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尔若俯瞰比他矮将近一个头,笨拙地站在胸前,一面试图遮挡他和贝勒相对的视线,一面故作毫不在意地点头表示知道,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只能挡住一点空气的尤葵。
从贝勒的视角,只能看到尤葵蛮横无理争在边尔若前面,即使在微笑,也掩盖不住和诺德夫人如出一辙的趾高气扬。
其他佣人都得到诺德夫人休息半天的允许,唯有他被命令留下来伺候尤葵用餐,用意可想而知。
不过施舍一些甜头,就自视甚高、骄傲不可一世,好一个名望贵族,还以为多么高尚,外表光鲜亮丽,实则内在早已腐败不堪,只剩糜烂发臭的血肉!
他紧了紧满是手茧的掌心,垂下头,卑贱地让到一旁。
然而,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却和他所想的大相径庭。
尤葵如同往常一样坐在专属座位上,眼见边尔若要走向角落的位置,他及时开口:“边尔若,我们一起坐吧,爸爸妈妈不在,他们不会知道的。”
他皱着鼻子:“本来今晚菜就不多,你还要坐那么远,都要夹不到了。”
实际上贝勒也考虑到这个问题,他已经尽量将餐食分散一些放,可毕竟诺德家族的小少爷还在,他不能在明面上做得太显眼。
谁料,小少爷竟会直接让边尔若坐到他身旁去,还是用这般亲昵的口吻,贝勒不由有些错愕和吃惊。
他们私下关系这样好吗?
但看边尔若一脸淡然,仿佛更像是小少爷的一厢情愿,又有些疑惑。
只见刚拉出的座椅又被放回去,边尔若绕着餐桌,径直坐到尤葵身边。
他一来,贝勒就省去了伺候尤葵的职务。
按照规定,贝勒本该是摆好餐具和食物,等到两人回来,站在尤葵后方服侍他用餐。
但事实证明,尤葵压根用不上他,想吃什么会自己动手,夹不到也只会让边尔若帮忙。
似乎忘记还有他这么一号人。
贝勒局促地站在他们身后,心想边尔若可能不情不愿,被同病相怜的情绪牵连,不自觉替边尔若解围:“小少爷,我来帮……”
“您”字还未吐出,边尔若便将尤葵想吃的夹到他碗里,相比不情愿,反而更像无声地纵容。
尤葵笑了笑:“谢谢。”
随后转过头,邀请贝勒:“刚刚以为忘记问了,你要跟我们一起吃吗?”
对上尤葵湿润干净的眼睛,他不可置信又慌乱,磕磕绊绊道:“您、您们吃吧,主厨有给我们准备专门的餐食。”
“好吧。”尤葵没有勉强,说完继续转过身享用食物。
这一邀请,没有意料之中的受宠若惊,反倒加重贝勒内心的不安,越发忧虑前一晚上抓住边尔若先生衣襟的一幕,究竟有没有被小少爷瞧见,又看见了多少。
怎么会有佣人上桌和主人一起吃饭的道理?这是不是在隐晦地暗示什么,还是一种另类地使绊——假若他真的答应,就会立马被踢出诺德家族。
本是凉快的天气,贝勒彼时却出了一身汗。
在餐厅里,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疑虑。
诺德夫妇和费斯不在,边尔若虽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也能让人察觉到他的紧绷感少了几分。
他面上不显,不代表尤葵的一举一动全都逃过他的眼睛。
从看见这个Omega开始,尤葵就变得格外主动。
他很少会在超过两个人以外的公共场合,表现出这份热情,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也是边尔若第一次认识到,原来尤葵是一个气量如此狭隘的人。
或许更贴切地说,尤葵比他认为的,还要更加在意。
不过是碰个衣服,也值得这么耿耿于怀吗。
气量小并不是褒义词,但边尔若没有产生过多负面情绪也是真的。
他看着碗里腾然多出的鱼类,尤葵佯装无事发生,偏生演技拙劣,藏不住眼中的亮光,一眼就知这片鱼肉出自他手的模样,脑海中只浮现出两个字。
幼稚。
夜晚,贝勒端着两碗甜羹,破天荒没有先去敲边尔若的门,而是来到尤葵的房间前。
他确实生了张不谙世事的面容,但生在贫民区,又能有多少个心思简单的。
思来想去,贝勒都不相信尤葵真的会如他表面上所表现得那么热情和天真。他越是琢磨,越觉得猜不透尤葵的心思。
于是端了两碗甜羹,过来一探究竟。
尤葵当然不会如他所愿,更不可能给他钻了空。
打开门,看见这几天过多出现在面前、被迫眼熟的面孔,以及对方手里两碗热乎乎的甜羹,挑了下眉,惊喜地弯起眼睛:“这是今晚的夜宵吗?”
贝勒被他灿烂得无懈可击的笑容险些闪瞎眼,愣了一瞬,才点头道:“是的。”
尤葵接过一整个餐盘,笑着说:“谢谢,辛苦你多跑这一趟,我最喜欢吃的就是甜食了。”
贝勒这时看着他将两碗甜羹都拿走,欲言又止。
尤葵注意到他犹豫不决的神情,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贝勒连忙抬起头。
尤葵点头,善解人意地说:“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空碗我到时再叫人拿下去。”
贝勒只能说:“好的,今晚您好梦。”
心中止不住疑惑不解,不是说像这样的贵族少爷都会刻意控制饮食吗,怎么换到小少爷这,反倒能一次性吃两碗。
尤其是他为了照顾到边尔若,特意多盛了一些,完全是两个Beta的量。
真的能吃完吗?
而实际表明,吃不吃得完,都轮不到他去操心。
贝勒一离开,尤葵就带着两碗热乎乎的甜品,乐呵呵地跑去对面邀功。
边尔若打开门,一眼就看到他手里冒着热气,散发着甜腻香味的浓稠液体,问:“这是什么?”
尤葵一边走进去,一边说:“这是贝勒刚刚给我端过来的甜羹。他给我盛了好多啊,我一看吃不完,就想着拿过来跟你一起吃了。
对于他的胃口而言,一碗都够呛,更别提两碗。
分明是不希望看到那个Omega跟他接触,顺手给人截了胡。
边尔若好整以暇地说:“是么。”
被这么一问,尤葵眼神飘忽:“我们快趁热吃吧,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心虚地转移话题。
边尔若不喜欢甜食,迟疑地试了一口,这种甜腻的东西果然不适合他的口味,拧眉:“这里面放了多少糖,这么甜。”
尤葵摇头,他从小到大就没怎么下过厨,估不出放了多少糖,但这个甜度对他而言不算甜。
不过最后还是有接近一碗多出三分之一的量,进了边尔若的胃。
尤葵喝了三分之二,从碗中抬起头,“喝不下了。”
边尔若声音像冰一样冷:“不能浪费。”
尤葵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苦着脸说:“真的喝不下了,再喝就要从嘴里跑出来了。”
边尔若的喉咙滚了滚,如同喝白开水一般,把这碗甜羹喝个干净,紧随着,顺其自然地顺走尤葵手里的碗,在他不可思议的眼神中一干而敬。
哪怕不是对着同一个位置,也足够尤葵目瞪口呆一段时间了。
“你都喝完啦。”
“不是说不能浪费了么。”边尔若说。
那也不能……直接拿他的喝吧。
尤葵作为直男,从未和自己的兄弟朋友共吃过一样东西,喝过同一瓶水。
他的洁癖很有点病态的严重。
被人碰过的物品,放在以前不管说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丢掉,如今,他却没有头皮发麻、难耐的感觉。
除了惊讶,再无其他。
同时也惊讶边尔若居然能接受他喝过的东西。
难道在原文中,边尔若的极端洁癖也能有好转吗?还是说洁癖也分很多场合,有许多不确定性,令人无法琢磨?
那他怎么没见自己也有的情况。
边尔若面色不变地放下瓷碗,说:“不是已经吃饱了,还不回去睡觉。”
尤葵压下心中那点无论如何又离目标更近一步的欢悦,微皱着脸说:“吃太饱,走不动了……”
这个伎俩要是能骗得过边尔若就难怪,边尔若面无表情地叫他名字:“尤葵·诺德。”
尤葵一骨碌爬起来,“我现在就回去睡觉。”说完,顺便把拿进来的东西一同收拾干净带走。
他走后,房间里的空气顷刻之间冷凝下来。
在不由分说,拿起尤葵手中的碗的那一刻,其实边尔若什么都没想,只是对尤葵皱在一起的脸,柔软、难受的腔调,生出平白无故的烦躁。
诸如此类的、不必要的情绪,产生的频率愈发高,生理性的变化和心理上的反应,都无法将人欺骗。
边尔若沉下脸。
边尔若·因曼,你是不是疯了。
务必及时止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