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 先生们:飞机已经降落在华国首都机场,舱外温度16摄氏度,各位游客可适当增减衣物……感谢您选择国际航空公司班机!下次旅途再会!”
广播中空姐甜美的声音响起, 意味着意料之外的这一趟航班也终于抵达了终点。
和外界人们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处在漩涡中心的几人不仅没有任何慌张,还一个比一个放松。
“乐乐, 醒醒。”
凌榆伸手轻轻拍了拍不知不觉靠在他肩头睡着的少年, 轻声喊道。
语气里的温柔听的柯苑泽眼角直抽抽, 坐在他身旁的卓凝珍看看凌榆, 又看看柯苑泽的神情, 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池惊澜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本能地蹭了蹭枕着的肩膀,才缓缓睁开了眼。
然后就感受到了身旁变得有些奇怪的氛围。
“怎么了?”池惊澜有些茫然地开口道。
睡醒的少年眼中还带着点迷蒙, 发丝被压得翘起了些许,看着就是一副十分无辜的模样。
柯苑泽和卓凝珍见状,狠狠地瞪了看着都要飘起来满脸傻乐的某人, 眼底满是这种人怎么拐走了纯真可爱的小师弟的谴责。
凌榆才不在意, 兀自在那为池惊澜本能的亲近傻笑, 完全没注意他们。
柯苑泽无语地移开了视线, 看向小师弟, 挑了挑眉, 轻笑道 。
“小师弟, 真睡着了?”
池惊澜看见他们从自己头顶掠过的眼神,迅速用手顺了顺自己头顶翘起的毛,不太好意思地抿着唇点了点头。
“……嗯, 抱歉。”
他居然真的睡着了,还睡得很沉, 池惊澜自己都没想到。
池惊澜一向不会在去哪的路途上完全入睡,大多时候都只是闭目养神,一是路途不太平稳,二是就算沉稳如他,在那些奔向赛场,还有拿到奖杯回家的路上,也难以保持绝对的平静,也会兴奋、激动,难以入睡。
他自己都忘记了他等这样的机会等待了多久,他原以为自己会很激动,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在如今这种即将要出去面对腥风血雨的紧要关头,他内心居然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似乎从昨晚下定了决心之后,就开始了。
而这份平静加上昨日忙碌一夜的疲惫,竟真的靠在身旁凌榆的肩膀上睡着了。
池惊澜其实还挺享受这份平静的,平静意味着强大,意味着他不会再被情绪影响,可以最客观地去面对接下来的腥风血雨,这是他经历了两世,经历了那么多事,才能得到的成长。
只不过在这种紧要关头他这样好像确实显得有些轻浮,不太尊重了,尽管他本身并没有这个意思。
“道什么歉?”柯苑泽惊讶道。
池惊澜闻言同样有些惊讶地抬眸,看到了他师兄脸上温柔的笑意。
“这不是一件好事吗,养精蓄锐才能面对风雨,不是吗?你昨晚忙了一夜,我们还担心你不睡呢,就是让某人占了便宜,师兄有点不爽。”柯苑泽眯了眯眼道。
“咳咳。”池惊澜呛了一下,耳朵瞬间红了起来,抬手怼了一下身旁让他不要笑得那么嚣张,然后在空姐过来催促他们之前,镇定起身作势要离开。
“小师弟,你的外套忘拿了。”柯苑泽在身后慢悠悠得喊道。
池惊澜:……
少年停下了脚步,等身后几人赶上他,才乖巧地接过了柯苑泽从凌榆手中抢过去的外套。
齐文光走在最后面,冷眼看着这一切,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他不理解这群人明明是为了回国为陈志国鸣不平,为何还能如此放松地插科打诨,好似拿了奖牌光荣回国似的。
可他们明明是做出了退赛那种事情回来的,依照齐文光对那群人的了解,他们绝对会借着这个绝好的机会,把池惊澜这几个人打碎骨头往淤泥里面摁。
他承认池惊澜他们确实有点本事,但如果只是凭借他们的力量,只是蚍蜉撼大树而已。
还是太天真了。
齐文光摇了摇头,掩去眸中深沉复杂的情绪,沉着脸色跟了上去。
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没有义务去提醒他们,更何况他们立场还相对。
草根出身爬到如今的位置,齐文光一直奉行的是明哲保身的原则,这次他也同样不打算多管闲事,免得引祸上身。
毕竟就算是蚍蜉撼大树,凭池惊澜他们从不安套路出牌的风格,那些人说不定也要蜕层皮。
他负责看戏就可以了,唔,等会出去的时候还是离柯苑泽他们远一点比较好,齐文光这样想道,脚上的步伐也放慢了。
只是齐文光没想到,就这点小动作,居然被前方的柯苑泽马上发现了。
“齐师兄,怎么落这么后面了,快跟上啊。”男单的队长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
齐文光:……
哪里不对。
他瞬间警惕起来,抬眸望见前面几人下了飞机之后瞬间变得凌厉的气势,心下一凌,又后退了两步,整个人写满了“莫挨老子”几个字。
柯苑泽无语了一瞬,心底却也沉了沉。
别的不提,齐文光明哲保身的功夫他也是真的佩服,像泥鳅似的滑不溜秋的不粘手,也挺让人烦的。
这次可不能让他再溜掉了,柯苑泽想着,脸上再次挂上了“核善”的笑容。
虽然是临时回国,池惊澜他们也没和任何人说,但是因为有齐文光的通风报信,那些人反应虽然慢了点,但仍然派出了许多记者,在飞机降落之前赶到了机场。
他们这一行人没有做任何伪装,之前柯苑泽其实提议过,不过池惊澜一句话就问住了他。
“我们退赛回国,不是一件大大方方的事吗,为何要躲?”少年那时眼神清亮地如此问他。
“……齐文光通风报信的话,或许会有很多记者拦住我们。”
“那不正好?”少年挑了挑眉,眉眼间透出了一丝恣意,道:“师兄,你试想一下,我们的计划如果碰到那群记者,岂不是会变得更加有趣?”
“噗。”卓凝珍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确实,我很期待。”
于是最后他们还是大大方方地出来了,果不其然,拿完行李一出机场就被认了出来,然后迅速就被记者们围堵了起来。
小师弟果真料事如神,在记者们近乎“凶狠”的咄咄逼人中,柯苑泽还有心思给池惊澜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池惊澜接收到了这个眼神,放松地回了一个浅浅的笑意。
一群记者如豺狼虎豹般簇拥着向他们挤来,面色狰狞,神情兴奋,那一个个话筒和摄影机就如同长枪短炮一般要怼到池惊澜他们的脸上去,像是要把他们拆吞入腹。
他们就是想要看到少年露出惶恐不安地神色,被他们裹挟着说出他们想听的话,他们才好借此多做文章。
他们就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而来,为了踩着池惊澜他们的“尸骨”登天而来。
可惜要让这群记者们失望了。
少年神色沉静,甚至还带着点放松,面对千军万马也丝毫不改色,而他身旁的青年伸手牢牢护着他,让他们连靠近都无法靠近。
“为什么要退赛回国,是逃避责任吗?”
“大赛当前,应以国家利益为重,全员退赛是否已经违背了爱国精神和名族精神?”
“……”
就算是如此也无法阻挡得了记者们的“热情”,一顶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有组织没纪律,叽叽喳喳地像一千只鸭子在吵。
池惊澜没精力也不想去一个一个回答那些每个标点符号都写满了坑,还毫无意义的问题。
他大大方方正大光明地站在这里,只是为了告诉全世界的人们,他们的退赛无愧于自身,无愧于他人,更无愧于国家。
还有一点,既然这群记者们这么热情,他也正好借着他们的口宣传一件事情。
“今天下午我会召开一场记者发布会,到时候该回答的问题我都会回答,这里是公共场所,各位的行为已经扰乱了公共秩序,希望各位拥有一定的素质保持起码的安静,最后,劳烦让一让。”
少年声音清冷,气势强大,不容置喙。
一群记者被镇住了,竟不由自主地听少年的话散开了些许,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陈志国和凌榆一左一右护着少年大步流星地离去,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我靠,被一个小孩吓到了,这让他们那么多年的记者生涯情何以堪?
那群记者们脸色变来变去,青中带黑,黑中带紫,惹得路人们纷纷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他们此刻也没时间在意旁人了,涨红着脸满心想着赶紧找回点面子,看到柯苑泽卓凝珍还有齐文光三人还没走,连忙迎了上去。
但他们也不想想,刚才那么大好的机会,柯苑泽他们为什么不走呢?
可不就是再等着他们吗?
柯苑泽微笑着糊弄了一个又一个问题,记者们都有些不耐烦了,他脸上的笑容也丝毫未变。
啧,这种老狐狸最烦了,尽管这么想着,也没有多少人离开,费尽心思想继续从柯苑泽口中挖出点什么来。
不是他们不想问卓凝珍和齐文光,只是这两人一个人温温柔柔地笑着不说话,另一个臭着脸一直在看手机也不说话,他们只好对准柯苑泽了。
而这份贪婪让他们失去了最后一个从这场漩涡里脱身明哲保身的机会。
突然一阵短脆急促的鸣声响起,来来往往出入机场的人们都不由得转头。
这是刻在了所有华国人的DNA里的鸣笛声——没错,正是警笛的声音。
为什么会有警车过来?
闪着灯的警车越来越近,“哇儿哇儿”的警笛声好似也越发急促,最后在乌泱泱的记者群前方停了下来。
对警察的天生敬畏让记者们在警车的方向散开了许多,但此刻他们仍然认为事不关己,长枪短炮依旧对着柯苑泽他们,思索着自己下一个该问什么问题。
但是柯苑泽却动了。
“刚才是不是哪位问了我们临时回国做什么?”青年故作苦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现在才想起来,你们还想听吗?”
鬼扯呢?
这种事情还能记性不好,可真是老狐狸说谎不打草稿,那群记者扯了扯嘴角,无语地在心底吐槽道。
但管柯苑泽讲的是人话还是鬼话,只要有回答让他们有钱赚就可以了,噱头越足越好。
没有人说不想。
于是记者们只见到国家队男单的队长十分好兄弟地揽过旁边黑着脸的双人滑队队长,咧着一口大白牙无比灿烂地开口道。
“咱们总教练的事大家也都知道,看着被升职但实际上是被架空了所有权力,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呢,齐师兄主动说要为陈教练打抱不平,我们这不就马不停蹄回国了吗?”
“之前双人滑那位曹教练的事大家还记得吧,齐师兄忍辱负重多年,这次也下定了决心要拿点东西出来,这不,为表重视,刚下飞机我们就叫了警察,各位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好好解决这件事的。”
“围在这里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扰乱公共秩序罚款!小赵,记一下这些记者的报社,回去点名批评!”明显属于警察的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记者们闻言不由得纷纷躲让,试图遮掩住自己的来处。
可惜没用。
而被柯苑泽的话惊到没来得及躲的,更是全部被抓了个正着。
柯苑泽也终于敛去了脸上浮夸灿烂的笑容,神情冷淡下来,朝着记者们淡淡地开口道。
“劳烦让一让,我们要去配合警察查案了,你们也记得配合一下,后续等警方公告便可,再见。”
说完便干脆利落地转身,和破开记者群走进来的警察会了面。
警察身边还跟着几位熟人,穆子宁、纪云星,还有短道速滑的总教练,林桓。
没错,柯苑泽其实是拜托他们在国内报的案,他下飞机报案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么快。
“柯苑泽,卓凝珍,还有齐文光,对吧?请出示一下你们的身份证。”警察站到几人面前,严肃道。
柯苑泽和卓凝珍从善如流地把证件递了过去,徒留一个面色难看无比的齐文光。
到了这个时候,齐文光还没明白自己被柯苑泽他们狠狠摆了一道,他就不是齐文光了。
他没想到,真的没想到,这群人居然可以发疯到这种程度!
一旦报了警,把那些向来都是灰色地带的事情拿到了明面上来,他们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代价?
齐文光清楚,那代价可不仅仅是未来的职业生涯,甚至可能牵扯到生命,他也知道柯苑泽他们不是一概不知,卓凝珍私底下那些小动作他不是不知道。
但既然清楚那些代价,他们怎么还能这么敢,不要命了?
齐文光无法理解,可偏偏刚才柯苑泽出声时他没来得及阻止,便也失去了退路。
或许从昨晚因为疏忽没能阻止卓凝珍退赛的时候,他的自负就已经酿成了大错,可惜已经来不及弥补了。
“齐师兄,看在阿卓的面子上,我已经给你留了体面,我相信你应该知道,聪明人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刚才那位和他向来同性相斥的男单队长松开揽着他肩膀,摘下脸上那副浮夸的面具的时候,还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聪明人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呵,他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不成?
齐文光没有犹豫多久,黑着脸掏出身份证往警察手心,扯过卓凝珍的手腕,拉着她就往警车走去,步步生风。
“砰”的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响,当事人的愤怒显而易见。
柯苑泽见状跟警察说了两句连忙就追了上去,拉开车门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齐文光饱含怒意的声音。
“卓凝珍,我记得我待你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