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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我在红楼修文物 安静的九乔 3521 2024-07-16 11:11:54

十三阿哥胤禄此刻正在乾清宫前丹墀下, 他本是个无爵皇子,今日便穿了侍卫的服饰, 与其他一等侍卫一道, 为前来赴千叟宴的老人引座, 届时千叟宴开始之后, 他们这些人要一起为老人们把盏的。

天气有些炎热,胤祥站久了微微发汗,却依旧觉出膝上一阵一阵的阴寒与隐痛。

他记起昨夜十三福晋挺着大肚子给自己贴膏药, 同时埋怨:为什么揽这样的差事, 吃力又讨不着好。宗室阿哥这么多,却没有哪个皇子会在千叟宴上把盏侍立。

“皇上怎么也不体恤体恤爷?这一冬天的好不容易才熬过去, 爷的腿疾还没好全……别是皇上不知道爷又犯了腿疾的事儿了吧!”十三福晋心疼丈夫, 可是她嘴上埋怨,却照样半夜起来给十三阿哥贴膏药, 寅时就将十三阿哥送出了门。

“别瞎说!爷的腿已经好利索了, ”胤祥安慰自家福晋, “皇上怎可能不知道爷的腿疾?再说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爷……这不也是想着能为皇阿玛的寿诞出一份力么?”

他其实就是想靠近点儿, 看看父亲。

昨日在西直门外, 远远地望了一眼,已经让他双眼发酸,唏嘘不已。他随手照料全国各处进京的耄耋老人,心里却将人都想象成了是早年间曾经带着自己四处巡游, 手把手教自己骑射,给了自己无限关怀的那一位。

不这样做,他心里难受。

可没想到,就这一点小小的举动,竟然真的有回应,康熙竟然传他在乾清宫丹墀下把盏——别说是在丹墀下把盏,就是让他去宫门外把盏都行。

因胤祥是后来添上的,侍卫处只给他安排了几桌都是庶民老者的席面。胤祥需要指引这些耄耋老人一一入座,有时还需搀扶一二。站得久了,他的膝头也不免又酸又胀,胤祥无奈地觉得,或许,他自己才是需要搀扶照顾的那一个。

正在开宴之前,内侍总管魏珠命人来传,命皇十三子胤祥速去西华门见驾。直到这时,这几席的老人们才知道刚才指引他们入席的男子,竟然是皇子之尊。

老人们受宠若惊之际,胤祥却满怀兴奋,连腿疼也忘了,匆匆赶去西华门陛见。可等他到了西华门跟前,却始终没看到那个明黄色的身影。

倒是穿着官袍的石咏,一见着胤祥,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见过礼之后说:“十三爷,皇上已经回乾清宫去了!”

胤祥一震,在那一刻,失望全从心底溢了出来。他满心的不是味儿,不知道皇父传他过来,是真的曾有一刻想要见他,还是压根儿不想在乾清宫跟前看到他。只是碍于自尊,在石咏这名小辈面前,胤祥勉强将那些自我质疑与厌弃一一都吞了,表面平静地问:“那……皇上,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石咏点点头:“十三爷,皇上的确是留了话!”

听了石咏的转述,胤祥的心思立即转了回来,颇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说……那寿礼自鸣钟的事儿?”

康熙皇帝的甲子万寿千叟宴,除了万寿节当日的饮宴之外,之后又曾在畅春园大宴八旗老人,并在畅春园皇太后宫门前,宴请七十岁以上的八旗老妇。数次宴请之后,这甲子万寿的大庆才算是告一段落。

然而内务府的清洗也慢慢开始。

首先是皇上对造办处颇有微词,命御史重查早先弹劾郎中贺元思插手采买,以次充好之事。然后便是借此次万寿节的机会,重行考察内务府辖下各司各人的能力与勤勉,由十六阿哥与吏部一道,重新调整内务府辖下官员的官职与序位。

早先那些违拗十六阿哥意思的官员大多得了降职,他们也知道,此后内务府由十六阿哥经营,势必成为铁板一块,而他们这些由别的阿哥安插过来的人手,迟早要被清出内务府。

只可惜这个时代当差没有辞职一说,他们便只能等着十六阿哥手中的钝刀子慢慢割到他们身上。

由于这内务府只管着皇家事务,与六部无涉,因此这回内务府动刀,并不算引人瞩目。然而内务府油水极丰,朝中也有人闻风而动,去十六阿哥处打点的——这回人们终于知道,皇帝是一力要将皇家内务全交给十六阿哥打理了。而十六阿哥也这才体会了一回“炙手可热”的感觉。

八阿哥府上,胤禩多少有些懊悔:早知皇阿玛并不待见造办处呈上的“动画”,当初便不用刻意笼络毛延寿,将他拉至自己这一边了。而这次甲子万寿他们的一番努力,显然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成全别人,抹黑自己,得不偿失。

“这次,误就误在‘刻意’二字。”八阿哥叹息一声。

他身边十阿哥却不服气,在与九阿哥胤禟大声争辩:“什么?旁人说我们这是做表面文章?”

“皇阿玛面前,谁不是做表面文章?三哥不是吗?四哥不是吗?你看四哥献的那稻种,他有本事就把自己培育的稻种摆出来,别拉扯上皇阿玛的啊……”

十四阿哥胤祯也拍着大腿表示赞同:“但凡能摆到台面上的,就都是表面文章,只有自家老婆孩子热炕头,那才能叫是真心实意!”

九阿哥胤禟则在一旁阴阴地说:“可见得十四弟是夫妻和睦了。”十四阿哥和福晋完颜氏,是出了名儿的感情甚好。

胤禩原本满心懊恼,此刻听见这几个弟弟满口胡羼,竟忍不住笑了出来:“算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便知道了!”他想,既然大家都是在揣摩上意,那便是高明和笨拙之分,下一次再精心一点儿,找补回来,也就是了。

“八哥,那贺元思还保不保了?”九阿哥问。

八阿哥摇摇头。

贺元思是胤禩放到内务府去的人,但是这次却被当成了靶子,眼见着要降职或是罢官。

“九哥,八哥的意思是,对那贺元思,不保才是保,才是给他留一条生路。”十阿哥在一旁认真地纠正胤禟。

旁边十四阿哥感叹道:“我们八哥,就是这一点好,太为下面的人着想,太仁慈了。”

八阿哥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们,笑笑不再说什么。世人都盛赞他是个贤王,有乃父的“仁君”之风。可是胤禩有时也难免自嘲,到底什么是真的“仁善”,像皇阿玛那样,便真的是“仁君”了么?

没多久,内务府的人事任免已经都确定了。贺元思毫无意外地被免职,暂且在内务府上驷院留用以观后效。主事毛延寿得了“嫉贤妒能”四字考语,因此被降了一级,降到委署主事上,然而升任画工处主事的却不是众人期待的石咏,而是唐英。

石咏一点儿都不为没升职而感到懊恼,他太为唐英感到高兴了,眼看着这位好友正在往督陶官去的道路上越走越顺,石咏欣慰不已,并且期待唐英能早点儿带人把“各种釉彩大瓶”烧造出来,让他在这个时空里也能够一饱眼福。

唐英的喜讯传出之后,随即又传出消息,主事王乐水也升官了,从正六品主事上升了两级至正五品郎中,顶去了贺元思的位置。

石咏这回真的是比自己得了官职还要高兴,头一个赶去向王乐水道贺。王乐水显然也被这馅饼砸得有点儿晕:论资历、能力,王乐水做这造办处郎中足够了,可就是没这个机会。他在这造办处一直浮浮沉沉的,这回甲子万寿几乎什么都没做,竟然也得了个官职在身上。

“茂行!你切莫担心,十六阿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这次万寿节你出力甚多,想必会有个结果。”王乐水没忘了安慰石咏。

石咏摇摇头:“王大人,您在说什么那,我进这造办处不过一年多,已经升了一级,哪有可能再升?”

说老实话,他可不想再往上升了,在这内务府里,官位越高,需要管辖的人事越多,花在做事上的时间就会越少些,这非他所愿。

王乐水登时笑了,说:“我怎么记得你是前年进衙当差的?”

石咏一摸头:也是!要是按古人算的算法,他来这造办处已经三年了,三年两级,好像也还……说得过去。

下一刻,就有人进造办处来恭贺他,恭喜他成为内务府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主事。

可是得到消息的石咏“刷”地一声站起来,难以置信地问:“什么?为什么是营造司的主事?”

他怎么就被调离造办处了?

雍亲王胤禛将户部的差事忙完,想起自万寿节之后就再没见过十三弟,当即带上几名随从,前往十三阿哥府。

“恭喜十三弟,心愿得偿!”胤禛见了胤祥,赶紧向他道贺。前两天十三福晋终于给府里添了个小格格。胤祥夫妇两个膝下已经有了好几个儿子,格外稀罕闺女。所以胤禛才会贺他们“心想事成”。

胤祥笑得眼睛都细了,却还是说:“四哥见笑了,自打小格格一落地,我们就已经在愁,愁她长大了,嫁什么样的人家,备什么样的嫁妆……爱新觉罗家的格格,四哥,你知道的!”

大清的公主与宗室女绝大多数都抚了蒙古,且鲜少有高寿的。所以胤祥夫妇膝下的心肝宝贝一落地,这当爹的已经开始愁起来了。

胤禛笑着拍拍兄弟的肩,说:“别急,不是有句老话叫船到桥头自然直么?怎么,老十三,备饭了没,你四哥可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胤祥一拍前额,赶紧将胤禛往自己的外书房里迎,并且命人递话给厨房,命整治了席面就递到那里去。

“老十三,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你这几日精神头也足得多了!”胤禛为弟弟感到高兴,顺嘴问,“皇阿玛交代你的那件事,算是一件正经差事了么?”

他与胤祥一道,来到外书房。胤禛见胤祥的炕桌上摆了好几件自鸣钟,于是才有此一问。

“没,皇阿玛的意思,先不以衙门的名义,只算是民间小打小闹地试一试。”胤祥答道。

“皇阿玛怎么突然想到这一茬儿了?”胤禛疑惑地问,“是不是石咏那小子又忽悠了什么?”

他在宫中也有些眼线,知道康熙在西华门城头与石咏说过些什么,随后就命人去传十三阿哥了,因此才有了这自鸣钟的事儿。

“皇上的心思,做弟弟的不敢揣测,”胤祥一面回想一面露出笑容,“只不过石咏将他与皇上的对答都与我说了一遍,这个小子实在是有些意思。”胤祥心道:把“废除匠籍”算是皇阿玛的第一功绩,天下没哪个臣子敢这么答吧!偏生还能将皇上哄得如此之好,这个石咏,到底是傻人有傻福,还是真有那么两把刷子啊?

“这么说来,皇阿玛确实是动了商贸的心思?”胤禛顾不上石咏,盯着炕桌上那一排式样各异的自鸣钟。

他是个热衷实干的掌部阿哥,自然知道朝中的现状。

全国的耕地数目基本一致,待到天下大定,这土地数量便不会再有显著增加,然而人丁滋生,那么多出来的这些人,势必要给他们谋生的途径。除此以外,康熙于去年就已经颁布诏令,“盛世添丁,永不加赋”,意味着与农田土地相关联的赋税将大致恒定,不会有大幅增长;可是,国家却还一如既往地需要钱……小手工业、工商贸易、开拓商路,这些都是可能的解决方式。

胤禛一时更想到:当初他们兄弟两个在花心思给皇父准备寿礼的时候,都说了要“雪中送炭”,想皇父之所想的。因此自己才会送了皇父一匣子麦种稻种,既是称颂皇父于农事之上的功绩,也是急皇父之所急:即便遇上春旱,有抗旱的麦种,一样能够丰收。

可是眼下看来,似乎竟是胤祥,才是真正与皇父想到一处去了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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