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佣按照诺德夫人的吩咐,用餐盘装了份餐给边尔若,思量着敲门还是放在门口时,尤葵从对面的房间走出来。
“放在门口吧,等下他会出来拿的。”他说。
“好的。”女佣服从地将食物放在地上。
待她彻底离开,尤葵走上前,拾起地上的餐盘,在原地迟疑了片刻,还是自作主张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以为边尔若还在睡,觉得把食物放在他的床头柜上更方便一点,没想到进来就看到边尔若光着上半身坐在床边,深蓝色的眼眸凝视他。
叫人看不出情绪。
尤葵愣了愣,停下脚步,“你醒啦。”
认为他可能在为自己擅自进入他房间的行为不满,小声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已经醒了,所以才会把饭端进来。”
边尔若发过高热的头还有些疼痛,醒来的第一时间便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已经被人处理过。
但他对伤口被处理的这件事没有任何印象,只记得有个Omega不经允许擅自进入他的房间,然后就被意识模糊不清的他强制压在床上。
之后再无记忆。
尤葵见他没有说话,只好先把食物端放在他的床头柜上,低下身的那一刻,衣领微微下坠,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和锁骨。
还有显眼暗红的咬痕。
可想而知留下这枚咬痕的主人犬齿有多锋利,又下多狠的口。
边尔若眸光深沉,大片的记忆一时间如潮水袭来,比如自己是如何把他摁在床上,欺负,无视他无助的眼泪,对他忍耐着疼痛的关心充耳不闻,掐住他脆弱的脖颈,毫不留情地啃咬他的颈窝。
尤葵确实是无辜的,但边尔若不是圣人,做不到心无杂念,在诺德家族犯下的所有罪行面前还能把他摘得一干二净。
那点残余不多的愧意,在知道尤葵给他上药,又看到给他送饭之后,瞬间消失殆尽。
为什么不逃?为什么不向诺德家族的人告状,寻求帮助?为什么在被伤害后还要来帮助自己?
还是他天真以为只要一味地宽恕,变相地纵容别人对他的惩罚和报复,就能使对方心存感激、改过自新了?
得到宽恕的边尔若的眼神愈发隐晦不明,在尤葵近乎童真困惑的眼睛中抬起手,在他的杰作上,摩挲几下。
像在欣赏,又像是疑惑这个伤口怎么来的。
尽管烧退了,他的手依旧很滚烫,尤葵本就隐隐作痛的伤处在他的触碰下,一阵一阵的辣。
“边尔若?”他瑟缩着,可怜又很迷茫地望着边尔若,眼睛水汪汪的,像一只在森林迷路的鹿。
一副快哭了,引人欺负和冒犯他的模样。
边尔若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下手更重了,指尖无情地挤压那两处伤口,和皮肉下能够加剧痛感的筋,一言不发地折磨尤葵,欣赏他的痛苦。
内心却阴暗地希望尤葵愤怒地扇他耳光,或者以牙还牙,咬他、挠他、捶打他,而不是对他这么好。
这下尤葵真的哭了,有受惊和压抑的加持,不需要借助捏大腿,眼泪就畅通无阻地展露出来,他没让边尔若如愿以偿,虚虚地握住边尔若的手腕,身子一抽一噎,难过地道出边尔若无论如何都想不出的字眼: “对不起……”
明明是边尔若让他哭,他却反过来向边尔若道歉。
边尔若一怔,松了手。
尤葵没了桎梏,腿软地倒在地上,他捂住脖子,不厌其烦地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会因为我受到他们的惩罚,对不起……是不是好疼呀。”
尤葵哭得伤心又难过,一遍又一遍替诺德家族向边尔若道歉,哭得边尔若无所适从。
边尔若再次深切地意识到尤葵是无辜的,心思干净,以德报怨,不应该因为诺德家族,被迁怒和针对。
他难以言喻地说:“别哭了。”
看着尤葵坐在冰凉的地上擦眼泪,他俯下身,在尤葵惊吓的表情中,两只手穿过尤葵手臂底下,把他从地上托到床上,甚至贴心地抽几张纸巾递过去。
“把眼泪擦掉。”
尤葵很懂得顺着台阶下,听话地擦掉眼泪,鼻音很重地说:“你吃饭吧,饭菜都要凉了。”
边尔若没有食欲,但还是把他拿进来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
看到盘子空了,尤葵终于愿意笑了。
明明刚才哭得这么惨,眼睛和鼻尖又那么红。
真笨。
回到房间后,尤葵的表情恢复平静,除了眼睛有些肿,一点都看不出刚刚哭过的模样。
在城堡待了整整两天,直到第三天,见尤葵的伤痕淡了不少,诺德夫人才同意给他们去普斯顿学院上课。
这次的假他们发生了太多事情,分不出谁的错更多一些,也可能谁都没错,但他们的关系还是发生了变化。
尤葵在边尔若面前更加小心翼翼了,仿佛在赎罪似的。
这天,尤葵背着宽大的书包,在悬浮梯没到教室的楼层之前,轻轻拉了拉边尔若的袖子,在他的眼神递过来时,迅速松开,商量着说:“明天中午我们再一起吃饭好吗?今天我有一点事情要忙,可能会有点不方便。”
边尔若想问哪里不方便,但最终还是冷淡地说:“随你。”
“嗯嗯。”尤葵讨好地说:“我明天中午一下课就来找你。”
明天的事情其实放到明天再说也不迟,他现在就给出承诺,好像和边尔若一起吃饭是很重要的事。
边尔若听出尤葵在哄他,因此很快给了回应:“嗯。”
好生奇怪的地位,却没有任何人感觉不妥。
尤葵说的有事要忙,实际上是请同班同学艾利吃饭。
艾利是在他转到科学部后,第一个朝他走近的Beta,应该也是最后一个。他的成绩不算特别好,顶多中上水平,但人相当热情,还有点戏精,很是有趣。
因为不是参与剧情的人物,他对艾利放松了一些警惕和防备,两人相处得很好。
请假这两天,也一直是艾利帮他整理上课用的笔记,弄成电子文档发送给他,请吃一顿饭是应该的。
没有向边尔若说明,主要还是认为边尔若对此不感兴趣知道,不想惹人嫌。
一下课,艾利就奔到尤葵的位置,在他前面的空座位坐下,两眼泪汪汪地捧着他的手:“你终于来了,我亲爱的好友。你快让我担心死了。”
虽然是Beta,但艾利的身量更接近Alpha,两只手轻轻松松地把他的手包裹住。
尤葵哭笑不得:“我不是在信件上告诉你,我只是发.情期到了吗?”
艾利说:“我知道啊,但一想到他们说过很多Omega在经历发.情期的时候会非常痛苦,有些人甚至还会自残,我就忍不住为你捏一把汗。”
“还好你来了。”艾利作势擦眼泪。
尤葵笑了笑:“我不仅来了,还要请你吃午饭。我们中午吃什么,全交给你来定。”
艾利:“呜呜,真的吗,我太感动了。”
“是我应该感动才对,没有你的笔记,我不知道会落下多少内容。”
艾利说:“其实那天晚上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林温导师知道你有事来不了,特意嘱咐我把上课笔记发给你。我能感觉到,他挺器重你这个学生的。”
上课铃一响,打断两人的谈话,艾利连忙闭麦,滚回自己的座位上。
尤葵倒不认为有什么,说器重未免太夸张了。只要是勤奋努力的学生,没有哪个老师会不喜欢。
中午,他们去了离教学建筑最近的餐厅,也是尤葵和边尔若最常去的那一个。
尤葵没来由一阵心虚,他以为艾利会选一个他们没去过的餐厅,没想到最后因为艾利太饿,还是来了这。
转念一想,这个餐厅不小,又有三个楼层,偶遇边尔若的几率应该还不至于那么大。
再说了,他跟艾利只是朋友,就算被边尔若看见,又能怎么样呢?
边尔若又不喜欢他。
无论用什么理由,说服自己,给自己洗脑总是很轻易。
他们拿着餐盘并排走在一起,看中什么美食,艾利就给尤葵夹一块,再给自己放两块,然后尤葵来刷卡。
艾利比尤葵要高一些,虽然没有手挽手,但手臂亲昵贴在一起,两人的表情又自然,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是情侣。
越担心什么,越容易来什么。
边尔若在用餐之际,正好看到他们站在一起,艾利微低下头在尤葵耳边说什么,见尤葵点头,他便把食物放到尤葵手里的盘子上。
这是边尔若和尤葵都不曾做过的事情。
他们通常都是在各自取完餐后,再会合。
原来说的有事,就是和别的Alpha吃饭。
边尔若的表情是连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的难看。
上午洛达西一脸担忧地询问完他的近况后,意料之中地邀请他吃午饭,又再一次被他拒绝。
他们的身份特殊,过多接触会令人生疑,何况他并非不知道洛达西的心意,拒绝也能避免给洛达西太多不必要的希望,再正常不过。
边尔若从不后悔拒绝洛达西的邀请,唯独这一次。
而原因只是因为看到尤葵·诺德和他以外的人共进午餐。
这种感觉无法形容,边尔若也意识不到,一种类似于埋怨的情绪在心间产生。
尤葵和艾利正要找位置落座,不经意一瞥,就看见边尔若面无表情地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竟觉得边尔若的目光有些阴沉。
像抓.奸一样。
边尔若和他对视一眼,不等他回过神,就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进餐。
说实话,边尔若什么表情都没有,尤葵还是没能避免地咯噔了一下。
心想,完了,完了。
艾利看见尤葵在发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什么都没看到,用手肘碰了下他,问:“你在看什么呢?”
尤葵收回目光,摇头:“没事。”
艾利指了指和边尔若相反的放学,说:“那边有位置,我们过去坐吧。”
尤葵心不在焉地回答:“好。”
心里却在想晚上回去要怎么和边尔若解释。
解释他只是请一个班上跟他关系不错,给他发课程笔记的同学吃顿饭,仅此而已吗?
但平白无故做这样的解释,会不会太奇怪,搞不好反倒更坐实边尔若心里的想法。
毕竟边尔若现在还不喜欢他,那些亲密所谓之举也是在迫于无奈之下发生的。
尤葵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心虚,最后他归咎于边尔若看他们的眼神,并决定还是解释清楚。
总比被误会好。
上完下午的课,尤葵去火速收拾东西,去边尔若的教室找他,和他一起回去。
不料边尔若没有等他就先一个人走了,尤葵欲哭无泪,果然是被误会了。
进了悬浮车,边尔若坐在后座,一个眼神都没丢过来,尤葵一边观察他的侧脸,一边悄无声息凑过去,牵住他的衣角。
小心谨慎,像哄人一样地扯了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