军万马奔袭而来发出的嘶吼,震得人心神都跟着激荡。
这就是云螭口中,那建在三教盟边界上的……驻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