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池惊澜的老熟人,上辈子的老熟人,那位总刁难他的“记者朋友”。
几乎每次比赛都会在赛后的记者采访遇上他, 问些他不爱听的问题, 说些他不爱听的话,一开始池惊澜还会忍住脾气回答, 到后来他发现这人根本只是为了他身上的噱头和光环, 便干脆冷着脸不回答了。
但即便如此, 这位“记者朋友”似乎也没有放弃从他身上榨干利益, 就此以后, 便出现了池澜性格冷傲, 目无尊卑,无礼无德的传言, 抹黑池澜让他成功博取了众人的关注,之后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池澜后来的风评,这位“记者朋友”功不可没。
池惊澜对待他人向来并不如他要求自己那般苛刻, 世界上许多事并不是非黑即白, 池惊澜在那样的年代长大, 自然见过太多的灰色地带, 可他清楚, 人总是要有底线。
人非圣贤, 总有自己的私心, 只要不越线,池惊澜其实都不介意,可有些人总是太过分。
他很少会如此厌恶什么人, 那些“毒瘤”算一份,这个马正豪也算一份, 只不过他曾经从未想过,马正豪可能也能归类到“毒瘤”的那一个分类里。
之前池惊澜只以为他是一个品行不正,自私自利的记者而已,对于厌恶的人,他自然不会去耗费精力回想,直到那次在噩梦中看到了马正豪最后一次冬奥会采访他时腰间挂着的平安福,他才惊觉不对。
那之后池惊澜仔细复盘了一遍和马正豪有关的过往,发现了许多他曾经忽视的疑点。
如果马正豪背后没有其他人助力,那些谣言散播的范围怎么会如此之广;如果没有“官方背书”,马正豪那样三流八卦小报的业务能力,怎么可能成为后来那些大赛的官方指定采访记者。
更何况……
柯苑泽和凌榆低头仔细看了眼那张照片,思索片刻之后,也认了出来。
“我好像有点印象,之前国家队有大领导们来参观,他就在其中,似乎是哪个比较权威的报社的社长。”科苑泽微拧着眉回答。
凌榆更加直接,手机百度一搜,便跳出来了马正豪的生平。
“国家体育总局中国体育报业总社社长,马正豪。”凌榆一个字一个字念到。
没错,当年那个靠着噱头起家的八卦记者,如今竟然爬到了这种位置,如果说其中没有猫腻,池惊澜是不相信的。
“他有什么问题吗?”科苑泽看向池惊澜问。
凌榆认真又担忧地看着池惊澜,眉心微微锁着,神色凝重,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池惊澜静静抬眸,语调平静:“马正豪是他改过的名字,他的原名叫马建国,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这个名字。”
因为这位“记者朋友”还改过名,之前池惊澜一开始搜索的时候还搜不到,后来他干脆按着职位从高到低一个一个看过去,果然被他找到了人。
“建国”“志平”这样的名字在过去几十年里都是十分流行,重复率很高的名字,但也同样寄托着老一辈对国家最质朴的期待。
马正豪不仅抹去了曾经的过往,还抹去了自己的名字,舍了“国”字,取了一个又正又红的名字,成了如今德高望重的体育报业总社社长。
“马建国……”凌榆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眉眼骤然冷峻下来,“当年那个无良小报的记者?”
陈延家里收着大多数有关于池澜的报纸,无论评价好坏,凌榆翻过好多遍,对此那些令他恼火的报道印象十分深刻,池惊澜刚才提到的时候他就有种预感,结果竟果然是他。
科苑泽也看过那些报纸,经过池惊澜这一提,也有了点印象。
他和凌榆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如果池惊澜如今不点出来,他们怎么可能会想得到现在的这位体育报业总社社长就是当年那个疯狂诋毁池澜的八卦小报记者呢?
或许几十年前的照片还能找到一些留存,但当年叫建国的人有那么多,这人后来又改了名,想要对上何其困难。
他们都再清楚不过,池澜那些传闻都是子虚乌有,而散布谣言的人竟然成了现在的大领导,凌榆和科苑泽瞬间就明白了池惊澜提及马正豪的用意。
“之前我在外网搜当年的视频合照片资料的时候,偶然看到了一张拍到88年冬奥会男单比赛结束时马建国采访池澜的照片,马建国的腰上同样带着刚才那个图案的平安福,我确信图案一样,但是后来想起来再去搜的时候,就找不到那张照片了。”池惊澜又补充了一点。
内容自然是真实的,但他发现这件事的真正过程太不科学,就小小的改编了一下。
“所以,背后或许是一个庞大的组织。”柯苑泽沉声道,他虽心里早有准备,却没想到他曾经发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对手可能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强大太多。
但这又如何,难道对手强大他们就要退缩吗?
他们要是会退缩,就不可能在运动员这条路上走到现在的位置了。
“那看来我们不仅要调查高层的人员流动,还要查一查这些年里国家队队员的更替。”
没有一个人有片刻犹豫,甚至凌榆还迅速发现了其中的关键点,点了出来。
“没错。”池惊澜点了点头,“如果池澜的事不是意外,那么那些人逃过了法律制裁,大概率有一就会有二三,查一查这些年不是正常退役的选手,尤其是那些“伤仲永”们,应该能找到一些端倪。”
登场时锋芒毕露的天才,到后来泯然于众人,但谁知道,这是自己堕落,还是被迫堕落呢?
“这可是个大工程。”柯苑泽撑着下巴感慨道,神色间却看不出一丝动摇。
“师弟,我不知道你为何对过去那些事那么清楚,但是师兄还是得谢谢你,不然我们都不知该从哪里入手,估计得绕好大一个圈子了。”柯苑泽朝池惊澜笑了笑,“调查的大头交给我,你们专注比赛。”
池惊澜听完柯苑泽的话,就知道师兄是不打算深究他从哪里得知的这些事了,不过师兄这最后一句的意思是……
“师兄?”池惊澜有些担忧地开口。
“没事,我自己的能力我最清楚,实际上我这个年纪提升空间也不大了,加上之间脚还受了伤,恢复到现在的状态已经是极限,想要再继续进步很难,我估计撑到明年冬奥之后可能就会选择退役吧,我时间是肯定比你们多的,不用担心我。”
柯苑泽笑着摆了摆手,站起身懒散地撑了个懒腰:“好了,今天的饭也吃的很久了,既然有了方向,就散了吧,师弟,加油训练。”
然后眯起眼看向凌榆:“你没事少来打扰我家师弟。”
凌榆“哼”了一声,不甘示弱地回答:“我现在可不是没有理由。”
说完,他似乎想起什么,没管又在针对他的损友,迅速转回头看向池惊澜,眼巴巴地开口:“21号你晚上有空吗?”
柯苑泽离开的脚步一顿,回头将目光悠悠地投在某人身上,表情戏谑。
21号?
池惊澜将两人的表情收入眼中,在心中把这个日期念了两遍,便迅速明白了过来。
21号农历对应的日子是冬至,冬至在民间习俗里向来有“冬至大如年”的讲法,而这个节日对于凌榆来说,还多了一层特殊的含义。
池惊澜很早就知道了,冬至是凌榆的生日。
但现在看着跟前某只二哈期待的眼神,他突然又想装不知道了。
“嗯?”少年没有任何表演痕迹地茫然回答。
“就是,就是……有空一起聚个餐?”凌榆磕磕巴巴的,想要暗示,却不知该怎么暗示,明明一个大高个子,此刻却显得皱巴了起来。
池惊澜看得心底好笑,面上却仍然不显,笑眯眯地点头答应,然后悄悄给师兄递了一个眼神。
柯苑泽秒懂,没有再给凌榆继续说话的机会,钩住他的肩膀把人直接往外带去,带走的时候还回头,朝着池惊澜眨了眨眼。
看来在逗凌榆这件事上,大家的态度都是很一致的。
池惊澜敛眸轻笑,收拾好餐盘,也返回了训练馆。
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的正常训练,以及利用闲暇时间一点点展开调查,从总决赛赛场回国十二月份就已经过去了一半,几天时间很快过去,就到了二十一号。
“走吧,师弟,某人恐怕等的要急死了。”这天训练结束,更衣室里换好衣服,柯苑泽走到池惊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开口。
池惊澜把冰鞋和换下来的训练服都暂时存放在他的柜子里,平常他都是及时带回宿舍保养和换洗的,但今天担心某位寿星等的着急,他也难得破了一次例。
锁好柜子,池惊澜拿出手机看到这几天凌榆给他发的各种表示期待的萌萌表情包,忍不住笑了笑,揣好手机,跟上了柯苑泽。
“当然,可不能让寿星久等。”
少年语调轻快,神采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