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个玩笑, 我很感谢他的加油,也很感谢远道而来的冰迷们的加油,当我站上赛场, 看到那面巨大的五星红旗的时候, 那的确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瞬间。”
等记者们转回身,池惊澜重新拿着话筒, 敛去了脸上的笑意, 神色无比认真地开口道。
那位华国的记者闻言惊讶了一瞬, 然后温柔的笑意瞬间漫上了她的眼角, 点头笑道:“这个答案我特别喜欢, 冰迷们听到你这句话也一定很感动, 小池,感谢你的回答, 也祝你自由滑加油,一路生花。”
“谢谢,我会努力。”池惊澜愣了愣, 乖巧认真地回答道, 然后把手中的话筒递回给了旁边的工作人员。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池惊澜答完, 朝着记者们点了点头, 便抬步离开了那一块采访的地方。
“嘿, 池, 能给我签个名吗?”
“老友你不厚道,这种事不带上我,池, 能加我一个吗?”
没想到刚走出去,就收到了记者们的盛情邀请。
“抱歉, 我有些累,想赶紧回去休息一下,这几天我都在这里,各位可以之后随时来找我,我很荣幸。”
翻译员不在他旁边了,方便交流,池惊澜就切换成了俄语,对那两位朝他开口的本土记者,还有其他也同样蠢蠢欲动的记者们说道。
然后在记者们惊讶于他俄语如此精通的时候,少年趁此机会从人群中溜了出来,小跑到了凌榆身边。
“凌榆,你怎么过来了?”池惊澜眨了眨眼问。
“来接你下班嘛……”青年的表情有些幽怨,好像是在悄悄抗议少年刚才的调侃。
下班?这个词汇对于池惊澜来说着实有些新颖。
而且还是来“接”他下班,就像拖着一副疲惫的身体回家,家里仍然为他亮着一盏灯,仍有人在等他,一股温暖的情绪瞬间涌上了心头。
他之前的人生里好像从来没有下班这个词,向来都是无休止的训练和比赛,以及与伤病的抗争,重活一次,有许多人分担了他的压力,池惊澜虽然仍然很忙,但也逐渐学会了偶尔的放松。
他一直很难对这些放松的时刻去下一个定义,因此虽然有时候嘴上说着会放松一下,但心底仍然还想着比赛、技术、表演那些事,好像没有真正的放松下来。
直到这一刻,池惊澜听到凌榆口中的“下班”二字,一下子豁然开朗。
是啊,他纠结那么多干什么呢,把放松当成下班就可以了。
下班之后就不应该再去想上班的事,这是人天经地义该有的休息,他只要尽情地放松就足够了。
“谢谢。”池惊澜对凌榆说。
谢什么,谢我来接你下班吗,凌榆疑惑地挠了挠头,随即傻笑道:“不用谢,其实也是我想马上见到你来着。”
这个人,真是……池惊澜失笑,心底却酥酥麻麻的。
凌榆对他来说就像是一面镜子,这个与太阳一般张扬潇洒的青年,看似与他性格完全相反,却的的确确,是与他灵魂共鸣,能让他随时发现自己的不足,让他能调整过来可能又不小心钻进牛角尖的心态的镜子。
凌榆总能及时地提醒他,池惊澜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可能,也确实算得上一种大智若愚吧。
少年伸手抓住了青年的手腕,眉眼轻快地开口:“走吧,回休息室欣赏其他选手的节目了。”
“欣赏”而不是“看”,凌榆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差别,乐乐好像已经从比赛紧绷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虽然不知缘由,但这很好,非常好。
可能是自己的傻呗实在太好笑了吧,凌榆破罐子破摔地想。
“乐乐,那面超大的国旗,是我的提议,够亮眼吧!”等回到国家队的休息室,池惊澜打开了休息室里的显示屏同步了比赛直播后,凌榆贴着池惊澜坐下,屁颠屁颠地邀功道。
他美滋滋地期待着池惊澜的夸奖,然后等乐乐问他怎么认识那些人,再不着痕迹的表露是他们很想来支持乐乐的比赛,但是搞不到票,于是他很善良地送了他们票。
既表现了乐乐的受欢迎,也凸显了他的善良,太完美了!
本来凌榆不打算说这件事的,但他想努力替自己挽一下尊,不然完全变成搞笑人设了他可怎么追老婆啊!
所以池惊澜一转头,就看到了某人满眼闪烁着期待的双眼,像是在艳阳天拉开了窗帘一般明亮,身后好像还有一条尾巴在螺旋式转着圈圈。
于是少年轻轻挑了挑眉,状似波澜不惊,了然于胸的模样开口:“嗯,他们的票也是你给的吧?”
“诶?”
凌榆瞬间大惊失色:“乐乐,你怎么知道的?!”
池惊澜诚实地回答:“我只是诈了你一下。”
凌榆:?
“主办方给运动员的观众票一般就在那一块位置,你之前还问我要了我的名额,所以我就顺势猜了猜。”池惊澜好笑道:“好歹也是一哥加队长,怎么这么不经诈?”
“乐乐,对你我怎么会有警惕心?”凌榆睁大了眼睛反问。
那副小委屈的模样把池惊澜看得都有些愧疚了,传奇反思了一下自己“恶劣”的行为,抬手揉上某人的脑袋,哄了哄。
“我错了我错了,我对你也没有警惕心,那面红旗真的非常亮眼,谢谢你组织起了这一份惊喜,不仅是给我,也是给每一个喜爱这项运动的人的惊喜,还有,我很喜欢这个小猫咪,非常喜欢。”
少年另一只手晃了晃他一直抱在怀里的玩偶,弯着眼哄道。
凌榆瞬间被哄好了,忍不住地嘴角上扬,开启了夸夸模式。
“乐乐,你这次短节目表现得太好了,就好像真的安娜·卡列尼娜从书里走出来了一样,但又不完全是她,还是有你自己的风格,很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我觉得他们表演分还是给低了!”
“不要要求太高。”池惊澜哭笑不得,“第一次出现在成年组的升组运动员,他们能给出这么高的分数已经是极限了。”
凌榆当然知道这件事,但在他心中,池惊澜的表现足以成为那个特例。
“哼!那是他们有眼不识珠!放心,乐乐,以后分数还会一次比一次高的!”
“那当然。”池惊澜对于这一点同样是绝对的自信,是他对于自己实力的自信。
“第一组6号,林恩·魏克利夫。”直播里传来广播报幕的声音。
“嗯?比赛要开始了。”池惊澜看了眼屏幕说道。
少年把那只神似他的猫咪玩偶往怀里一揣,身体放松微微靠在了沙发柔软的椅背上,头一次这么放松地观看同行的比赛。
“林恩·魏克利夫,这个选手我有点印象,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近两年好像没参加什么比赛。”池惊澜由于精力原因,研究的主要是近两年的各种比赛,没怎么看到过这位选手出场,但在再往前几年的比赛中,这个名字出现频率不低,所以池惊澜对此有点印象。
“林恩·魏克利夫?我以为他已经算半退役了,没想到还参加了这次的大奖赛。”凌榆见池惊澜开了口,便也不再拘谨,同样开口道。
“你了解?”
“那当然了!林恩·魏克利夫是美国花滑的前前老大哥,今年已经有三十二了,算得上是如今花滑在役运动员里资历最老的一个,别人都在挑战四周他始终只专注三周,不过本来他的年龄也摆在那里,不练四周确实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凌榆本来就一直在关注着花滑,时间也比池惊澜了解现在的花滑圈人物的时间久多了,对于这场比赛每一个选手居然都称得上是如数家珍。
当然,他了解最多的其实不是这些运动员的生平,而是……
“不过林恩·魏克利夫前两年没参加比赛可不是因为他身体跟不上比赛强度了,乐乐你猜猜是为什么?”
池惊澜回想了一下之前六分钟冰上训练的时候林恩·魏克利夫那道矫健的身姿,以及仍然十分标准的3S,这位运动员确实身体状态还是完全跟得上比赛,甚至可以说很好,那为什么这两年没怎么参加比赛?
他摇了摇头,好奇地看向凌榆,问:“不知道,为什么?”
“当时林恩·魏克利夫成绩起伏比较大,有一次赢了比赛特别激动,喝醉了在场馆里裸奔了,然后被滑联禁赛了好几个月哈哈哈哈哈!至今林恩·魏克利夫还时不时要被人拎出来鞭尸一下。”凌榆谈起八卦,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不过他空窗了接近两年,后来应该不是因为觉得丢脸不想参加比赛,应该是跟他们美国队的变化有关系,不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没必要知道了,他复出还挺好,我蛮喜欢他的节目的,虽然技术难度不高,但表演真的不错。”
池惊澜点了点头,经过凌榆这么一说他好像也回忆起来自己看过林恩·魏克利夫的节目。
发型跟现在差别太大,以至于他没有一下子认出来。
确实,他也挺喜欢的,虽然节目难度不高,但表演很有韵味,已经形成了他独特的个人风格,池惊澜欣赏每一个注重表演的运动员。
“对了,接下来第二组第一个上场的那个棒子国选手,以后要是找你搭话乐乐你不要理他,那是个人渣,上个赛季刚被爆出来猥亵队内年轻运动员,男女不忌的那种。”凌榆看到接下来要出场的选手预告名单,眼神一凌,很认真地跟池惊澜说道。
“我记住了。”池惊澜点了点头,又笑道:“放心,他打不过我。”
凌榆想到少年翻墙的矫健身姿,沉默了一瞬。
好像确实。
“不过——凌榆,怎么感觉你好像对他们的八卦比对他们的身份还要如数家珍?”池惊澜懒懒地拉长了声音,调侃道。
凌榆这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暴露了什么。
“很有趣,还有更多的吗,我喜欢听。”少年这一次的顺毛非常地及时。
凌榆看到心上人歪着脑袋可爱地看着他,眼底还十分期待的模样,瞬间燃了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灌下去,然后十分开心地与他分享了起来。
在运动员准备的时候多讲一点,等比赛开始了就停下来好好欣赏比赛,两人的这一次短节目比赛看得十分开心。
虽然正常来说,一个花样滑冰运动员和一个短道速滑运动员一起观看花样滑冰的比赛,解说比赛的怎么着也应该是花样滑冰的运动员。
在池惊澜和凌榆这里,他们却神奇地反了过来,外人知道都得说声奇奇怪怪,但只有池惊澜和凌榆知道,这就是他们最好的相处方式。
愿意讲的讲,愿意听的听,谁都不会难受,等比赛开始了安静下来欣赏节目,就算一句话不说也不会有一点尴尬。
池惊澜可以完全放松自己,没有一丝掩饰地跟凌榆聊天,他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就连时间的流速都好似因此变快了,不知不觉中,就到了最后一组的比赛。
可能是因为池惊澜这一次开了一个太好的头,惊艳众人的开门红之下,后面的人不仅没有因为池惊澜的优秀而感到压力,反而发挥得比平常都要好。
不谈成绩,单论池惊澜clean了节目这一点,就让其他选手们打了鸡血。
毕竟再怎样的天才,池惊澜也是第一次登上成年组的国际赛场,还未成年的小少年都能克服紧张,他们这种在成年组待了好几个赛季的要是还在赛场上因为紧张发挥失常摔个狗吃屎,也太丢脸,太逊了!
而和池惊澜一样这个赛季才升上成年组的伊万班奈特他们,就更不用说了,青年组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注定了未来可能长达十几年的场上竞争关系,看这次池惊澜发挥得这么好,自己自然也都是铆足了劲往上冲,想要奋力追上池惊澜。
这些因素加起来,这一次大奖赛clean了短节目的选手前所未有得多,甚至有不少选手破掉了自己的个人记录。
当然,到最后一组选手的短节目开始之前,仍然没有人超过池惊澜的成绩,短节目的成绩排行榜上,东方少年的名字始终牢牢占据着第一的宝座。
排在池惊澜下面的,正好就是伊万和班奈特的名字。
三个从青年组刚升上来的少年占据了鳌头,但其他成年组选手却没有因此感到难受,被自己小好几岁的小少年成绩压了一头又怎么了,论技术难度他们的的确确比不上。
这几个少年当真是妖孽,四周跳跟不要钱似得,短节目就无比奢侈的上两个,这已经是最高难度了,比不了,真比不了。
能表现好自己的节目,甚至破了自己以前的记录,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了,大多数参赛运动员们不仅不讨厌池惊澜他们,甚至还很感谢他们。
几个小少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收获了许多同行的感谢,无论是池惊澜,还是抽到的签位靠后,才结束他们的短节目不久的伊万和班奈特,都在紧张地关注着最后一组的成绩。
不对,紧张的不是池惊澜,而是凌榆。
最后一组第一个上场的就是柯苑泽。
凌榆认真的算了算,然后斩钉截铁地对池惊澜说;“乐乐,我觉得柯苑泽那家伙的分应该超不过你。”
池惊澜:?
“这话你说给师兄听,他可能要揍你。”池惊澜好笑道。
“但是动作难度差不多,而且他表演可没你好。”凌榆笃定地说。
“师兄比我多那么多年的成年组比赛经验可不是白多的,你应该也清楚经验的重要性,他比我更加了解裁判,也更加适应这个赛场,这些都是加分项,需要我去用时间补足的,而且,师兄的进步可不比我少。”池惊澜认真地解释。
其实池惊澜说的这些凌榆也都知道,但刚才嘴比脑子快就说出来了,可能是平常互相损惯了。
“我知道,刚才损他损习惯了嘴比脑子快了,我以后努力克制克制。”凌榆端正了坐姿,一副知错就改的乖巧姿态。
“噗,倒也没有这么严重。”池惊澜还挺爱看他们互相损的戏码的。
等柯苑泽的比赛开始了,他们也就停止了聊天。
凌榆的嘴可能确实开过光,反向开光的那种,三分半迅速流逝,等音乐停止的那一刻,池惊澜就知道师兄稳了。
柯苑泽表现得很好,非常好。
因为柯苑泽之前的脚伤,他修养了几乎一整个赛季,上个赛季才回归,却也几乎一直在重新适应赛场,说是挣扎也不为过。
他沉寂了太久,上个赛季池惊澜的光芒太明显,柯苑泽又自愿隐匿了光芒,因此久到人们都快忘了,是他一个人撑住了那么多年的华国花滑没有倒下。
之前许多人唱衰,说他年龄大了该退了,说华国花滑不行就别硬撑了,可柯苑泽也才二十五六,放在其他任何一个圈子,都是极其年轻的年龄,放在花样滑冰这项运动里,可能身体机能是逐渐下降了,但又怎么可以说是老了呢?
怎么可以说是老了呢?二十几的年龄,正是风华正茂啊!
池惊澜是和师兄一起封闭训练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休赛期师兄是多么的努力。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硬生生地练出了全部的四周跳,就算有了更先进的技巧指导,是走别人走过的路而不是开辟新的路,但那种努力,即使是池惊澜看了也要咋舌。
基本每天都是整个场馆最后就剩下他们两个,然后陈志国气势汹汹地赶过来,一手拎着一个赶回去休息。
因为高强度的训练,柯苑泽的脚伤复发了好几次,池惊澜也曾有过这种经历,他无比清楚这种痛苦,可每次池惊澜看到柯苑泽被体能教练硬生生掰扯着身体恢复的时候,除了满头大汗,他只看到了师兄眼中的笑意。
师兄总说着自己快退役了,该是他们小年轻的天下了,可实际行动却永远在拼命。
他不服输,还好,也正是因为他的不服输。
108.57,这是柯苑泽最后的短节目成绩。
一个漂亮的,没有辜负他的努力的成绩,同样,也是破了他的个人记录的成绩。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镜头却清楚地照到了青年通红的眼眶。
虽然成绩被超过了,但池惊澜为他的师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