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琅拽着江昼下山,快走到人多的地方时止步。
街上已经聚了不少人,都是刚才听到那声响,出来看烟花的。
江昼被绑着手,只能拿肩膀碰碰他,说:“回家。”
“回哪个家?”季云琅瞥他,借着街上的灯火,发现他脸上的血根本没擦干净,留着一大片淡红的痕迹。
“我再问你,”他转过身,正对着江昼,指尖溢出灵气来给他擦,“为什么要去炸云晏的尸体?”
江昼:“你说呢?”
季云琅拧了把他的脸,“我要是知道,还问你?”
江昼偏开脸,神色淡淡,又说,“回家。”
季云琅手一顿。
江昼在不高兴。
凭什么?刚才不是还很黏他吗?这才多久就装不下去了?
季云琅收回手,低下头确认绳子锁环还绑得紧,问:“回哪个家?”
哪儿还有家,江昼要是敢带他去云家,他就当场解决了江昼。
正想着,抓在他自己手上的绳子突然绷直,季云琅不察,被拽着向前走了一步。
江昼两手绑着绳子转身,别别扭扭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季云琅皱起眉,想把他拽回来,却怎么也拽不动,反而是自己一直在被江昼拽着走。
江昼脚底生风,走得越来越快,季云琅几次想上去跟他并排,发现根本追不上,又不愿意松开绳子,只能一直被带着。
直到走到一处宅子前,江昼停了步,他似乎很讨厌自己被绑住的两只手,绷着一张脸,直接用脚踹开了门。
刚被拽近的季云琅:“……”
让他反客为主了。
江昼带他进了院子,有风,院里的花树被吹得作响,映着月光,在地上投出影。
花树下有张石桌,上面放着几个透明的小花瓶,盛着清水,插着被人精心裁剪下来的最漂亮的花枝。
不远处摆着一架秋千,随着风在轻轻晃动。
感知到主人回家,宅子四处的灵光渐次亮起来,被人用心布置过的院落便一览无遗。
季云琅四面观察,很像他和江昼住了七年的观海峰,还带着一些他们住过五年的那处宅院的影子,这就是江昼要带他回的家。
江昼径直走向那个摆着花的石桌。
季云琅想,江昼永远就是这些招数,先给他送花示好,再往他心口扎刀。
他忘不了过去在那座宅子里有多少次,上一刻还亲他爱他的江昼,下一瞬就能面无表情对他出手。
戴了锁灵链的江昼根本打不过他,却回回冒着惹他生气、被他惩罚的风险,锲而不舍对他动手。
然后不管前一天被罚得多重,第二天又会若无其事站到他身边,跟他亲吻,和他拥抱。
那座宅子里开春时也有花,江昼第一次给他送花时,背在身后的手里藏着一把短刀。
等他惊喜地走近,接过花,要把江昼抱进怀里,那把刀就扎进了他的心口。
很疼,流了血,但不致命,戴着锁灵链的江昼根本杀不了人。
江昼什么也不说,漠然跟他对视,手里的刀子又深了几分,溅出的血染红了季云琅手里那束花。
季云琅看了他很久,然后把花丢到地上,缓缓抬起手,掰断他的手腕,拔出了那把刀。
那天,他找了最坚硬硌人的锁链把江昼绑起来,用那把刀穿透他的掌心扎在树上,抬起染血的手拍了拍他的脸。
“师尊这么喜欢花,那就在外面多看几天,等花都落了,要是你还活着,我就原谅你。”
江昼仍旧漠然跟他对视,不语。
那双眼里没有爱也没有恨,好像根本看不见他,季云琅强忍着,才没有甩他一巴掌。
江昼凭什么这么对他?云晏是江昼自己杀的,江仙师名声好,要面子,季云琅理解,他喜欢江昼,可以为他顶这个罪,可江昼非但不感激他不爱他,甚至还要不停折磨他。
凭什么?
他第二天再去看江昼,那把刀已经掉到了地上,是他自己挣扎掉的,垂在身侧的掌心血肉模糊。
江昼似乎晕过去了,季云琅过去拍了拍他的脸,他没反应,他皱起眉把江昼解开,给他治好手心的伤,正要看他身体哪儿有问题,江昼就睡眼朦胧地醒了过来,自然地抱住他,脑袋在他肩膀蹭,说:“饿了。”
“……”
季云琅抓着锁链,原本准备再给他绑回去,然后就听江昼“嘶”了一声,从他怀里出来,看着自己满身满手的勒痕,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瞅了他一会儿,接着不满地夺过他手里的锁链丢到地上,又抱上他,说:“太硌,不要。”
江昼这种既不要命又很惜命的行为无数次让季云琅气得想笑,但偏偏他就吃这套,谁让他喜欢江昼。
他把脚边的锁链踢开,抱起江昼问:“想吃什么?”
江昼打了个哈欠,“随便。”
“下次,”江昼又在他怀里进入了梦乡,喃喃,“不在外面睡……”
那之后,季云琅就明白了江昼跟他在一起时的做事逻辑——跟你亲热时你什么也不要想,我们甜甜蜜蜜,想杀你时你也什么都不要想,伸出脖子来给我杀。
所以后来,季云琅连续五年都一边喜欢他一边防备他,只要是来自江昼不寻常的、主动的示好行为,他一概不接受,反而江昼不情愿了、难受了,他才会觉得舒服,他就是要强迫江昼。
他才不跟江昼甜甜蜜蜜,他关着江昼,江昼就应该怕他,怕他了,才不会整天想着要杀他。
不过这次不同,季云琅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反正这次江昼要是再给他送花,他就先收下。
江昼走到了石桌前,季云琅跟着过去,他的手马上要碰到那几枝花,季云琅在旁边站着不动,等他送给自己。
下一刻,就见江昼用两只被绑住的手缓慢地抽出花丢到地上,拿起花瓶,倒掉里面的水,然后面无表情松手,任花瓶摔在地上,变成一地碎片。
“……”
他扔了所有花,摔了桌上全部的花瓶,然后目光放到院落一角的秋千上,启步正要过去,季云琅突然出手,从身后抱住了他。
“为什么?”季云琅问,“你不把花给我吗?”
江昼淡声道:“手绑着,抬不起来。”
季云琅手探到他身前,要给他解开,解了一半,他停住,又绑了回去,然后松开手臂,不再抱着江昼,说:“那算了。”
江昼:“……”
为师是看起来很没脾气,还是生气得很不明显?
他又启步向秋千走去,准备怎么做的怎么给拆了,季云琅不让他过去,抓着他的肩把他转个圈儿,面朝最近的几间房问:“我们住哪个?”
江昼冷着脸不理他,他就拽着绳子抓江昼一间间去看,江昼这么懒,竟然能把每间房都布置得很好,甚至厨房里都摆满了新鲜的菜。
季云琅挑不出要住哪间房,先推着江昼去了厨房,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到桌上,拿过挂在旁边的崭新锅铲,塞到他手里,“想让我放开你,可以,今天你做饭。”
“……”
江昼哪会做饭,他扬手,把铲子丢回原位。
“想绑着我,可以,”他垂眸,看着季云琅的唇,“亲一下。”
诡计多端,季云琅才不让他如愿,“不亲。你给我脸色看,还想让我亲你?”
江昼正要反驳,不是你先给我脸色?预计会卡壳,而且他一旦反驳了,他和季云琅就会吵起来,江昼哪儿会吵架,还不如让他做饭。
想到这里,他抬手,用灵气把锅铲抓过来,踢了踢季云琅的腿,说:“让我下去。”
“这样吧,”季云琅握住他抓锅铲的手,把他一边手腕解开,跟他商量,“你做饭,做完了,我就亲你。”
江昼:“可以。”
虽然他不会,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
季云琅给他做了那么多年饭,江昼没少去厨房看,季云琅厨艺高超,有时候边炒菜边跟他闹腾,还能抽空去添个火,放个调料,做出的饭同样好吃。
小小徒弟尚且如此,他堂堂师尊,做个饭能难到哪儿去?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江昼听到了长这么大以来最令他伤心的嘲讽和怒骂,季云琅太会骂人,他第一次这么狼狈,这么丢人,这么手忙脚乱。
不听话的火和乱窜的烟,难用的锅和挥不动的铲,洒了满桌的调料和滋滋乱溅的油……直到季云琅骂出第十声“废物”,江昼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
他摔下锅铲,也不管还烧着火,气冲冲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被季云琅拽着绳子扯了回来。
从头到脚不重样骂了江昼好久,又见他这么狼狈的样子,季云琅心情很不错,从身后把他抱进怀里,握上锅铲,接手做饭的重任,顺便亲了一下他耳朵,愉快道:“笨死了。”
“……”
他到底在高兴些什么?
季云琅很快准备好了饭菜,端到院子的石桌上。
江昼清理了摔碎的花瓶和丢掉的花,坐到桌前垂着眼不说话。
季云琅看出他不高兴,把筷子递到他手里,扯了扯绳子说:“吃,吃完我再绑你。”
江昼不理他,默不作声闷头吃,吃完一放筷子,伸出手,无声告诉他:绑吧。
骗师尊做饭,其实是想骂人,骂完也不亲,还是要绑师尊。
季云琅,真坏。
季云琅也不客气,拿着绳子走近,抓起他另一只手又绑到一起,确保牢固难以挣脱,满意地拍了拍他的手腕,抓起他要往房里走。
下一瞬,只听见咔嚓一声,江昼生生挣断绳子,弄裂了锁环,然后把自由的两只手伸到他面前。
质量太差,换。
“……”
江昼在挑衅他,季云琅能感觉到,他原先是心疼江昼,不想让他太难受,才换了相对温和的绳锁。
既然江昼不买账,那他就……
接下来的整个后半夜,季云琅拿出自己乾坤袋里所有用来束缚人的东西,不管是不是糙硬硌人,毫不留情地全给江昼用上。
然后听着耳边无数声“咔嚓”“咔嚓”,眼睁睁看着江昼毁了他所有的绳子和锁环。
季云琅紧张了。
他没东西能困住江昼,但是不绑住江昼,他又不安心。
江昼依然站在他面前,伸出手来让他绑,季云琅站在原地思索了很久,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条轻盈柔软的绸带,把他两只手腕系上,然后抓着绸带一拽,把江昼带进怀里,按着他后脑,吻上了他的唇。
这下江昼挣不断了,手放在他胸口,张开唇来回吻,边吻边要把他往后推,最后推得季云琅靠到了墙上,江昼双臂抬起环过他,与他紧密相拥在一起。
月上中天,院落一角喘息交错,两人身体紧贴,借着湿热的亲吻互相撩拨,江昼想他想得不行,这下终于亲到了,就怎么也不愿意放开。
他这么热情,季云琅早被蹭得忍不住,按上他的腰让他贴得更近,却没有更进一步动作,只跟他互相磨蹭着亲吻。
等终于亲累了,江昼微微移开唇,视线放到他侧颈那个快长好的咬痕上,想也不想,低下头,重重咬了上去。
“……!”
他这么急切,季云琅手原本都摸上他了,这一咬,直接让他整个人顿住,旧伤被反复啃咬实在疼,疼得季云琅瞬间没了别的心思,连摸他的手都收回来,抓上他的头发,“师尊,别咬了。”
江昼闻言,不咬了,松开牙,轻轻舔。
咬完人再舔这个习惯,真的不好。
季云琅眸光微动,没说什么,任他舔够了,掰过他的脸,手指探进嘴里捏他的舌头,“小猫小狗都没这么爱舔人,师尊。”
江昼抓下他的手,注视着他的眼睛,向前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季云琅听完就勾唇笑,啾了一下他嘴巴,“不用。我让你做过那个吗?”
他的手往江昼腰下滑,凑近看他的脸,低声问:“还是你想要?”
江昼正要说什么,忽觉脚腕一软,小黑猫突然出现,端端正正坐在他俩脚边,仰起头来观察他们这个紧密相贴的姿态,歪了歪脑袋,“喵?”
“……”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琥生绝望的,“你们……在干什么?”
“……”
季云琅不动声色解开绑江昼手腕的绸带,把他转过来,跟孩子解释,“我师尊年纪大了,身子不灵便,我帮他活动活动筋骨。”
“身子不灵便嘴巴也不灵便吗?”琥生眼睛红了,“你为什么抱着他亲嘴?”
季云琅凝起眉,“你什么时候来的?”
琥生偏过头不理他。
季云琅又问:“怎么进来的?”
他肩上的小蛇拿脑袋指指小猫,炭炭自豪地喵了一声,仰起头来求夸奖。
季云琅垂眸看它,正要说什么,江昼就俯身一把抓起它,抱在怀里泄愤似的乱揉,把它揉成一只丑丑的爆炸头小猫,丢到地上,然后推开季云琅,拂袖进了房间。
小蛇疯狂嘲笑小猫,小猫又委屈又生气,怒“喵”一声追着小蛇满院子跑。
季云琅叹了口气,推着琥生的肩,带他到石桌边坐下。
琥生甩开他的手,气不过,“你怎么能这样?”
“我哪样?”
“你……跟你师尊……你这样对得起你媳妇吗?!她还怀着宝宝!”
琥生知道拿大哥来说他不管用,那他那个怀胎三月的媳妇总能管用吧?
季云琅指指屋里,“他不是在吗?”
琥生:“?”
琥生:“可他是个男的啊!”
季云琅摘了树上几枝花下来,掰掉上面难看的枝叶,只留开得漂亮的,回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媳妇儿不是男的?”
琥生:“……”
琥生:“那……宝宝……”
季云琅:“嗯。”
“所以你别惹他,自己去找房间住。要是气到他,伤害了宝宝,我绝不放过你。”
他把花拿好,转身朝江昼在的屋子走去。
留琥生在原地红着眼气得直跺脚。
大哥!你到底在哪!
大输特输!输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