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警局里面马建国面对的狂风骤雨不同, 记者发布会上的年轻人们从孙莹莹口中听到了他们想听到的回答,气氛一时之间甚至有些热烈和谐。
但话虽如此,这并不能意味着孙莹莹接下来讲述的东西也是热烈和谐的。
正相反。
英雄事迹之所以称得上是英雄, 是因为故事里总带着悲壮的, 无可挽回的情节。
孙莹莹口中的故事显然也未能幸免于俗。
“我记得那是一个下着雪的傍晚……”
已经长满了皱纹的女子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思绪越飘越远, 仿佛真的回到了几十年前那个傍晚。
二十四岁的池澜在马建国手中救下了激烈反抗的十四岁少女孙莹莹, 而那个时候, 距离孙莹莹被救, 已经过去了四年的时间。
十四岁时被誉为“新星”、“希望”的天才少女, 在十八岁的时候,短短四年, 却已经完全沉寂了。
得罪了小心眼的马建国,孙莹莹几乎失去了所有能上赛场的机会。
虽然在池澜的印象中,马建国当时还只是个三流小报记者, 但那是相对于池澜的地位而言的。
实际上这个人极擅狗苟蝇营, 已经和国家队内不少人物搭上了关系。
他既然敢对当时还有所名气的天才小姑娘下手, 那肯定是有所底气的。
其实后来和池惊澜几人交换了所有信息的孙莹莹, 在再次回想起她人生噩梦的这个开头时, 甚至怀疑起了那时马建国是否已经成了某些人手中的刀, 特意挑的她下手。
毕竟如果没有池澜意外出现救下了她, 在那一次,她的人生就会彻底堕入深渊。
又毕竟,后来的孙莹莹已经知道了, 那些人看不得出现“耀眼的天才”,只要能掌控的平庸的天才, 而孙莹莹自认十四岁时的自己,若无后面那些变故,成就比不了池澜那样的传奇,但一定也能够有很耀眼的光芒。
因为她可是在那等糟糕的情况下,还靠自己挺过了发育关,自学出了三周跳的天才。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孙莹莹从不否认自己是天才,到最后也只能不甘心地感慨一句天妒英才。
但就算再给她一次机会,孙莹莹也只会更加激进愤怒地踹烂马建国的命根子,而不是选择妥协。
至于马建国对她出手究竟是不是故意,那恐怕也只能审问他本人才可能知道真相。
曾经孙莹莹没对这个抱有什么希望,再不甘心,事情也早已过去几十年了,她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自己可以拥有亲自审问马建国的机会。
扯远了,这是警局里的孙莹莹需要操心的事,而视频里这个时间点的孙莹莹,还不知道那么多,依然沉浸在她那可以称得上是噩梦的回忆里。
总之,在反抗了马建国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孙莹莹拼命赢下来的比赛名额,最后都会以各种奇葩荒唐的理由落到别人的手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突然“受伤”没法上赛场的,又是什么时候同意将手中名额“赠予”给他人的。
她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遭受这些不公平的待遇,但在某一天,她偶然撞见了女队的主管教练和马建国勾肩搭背的背影。
自此,她什么都明白了。
到后面,孙莹莹能去的赛场,就只剩下了那些路途太远,别人不愿意去的;环境太差,别人不愿意去的……她就像成了一个垃圾回收站,别人不要的垃圾都往她这边丢。
孙莹莹并没有放弃,只要是赛场,环境再恶劣,总有可取之处,总比没有比赛好。
她在恶劣的环境中艰难地提升着自己,甚至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还拿了几个奖牌,但换回的也只有“那种小比赛的奖牌我都不屑要”“我上我也行只是我不想上”之类的评价,连奖金都不曾落到过她的手上。
当时孙莹莹依然咬牙撑着,想的是撑过这段时间,撑到马建国忘了她的时候,她的生活或许就可以回到正轨。
但很显然,事情再一次没有如她预想的那般发展。
甚至他在国家队内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态度也越来越放肆,孙莹莹越是努力,表现越是突出,越是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越来越恶意的眼神,像是躲藏在阴暗处的蛇,阴冷而狠毒。
一个才十几岁的少女,自然会害怕,孙莹莹想过好几次要不要放弃,可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
她和妈妈相依为命,别的方面也没什么天赋,能让妈妈骄傲的,也只有花滑了,她不想放弃。
于是孙莹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收敛锋芒,努力保持低调顺从,马建国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果然变少了。
如果是见色起意,一个逐渐长开的漂亮小姑娘是不该这么被放过的,但孙莹莹阅历尚浅,根本没考虑那没多,也根本没发现,马建国看向她的眼神中更多是审视而非淫/欲,她只是为马建国不再关注她而真情实感地松了口气。
他们相安无事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到后面马建国出现的次数又下降了,很长时间都不会来女队一趟,孙莹莹也终于没那么提心吊胆了。
正好又是一年冬奥会将近,小姑娘的心思又活络了。
十八岁啊,正是风华正茂,花朵盛开得最漂亮的年纪,她既然有那个能力,怎么能一点成绩都不作出来呢?
几年的蛰伏和沉寂并没有浇灭孙莹莹内心的野心,反而使其燃烧地更加旺盛。
马建国不来了,孙莹莹自认为已经迈过了这个坎,她正想抖抖自己身上的尘埃,露出被掩埋的光芒,去搏一搏那冬奥会的席位,却没想到,等待她的依然还是那无尽的黑暗。
虽然是单亲家庭,虽然经历过打击,但小姑娘心底依然还是向着光明,性格活泼的,加上四年过去,当初欺负她,抢她名额的那些队员们很多都退役了,有很多新来的队友,孙莹莹和他们的关系处得都不错。
每次和母亲联系,孙莹莹也会说自己交到了很多新的朋友。
孙莹莹真的把他们当成了好友,却没想到,在自己终于又取得了一点成绩,想要和好友们分享自己的快乐的时候,这一切都变了。
那些美好就像是易碎的泡泡一般,一碰就碎成了泡影,被孤立、被打压、被朋友背叛……各种各样的打击纷至沓来,压的少女瘦弱的肩膀喘不过气。
而最后,到达孙莹莹手上的,只剩下一张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温度的退队书。
孙莹莹不甘心,想直接反应上级去质问,却被人拦住了。
那是曾经短暂地带过她一段时间的一位教练,当时他们其实合作的不错,还是同乡,亦师亦友,只是后来这个教练调去了男队,他们便再也没有见过。
孙莹莹没想到他们再次相见,却是他拦着她向上级报告。
当时接连着被许多人背刺的孙莹莹以为这个曾经的老朋友也背叛了她,愤怒地想要甩开他抓住自己的胳膊,就听到了他神情肃穆地开口。
“莹莹,别冲动,信我。”
孙莹莹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于是她被拉到了一个无人又黑暗的小角落,被塞了一堆隐秘。
世界上有太多事不是非黑即白,这位曾经带过孙莹莹的教练也并非纯善的好人,他向来自认自己属于灰色地带,却在这一次冒着极大的风险告诉了孙莹莹许多秘密。
他说了国家队里存在着一股庞大的黑恶势力,也说了马建国在其中地位不低,更是透露了他们最近的手段越发狠厉。
“莹莹,你知道的,马建国曾经盯上过你,但你应该不知道,马建国不再来女队之前,其实还吩咐过我们,要看好你,若是你依然太突出,那便想办法毁掉你。”
“所以,你懂的你最近遭遇的这些东西是为何了吧?若不是马建国最近在忙着男队的事尤其是忙着对付那位传奇来不及注意别的东西,莹莹,你面对的可能就不止退队这么简单了。”
在小姑娘震撼又茫然的神情中,那位教练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
“你报告上级是没有用的,那也全是他们的人,反而会让他们再次注意到你,但是现在的他们已经越来越出格了,我都觉得再过不久,他们就要视人命如草芥了。”
“所以莹莹,暂避锋芒吧,这段时间因为池澜,他们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你先回省队,等这一阵过了,我再想办法捞你回来。”
教练如是说道,在看到孙莹莹脸上的不甘心和犹豫之后,也没有软下心肠,而是拿出了杀手锏。
“前段时间我回去见了面温姨,在医院。”
孙莹莹霍然抬头,她知道,教练口中的温姨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母亲。
“妈妈怎么了?”少女声音沙哑地问。
“温姨干活的时候突然晕倒了,被人送到了医院,紧急联系人填的我,就联系到了我这……哎你们娘两个性格真是如出一辙的报喜不报忧,平白让我这中间人遭罪。”教练解释完,忍不住嘟囔着抱怨道。
因为是同乡,又是孙莹莹比较早的教练,所以教练和孙莹莹的母亲也有联系,甚至后来他不带孙莹莹了,还依然保持着偶尔的联系,毕竟教练想如果没有他,这母女俩对坏事闭口不提的性格,哪天哪边人没了可能另一方都不能第一时间知道,只是他也没想到,居然温姨连紧急联系人都填的是他。
第一次接到电话的时候他都吓了一跳,是的,孙莹莹的母亲进医院不是一回两回,还总是累进去的。
他去捞人捞了好几次,连他同事都以为他有个体弱多病的老母亲了。
他看着真的那么像一个纯善的好人吗?
但教练嘀咕归嘀咕,还是对孙莹莹一直保持了关注,这回才能即时地拦住她作死。
“你妈妈脑子里长了颗肿瘤,暂时还是良性的,她不让我告诉你,但我拦不住她不干活,你要不回去,指不得哪天医院电话又要打到我这来了。”
“所以说生命重要,你和你妈的都是,赶紧滚回去吧,暂时别来烦我了,我忙得很。”
教练自认为尖酸刻薄地放完狠话,也不管孙莹莹反应了,左顾右盼一番,见周遭没人,摸着黑偷偷摸摸地溜走了。
而孙莹莹死死地捏着那张退队书,在黑暗中沉默了许久。
第二天,她递交了签好名的退队书,带着满腔的愤怒难过,带着对家人满满的担心,带着教练对她说的“千万小心马建国那些人”的严肃警告,返回了省队。
直到回到家,看到虚弱的妈妈,还有她没来得及藏起来的病历单,那一刻,孙莹莹才真正地相信了教练的话。
教练是怎么知道那些隐秘的事的,是否意味着他也是“那些人”里的一员且地位不低,而她只是个想要为国争光的运动员,马建国又是为何要毁了她……有太多的问题,但孙莹莹不想去思考了,也没力气思考了。
事业受挫,她只想守好自己的小家。
但命运仿佛不愿意看到她拥有平稳幸福的生活,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母亲的病情就恶化了下去,若是不尽快做手术,恐怕活不了多久。
可是手术要花的钱太多了,孙莹莹没有。
她只能疯狂接商演,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然后到处找人借钱,还得抽空去照顾妈妈,不愿意让妈妈担心,孙莹莹便强撑着挂上微笑。
她的彷徨无助没办法找人诉说,省队她不熟,妈妈不可能,教练她不敢,孙莹莹知道教练告诉她那些秘密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她担心自己若是联系,会给他带来更多麻烦,所以她只敢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然后有一天,她在家里翻箱倒柜试图寻找有没有被遗忘的钱的时候,翻到了两箱信。
那是她妈妈和她共同的笔友和他们交流往来的信,一箱她的,一箱妈妈的。
最初好像还是小学的时候老师布置的一个书信交友的作业,那时还很小的孙莹莹看到这个作业兴奋极了,她知道妈妈有个笔友,还是国外的,她一直觉得这特别厉害,却不好意思朝妈妈开口,老师的作业终于给了她机会,孙莹莹回家之后就屁颠屁颠地去问妈妈,能不能把笔友分享给她一半。
妈妈同意了,自此他们寄出去的和收到的信,都变成了双份。
有个国外的笔友,孙莹莹当时还靠着这个在小学里风光了好一阵子,不过后来上了初中,她生活的重心也逐渐转向了花滑训练,就很少再写信了。
那个属于她的箱子里,上一封信的日期已经停留在了好多年前,属于妈妈的那个箱子里,日期还算新鲜,但最近的那封信也有半年多了,算算日期,应该是妈妈发现生病之前的最后一封信。
十八岁的孙莹莹翻到这两个箱子愣了许久,没有打开看妈妈那个箱子的信里写了什么,而是狼狈又慌忙地翻出了一张崭新的信纸,回到了书桌前,边掉眼泪,边奋笔疾书。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情绪的出口。
写完封进信封,第二天寄出去之后,孙莹莹便没再管那封信了。
或许那位笔友早就将她忘了,或许地址都变了,孙莹莹没指望收到回信,她只是宣泄了一番情绪,便再次擦干眼泪,继续为了明天奋斗了。
但孙莹莹没想到的是,十来天后,她居然收到了回信。
信封里不仅有信纸,还有一张取款单。
熟悉的字体这一次充满了焦急,但仍然告诉孙莹莹,不要慌张,好好照顾她母亲,钱他凑了一点,靠取款单去邮局取就可以,剩下的他也会想办法凑齐寄过来。
取款单上的金额不大,却也不小,足够支撑孙莹莹母亲一段时间的治疗。
那时候孙莹莹已经隐约感觉不对劲了,这绝对不是普通笔友的态度。
但她别无选择,因为她真的缺钱,所以纠结许久之后,她还是拿着那张取款单去邮局换了钱,并且又写了一封表示不需要他帮忙筹钱的信和自己打的一张欠条一起寄了过去。
只不过她的欠条还未寄到,上一封信刚到两天的功夫,便又来了一封信。
这次信里的内容更简单了,只是简单地写了两行话。
[YY,放心,我已经凑齐钱了,是向国内的朋友借的,过几天会派人给你们送过去,放心,你的母亲会没事的。]
孙莹莹捏着这张信纸仿佛烫手山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母亲。
但还未等她纠结完,一个雪很大的傍晚,她刚结束一场商演,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的时候,在她家门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熟悉的,让她目眦欲裂的身影——马建国的副手。
曾经每一次比赛名额被剥夺的时候,被马建国恶意打量的时候,马建国的身边都有这个人。
“小心马建国那些人”那天教练严肃的声音再次在孙莹莹耳边响起,她本能地闪到了树后在那个副手的视野盲区躲好,小心翼翼又恶狠狠地盯着那人。
难不成是被找上门来了?但是她最近连省队都很少去了,又是哪惹了这些人的注意。
若是那个副手有什么不轨行为,孙莹莹能拿着冰刀当场上去和人拼命。
但等到她冷静下来仔细观察,很快便发现了不对。
这个副手一手提着花篮,一手拉着一个行李箱,竟是一副风尘仆仆回来要探望人的模样。
他敲了敲门,很快门就开了,开门的是孙莹莹他们隔壁邻居的沈姨,孙莹莹母亲最近身体情况还行,她不乐意住医院,嫌太费钱,坚持要留在家里修养,所以孙莹莹不在家的时候,沈姨空着便会过来帮忙照顾一下。
孙莹莹在远处看着那副手和沈姨交流了片刻,把手中花篮和行李箱都递给了沈姨,然后竟然转身就离开了。
看着他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孙莹莹小心地躲得更好了一点,然后他便看到这个副手走到一半停了下来,转身掏出相机,朝着自家的房子拍了张照片。
“啊……忘了,那个谁好像要我说笔友来着,嘛,无所谓了。”
空气中飘过一句副手的自言自语,传入了孙莹莹的耳中。
他想干什么?孙莹莹脑海中迅速响起了警铃。
等那副手彻底消失在了视线里,孙莹莹用冻僵的手抹了把脸,抖落身上积起一层的雪,赶忙冲回了家里,向沈姨了解情况。
沈姨的表情也有些怪异,但还是开口道:“他说是你爸的朋友,听说你们妻女生活困难,过来探望一下送点温暖,还说行李箱里是你们需要的东西,说你爸已经付出了酬劳,随便用。”
“虽然语气怪怪的,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但我听着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就是没想到你们和你爹还在联系着呢,那么多年一点音讯没有,我以为他没了……也好,至少莹莹你不用一个人撑着了。”
“那沈姨就回自己家做饭去了,花篮我给你放桌上了,行李箱在旁边,你自己看就行啊,对了,别忘记吃饭,你娘吃完了,你的还在锅里,我怕冷掉没盛出来,自己去盛。”
说完,沈姨笑着拍了拍孙莹莹的肩膀,连围裙都不摘,便风风火火地回自己家去了。
孙莹莹完全怔在了原地,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沈姨刚才的那些话,即使进了屋有暖气,她浑身依然在颤抖不止。
或许是因为刚淋了场雪,或许是因为沈姨那些话细思极恐。
如果说那个从未谋面的笔友就是父亲,那的确不难解释他焦急的态度,但父亲又是如何跟马建国他们有的关系?
父亲和他们难不成是一伙的吗,那为何那个副手却又说行李箱里的东西父亲已经付出了酬劳?
那个副手为何又要对她家拍照片?
孙莹莹的脑袋乱成了一团浆糊,强装无事地哄妈妈睡着后,她回到了客厅,看着打开的行李箱里面两个装满了一沓一沓纸币的小密码箱,硬生生枯坐到了天亮。
那么多钱,她明明该欣喜于妈妈做手术的钱至少不愁了的,就当是先借再还,但不知为何,她心底却十分不安。
不仅仅是来自这钱是马建国副手送来的不安。
直到第二天早上,一个震天的新闻爆发,从过来帮忙做饭的沈姨口中传入了孙莹莹的耳中。
“哎,莹莹,你们花滑好像有人出大事了,最近那个卡……什么什么的冬奥会,有个姓池的小伙子出车祸哩。”
“据说撞到他的那辆卡车司机也是个华国人,可惜两个都当场身亡了。”
“等等,莹莹,你怎么没吃昨天的晚饭!”
沈姨的声音突然变得生气起来,她正想要走到孙莹莹身边揪着这小姑娘的耳朵凶她为什么不吃晚饭,却被她的状态吓了一跳。
小姑娘眼底布满了红血丝,缓缓抬头,显然是熬了一夜,声音嘶哑得不行,一字一顿地开口:“沈姨,您说,卡尔加里冬奥会,池澜出车祸了,撞到他的是一个华国的卡车司机?”
“是,是啊,今天报纸头版都是这个……我随便拿一个给你看看?”沈姨仿佛是被孙莹莹突然爆发出来的气势震住了,有些呐呐地说。
“抱歉,沈姨,麻烦了。”
沈姨拿了张报纸递给了孙莹莹,孙莹莹看完,全明白了。
那个“笔友”最后给她寄信的地址就是卡尔加里;马建国的副手说他的父亲已经给出了足够的酬劳;而之前教练和她说过,马建国这些人为了对付池澜已经不择手段,甚至可能罔顾生命。
熬了一整夜,孙莹莹的脑子却从未那么清醒过,所有的一切串联了起来,她轻而易举地拼凑出了真相。
很显然,报道里的华国卡车司机,就是她的那位笔友,她的父亲,而池澜的这起车祸,也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人为,摆在她面前这些钱,是赃款,更她父亲生命的价格。
开什么玩笑,以命换命,他以为这样的做法很高尚吗?
他又凭什么牺牲其他人的生命,这个人甚至还是曾经救了她一命的池澜!
暴怒到了极端的孙莹莹,反而冷静了下来,很快,她就想到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更严重的事。
那个副手那句自言自语里的“那个人”应该说的就是父亲,那么这些钱送过来的时候,父亲本意应该是不想让她们知道他的身份,但那个副手毫不在意地说了,还自言自语着无所谓……
孙莹莹不知道马建国他们以前有没有干过这种事情,但从自己还好好活着这件事能看出来,以前他们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那就更说明事情的严重性了。
他们绝对不会让池澜的意外是出自人为这件事情暴露,既然开了玩弄人命的先河,他们会不会斩草除根?
孙莹莹想了想,得出的答案是会。
但是即使是相同的答案,危机也分不同的情况。
如果他们不知道他们选中的卡车司机的女儿是他们曾经对付过的运动员,以为只是普通的母女,那他们会慢悠悠地解决冬奥会赛场上的事,再回来解决他们。
但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个卡车司机的女儿是孙莹莹,是花样滑冰队里那个曾经露出过锋芒又被他们打压下去的孙莹莹,那孙莹莹相信,她看不了几天的太阳了。
必须得跑,孙莹莹很清楚这一点。
“好在事情还有一点转折的余地,为了筹钱我当时把我的奖牌什么都卖掉了,而那些奖状也因为退回了省队,母亲怕我伤心全帮我收了起来,所以那个副手来我家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是一个和花滑有关系的家庭。”
“那些人对于我们母女俩也的确是大意了,可能老天爷看我一直这么倒霉,终于让我幸运了一回,我没动那些赃款,而是直接将家里的房子抵押给了银行,借了足够我给母亲做手术的钱,没给任何人打招呼,决定一路南下。”
“结果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天,我接到了殡仪馆的电话。”
什么?
沉浸在孙莹莹讲的故事里的媒体们都愣了一下。
殡仪馆?但在孙莹莹讲述的过去里,到这个时间点,她的母亲应该还在才对,为何殡仪馆会给她打电话?
孙莹莹仿佛隔着屏幕看透了媒体们的想法,又或许是当时她面前的凌榆也露出了同款的纳闷,摆了摆手,马上笑着解释道。
“和我母亲无关,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跟我说是一个外国人送了一坛骨灰过来要放到我之前预约的号码位置,才给我打了电话。”
“我急忙赶过去,才知道那原来是我父亲的骨灰。”
“我对我父亲是有怨的,但当时情况紧急,再耽误就赶不上买了票的那班火车了,于是我把父亲的骨灰盒往行李箱里一塞,就带着一起跑了。”
至今孙莹莹都清楚地记得,殡仪馆里那些工作人员看她那个错愕的眼神。
“后来等到了南方,我们找到了地方暂时安定下来,想着好歹父女一场,曾经他在信件中表示没见过大海,死后想把骨灰洒进大海里,我就挑了个好日子打算去满足以下他生前的愿望。”
“然后我就在他的骨灰里扒拉出来了这封自首信。”
孙莹莹耸了耸肩。
“之后的事大家也能猜到了,我便一直躲躲藏藏着,做点小生意养活自己,直到如今,被你找上了门。”
“哎,讲完发现好像也没什么英雄的,我只是一直在逃避,难不成,你要说我英雄在逃跑得及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