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的啊。”
“在八方域?”
“嗯。”季云琅手指勾勾绕那根银链,“捡到它的第一天,我就想回来找你。”
“不捡到它,也可以。”
季云琅垂眸,“没有它,我打不过你,更抓不走你。”
“为什么,有了锁灵链,才想回来找我?”
江昼早就想问了,他覆上季云琅的手,一起触摸颈上的银链。
“你希望我,一直很弱?”
“不是。”
季云琅否认,随后就不出声了。
“那是因为什么?”
季云琅别过头不理他,江昼追问,问得烦了,季云琅不在他腿上坐,下了地,江昼又揽着他的腰把他带回来,“告诉我。”
“我那时觉得,你不喜欢我还跟我睡,欺骗我的感情。”
季云琅垂眸,偏开脸不看他,“就想报复你。反正你都不喜欢我,我不用再追你了,也不跟你谈情说爱,只需要给你戴上锁灵链,把你带回家欺负。”
江昼捏他脸颊,让他脸偏过来跟自己对视,“我要是不喜欢你,你哪有机会,给我戴上?”
他非要问,季云琅也不忍了,跟他脸对着脸。
“那是因为你这个人好吃懒做,贪图享乐,水性杨花,你不喜欢我,但是跟我睡过了,觉得舒服,就想让我接着喜欢你,跟你亲热,所以才故意被我戴上锁灵链,让我把你带回家养着。”
“明明对我那么坏,把我送去八方域,我回来找你时,你还表现出一副多喜欢我的样子,亲你你也不躲,我都把你衣服扒光了你还主动抱我……你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这样?”
季云琅声音放轻,“跟我在那两年里想的,很不一样。”
他在八方域恨了江昼两年,每天都想着再见时江昼会讨厌他、恶心他,他要是带了很多人闯出去,可能还要怕他。
他犹豫了很久,才决定要出去找江昼,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被江昼讨厌,他这么多年都是单相思,早习惯了,没什么受不了的。
那群被他带出去的八方域人兴奋不已,蠢蠢欲动,季云琅看着他们,甚至有些恶劣地想,他们最好当着江昼的面,把仙洲掀个底朝天,给所有人带来绝望和毁灭,让江昼看看这个被他厌弃的徒弟变得到底有多冷酷、多残忍、多坏,而这一切,都是拜他这个师尊所赐。
反正江昼注定会讨厌他,季云琅这么活着也没意思了,他去找江昼,被打也好,被骂也好,他要强迫江昼,占有江昼,然后让那群野蛮的八方域人把一切都弄得一团乱,大家都别好过。
大不了一起死。
谁能想到等他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让自己变得又冷酷又残忍又坏地出现在江昼面前,江昼既没怕他也没讨厌他,看他的眼神反而有一种“你终于来了”的放松感。
季云琅冷酷地放狠话,江昼亲他。
季云琅残忍地掐他腰,江昼蹭他。
季云琅使坏用力咬他脖子,江昼整个人缠上了他。
季云琅不动了,盯着江昼看,原本充斥着绝望和毁灭的眼里逐渐浮上了一丝不解。
江昼为什么这么主动?
为什么不讨厌他,不骂他,不打他?
他就这么舒服?
贪图享乐,水性杨花,不要脸!
预想中会遭到的冷眼和怒骂没来,反而被亲亲热热地缠住了,季云琅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这两年白恨了。
连带着他的冷酷,他的残忍,他的坏,都消融在了江昼对他主动的吻和拥抱里。
带江昼住进那座宅子的时候,他想,江昼可能,也没那么讨厌他。
可前两年江昼锲而不舍想杀他,又让他觉得,师尊心里果然是讨厌他的。
“师尊,”季云琅给自己想得有点难受,开口叫他,“不管你想去哪,先让梅乾帮你把病治完,好不好?”
江昼想了想,“这个医修,你很信任他?”
“我以前每回从八方域出来,快死的时候,都来找他。”
季云琅看着江昼的脸,“以前的八方域很不好,我不找他,活不到现在。”
江昼刚想问他,有骨龙保护,你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受那么多伤,随即意识到,他是师尊,师尊怎么会知道骨龙的存在?幸好他没问出来,要是问了,季云琅就要怀疑他是胡夜了。
他正想着,季云琅就紧接着说,“不过后来好多了,有个人帮了我,在八方域,送了我一条龙……”
“等等。”
江昼打断他。
脑子里想了一阵,问他,“你第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
“刚打开八方域通道的时候,”季云琅思索,“大概是我进去一年之后,怎么了?”
江昼问:“那时候,你出来过?”
“对啊,我发现通道的第一天就出来了。”季云琅莫名其妙,“八方域是什么很好的地方吗?我找到路了还不走。”
“你……”
江昼脑子乱了,他当初去八方域找季云琅,明明亲眼看到他把通道藏起来,一整副不愿意出来、就要留在这里受罪的模样,江昼把这一切归因于季云琅恨他,在赌气。
他一直以为季云琅是两年后才出的八方域。
“你那么早就出来,”他问,“为什么,不来找我?”
季云琅被他问得想笑,“就是你把我扔进去的,我好不容易出来了,还去找你?”
江昼:“……”
江昼:“也有道理,但是……”
“我出来后,有很多伤。”季云琅说,“不敢回家找你,也没地方去,就在仙洲乱跑,半路晕死,被梅乾捡回来了。那时候他把我治好,要收钱,但是我没有,他就让我先欠着。”
江昼:“你治完伤,又回八方域了?”
“嗯,”季云琅目不转睛跟他对视,“不是你把我扔进去的?我跑出来没死成,当然要回去。”
江昼点头。
他没想错,季云琅果然跟他赌着这口气。
季云琅不满,“你这是什么反应?你不愧疚?”
“没有,我一直,很愧疚。”江昼抱好他,“以前是我,不够关心你,我……”
江昼忽然有种强烈的要卡的预感,及时住了嘴,季云琅催问:“你什么?”
江昼摇头。
季云琅捧起他的脸,“把话说完,江昼。”
江昼不张嘴。
为师卡了!说不完了!
虽说他近些日子为了哄徒弟,嘴里不停说情话,早暴露出了讲话上的问题,但季云琅不提,江昼也就当没有这事,他和徒弟难得这么亲密,其他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但是不重要归不重要,卡的时候强行说话,要么失声,要么结结巴巴,让他当着季云琅的面这样,他还是做不到。
季云琅又催他,“快说。”
江昼在心里妙语连珠。
说说说,说什么说,知道师尊不太方便你就懂点事,别催,别闹,等为师酝酿好了自然会说。
也没几句,就是“以前是我不好”“我现在特别喜欢你”“以后一定对你好”之类的话,季云琅就爱听这个,百听不厌,每次一听,脑袋上都要开一朵花,就江昼这两个月说过的频次来看,季云琅脑袋上都能开出一整片花田了。
江昼静静盯着他,心想,花田小徒弟,烦人的花田小徒弟,又可爱又烦人的花田小徒弟。
江昼又断开不说了,季云琅心中疑惑,梅神医明明跟他保证过,江昼讲话这方面在对症下药,怎么这么久了都不见效?
江昼很相信自己的预感,卡了就是卡了,坚决不往下说。
季云琅也就不催他了,跟他安静待着,谁也不出声。
良久,季云琅开口:“对不起,师尊。”
没头没尾,突然冒出的一句道歉。
江昼:“嗯。”
季云琅拦了鸽子,看到上面的字,来跟师尊道歉了。
“师尊,我的伤没什么大碍,但是我真的担心你的身体。”
季云琅脸和他挨近,声音放轻,不知哄他还是求他,“你好好配合神医治病,等你治好了,我们……”
他凑到江昼耳边,说了很久。
江昼瞳孔微微收缩,眼神直接变了,有些东西,心里想和耳边听,是很不一样的,尤其还是季云琅一字一句在他耳边说出来那些大胆的、撩拨人的话,一边说,唇还一边在他耳旁蹭,给自己说得心动了还要笑,往他脸上亲,热热的,很痒。
季云琅昨夜不是很配合,江昼没有太满足,也可能是他太急,吓到了徒弟。
江昼第一次从那个视角看季云琅,太喜欢了,把他撞得很红。
水声和撞击声最响时,也是季云琅最羞的时候。
江昼呼吸有些急,心想,不能再让季云琅在他腿上坐了,他推季云琅,季云琅不动。
似乎是感觉到他躁动了,季云琅抱紧他,在他耳边笑,“喜欢这个?师尊早说啊,我……唔……”
江昼掰过他的脸来亲,手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下,原本要更用力,顾及到他没好全的伤,稍稍收了收。
季云琅就喜欢他这样,热情回应,扣住江昼的后脑,比他吻得深,要不是梅乾严格禁止他们同房,他今天就要在这里把江昼吃透。
正想着,江昼就突然起身,托着他的臀把他压到了桌上。
“?”
手被按到一边,急切的吻落到脖颈,衣带被扯了开,季云琅直接愣住了。
他只是想想,江昼是真的准备在这开吃了!
他推江昼,偏过头去躲,“师尊,这是外面,有人……”
好在江昼尚存理智,没真的在外面扒他,连带着被扯得松散的衣服抱起来他,在他耳边吻,说:“回房。”
“……”
不能回房,就算回房季云琅也不会跟他一起开吃。
季云琅说:“不,你先治好病。”
江昼也跟他商量,“回了房,我就留在这,治病。”
季云琅捏他下巴,“师尊把我当什么了?你要拿这个跟我交易?”
“不是,不交易,”江昼凑近来吻他,直白道,“想要你。”
季云琅心头一动,盯着师尊的脸,唇角微扬,脑袋上简直要当场开出小花。
江昼要抱他回房,季云琅直接从他怀里跳了下来,站远几步,理好衣服,“没得商量,师尊,你不治好病,我们不做。”
江昼微微垂眸,盯着某处看,季云琅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他在看自己的腰。
不让碰,就用眼神耍起了流氓。
江昼问:“那个医修,你信任他?”
“嗯。”季云琅看向不远处刚从楼里出来的那个金光闪闪的身影,“他很多次救我性命,虽然也要了我不少钱。”
江昼点点头,没说什么,但季云琅就是隐约觉得,他又有点醋了。
“当然,我付给他的钱都是从师尊这里要来的,”季云琅过去,亲昵地牵起江昼的手,“师尊所有钱都愿意给我花,对不对?”
“嗯。”
季云琅笑,“师尊对我最好。”
江昼看他的眼神温柔,揉揉他脑袋,“既然你信任他,那我就,让他治病。”
“好。”
季云琅当即要拉着江昼去找那群神医详谈,江昼却又反手把他拽了回来,“正式治病前,我们先去个地方。”
-
观海峰。
季云琅跟江昼手牵手,踏进了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从上山起,他的眼神就不太对了。
这山曾经被他烧过,现在却又恢复了原样,甚至比原先还要繁茂,江昼跟他解释,“清霄门,怕你。”
“怕我什么?”季云琅不解。
“怕你是坏蛋,你的家被毁了,要发怒。”
季云琅失笑,抓着他的手甩动了一下,“你才是坏蛋。”
院落一角放着一架新的秋千,原先那个被江昼一掌劈碎,又被季云琅一把火烧了个精光,院里本来空空如也,什么也没了,但恰好江昼不久前回来过一回,翻找出了曾经的图纸和木料,又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这么多年不做,手早生了,比以前那个要更丑一些。
季云琅小时候不爱玩,长大了却兴致很高,走近往上坐。
江昼让他自己玩,一个人走进房,暴力拆解开自己上过的层层锁,搬出了云晏的尸体。
眼看着师尊扛着“自己”的身体出来,季云琅差点没从秋千上摔下来。
“外面都说江仙师死了,死的是他?”
江昼:“嗯。”
“这是谁?师尊给自己找的替身?”
江昼沉默片刻,答:“云晏。”
季云琅:“……”
季云琅:“云晏不是在蓬莱岛,被你放烟花了吗?”
“那个是假的。”
“这个是真的?”
“嗯。”
季云琅看他的眼神带上一丝怪异,“江昼,你在我们家藏云晏的尸体,还保存得这么完好,你今天要是不跟我解释清楚……”
江昼:“什么?”
季云琅冷笑:“我们就不牵手了。”
江昼:“哦。”
他扛着东西,本来就不方便跟季云琅牵手。
季云琅被他“哦”得恼怒,伸出手来要替他扛,“给我。”
“你身上有伤。”
“早好了。”
江昼盯着他看。
季云琅改口:“……虽然还没好全,但是搬一个人,完全没问题。”
炭炭就在山下等着,两人下了山坐上老虎背就能走,争论这个没意义。
江昼把尸体交了给他。
观海峰是他俩老家,他们对这座山很熟悉,知道从哪儿能避开清霄门,单独下山。
然而就在下山的路上,意外出现了。
季云琅扛着尸体,跟三五成群的清霄门弟子对了个正着。
这是个拐角很大的山路,两边狭路相逢,季云琅淡定跟他们对视,准备问问身侧的江昼怎么整,打还是跑,一偏头,师尊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没影了。
江昼跑了。
幸好锁灵链的气息还在附近,江昼没跑远,不然季云琅绝对要在心里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对面都是群小年轻,别的不懂,但谁都认识季云琅这双紫眼睛,自然也听说过不少他跟师尊的恩怨情仇。
此刻看到他肩上扛的尸体,又看他一脸沉郁,几人对视一眼,纷纷让开了两边的路,无声表示:您请。
死了道侣的男人,不要惹。
季云琅不受阻碍地下了山,江昼正坐在大老虎背上等他,
他把尸体放上去,沉着脸坐到江昼旁边,不满道:“你跑什么?”
“我怕,外面乱传。”
“传什么?”
“传你死了师尊,”江昼给他整理头发,“又找了个新师尊,然后,带着新师尊,来偷旧师尊。”
季云琅:“……”
季云琅:“那你希望外面传什么,传我死了师尊丧了偶,伤心过度神智混乱,大白天闯到清霄门偷尸体?”
“我要是死了,”江昼问,“你会这样吗?”
“会,”季云琅毫不犹豫,“找到你的尸体后,我就跟你一起死。”
江昼心里甜,要亲他。
季云琅挡住他的嘴,问:“你呢?”
江昼说:“我不会,让你死。要是死了,那就一起死。”
季云琅这才笑了,手撑在老虎背上,倾身来跟他接吻。
炭炭边往梅庐跑边教育他俩:“喵喵喵!”
什么死不死的,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
大老虎又学小猫叫了,季云琅听着忍不住,跟江昼亲不下去了,推开他来笑。
“喵!”
炭炭生气,颠了他们一下,两人互相扑,又抱了满怀。
季云琅就扑在江昼怀里笑。
他们到梅庐时,金乾已经携众神医等在自家大楼底下了。
研究两个多月没什么进展,这几个闻名仙洲的大神医先是互相怀疑,然后开始自我怀疑,后来进阶到怀疑自己的师父,已经凑在一起暗戳戳内涵了师父好几天。
徒弟们做的不好,肯定是师父没教好,关徒弟们什么事呢?
季云琅走之前告诉他们,等再回来,他师尊就会给他们一个全新的研究方向,保准他们能有大进展。
他们估摸着两人快回来了,便早早等在了外面,这个不太爱说话的病人挥金如土,身上还带着这么难攻克的疑难杂症,正是他们最喜欢的。
然后众神医就眼睁睁看着这个病人扛着一个死翘翘的自己,面无表情跳下虎背,朝他们走来。
“……”
在怀疑过同门、怀疑过自己、甚至怀疑过师父之后,这群神医,终于开始怀疑起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