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克烈按例带着餐食过来,推开门看到边尔若坐在病床上,上半身没有穿病服绑着绷带,犹见线条流畅、健壮的肌肉。
面容刚毅冷峻,如果不是脸上的病气,完全看不出是一个躺在医院的人。
“您……”刚说一个字,就见边尔若皱眉,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他立刻回想起病房内还有另外一个人。
对哦,昨晚边尔若军官的Omega留下来照顾来着。
他往病床旁边看了一眼,看见一件宽大的外套盖在Omega身上,两条细嫩的胳膊和小腿露在外面,没有睡醒的迹象。
昨晚尤葵好像还是第一次穿边尔若的衣服,穿了才知道两个人的体型差有多大,衣服硬生生穿出裙子的感觉,下摆遮住大半个大腿,裤子穿不上,索性就穿了一件衣服。
衣服在他身上也显得格外宽松,趴在病床上,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粉色的若隐若现,边尔若眼神暗沉地拿了一件外套“扔”在他身上,严严实实地遮住大半个身子。
克烈也觉得奇怪,边尔若军官已经醒了,为什么不把自己的Omega放到病床上睡呢?
难道是怕把对方吵醒吗?
放下东西,他指了指外套下的人,问是需不需要把人叫醒。
边尔若无声地摆了下手,拒绝了。
他很快明白这是让Omega睡醒再吃,做了一个“OK”的手势。
这两天不用训练,也不用出战,他受令留下来照看受伤的边尔若,眼下看着边尔若军官醒了,Omega也在身边照顾,食物也拿来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留下来,边尔若军官没有发话,实在叫他拿不定主意。
用完餐,边尔若招手示意他过去。
他看了还在趴着睡的Omega一眼,提心吊胆地咽了一口唾沫。
终于要找他算账了吗?
他也不是故意说漏嘴的,谁能想到边尔若军官的Omega会突然找过来呢?
常年在部队,克烈见过各色各样的军人,个性暴躁的、笑里藏刀的、铁面无情的,像边尔若这样不苟言笑的也不在少数,但还是头一次看到从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又同时能令人感觉到压迫感和气场的人。
边尔若在战场上的狠厉和毒辣,他是亲眼见识过的,其果决的手段就连他看了都要为敌军捏一把汗,因而更加心生畏惧。
对方叫他过去,他就是害怕,也不敢不从。
弯下腰,汗毛都要竖起来,结果边尔若只是凑到他耳边,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他要是醒了就提醒他把早餐吃了。”
“别说是我叫的。”
他听得一头雾水,毕竟是命令,只能点了点头。
难道两人的关系不好吗?
可是他明明记得,Omega听到边尔若军官受伤后还难过地哭了,要是真的没有感情,怎么可能会哭呢,说不定还巴不得离开国家基地。
而且边尔若军官也不像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虽然没有让对方睡到床上,但是外套盖了,不允许病房有声音,还吩咐他记得提醒对方吃早饭。
真搞不懂。
还好他每天只和军火打交道,唯一需要考虑的事情就是什么时候扣下扳机爆掉敌军的脑袋。
边尔若毕竟还是第一次醒来,受伤的身体和精力能够支撑他坚持几个小时已然足够,吩咐完克烈精力耗尽,便躺在床上昏沉地睡了过去。
尤葵醒来时,感觉有什么东西覆盖在自己身上,拿起来一看,是边尔若的一件外套。
是边尔若给他盖的吗?
“您醒了。”克烈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他呆愣地看着边尔若。
他拿着外套,问:“这是边尔若帮我盖的吗?”
边尔若军官最后那句话,应该是不希望眼前这位Omgea知道他醒来的事情,犹豫了两秒钟,克烈回答:“不是。”
他没有漏掉克烈眼神中片刻的迟疑,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克烈告诉他:“我给您带了早餐,等下您记得吃一点。”
他客气而礼貌地说:“好的,谢谢。”
巴掌大的脸庞,鼻子和嘴唇都很小巧,一双小鹿一样湿润的眼睛,是典型的会让Alpha产生保护欲的类型。
而这位Omega自从从洗手间出来后,视线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躺在病床的Alpha,让克烈有些不忍。
可怜的Omega,边尔若军官真的不打算告诉他自己已经醒过的事实吗?
殊不知自己拙劣的演技压根没有逃过尤葵的眼睛,恨不得多看边尔若几眼,全然是因为他这两天消耗了太多时间,想要提前毕业,就容不得他在其他事情上面花费太多时间,面前这位军人也用微表情告诉他边尔若已经醒过来。
确认边尔若无碍就够了,他不确定边尔若会想要在双方都清醒的情况下看到彼此,怎么看都没有充分的理由再待下去。
再说,拿到国际基地录取的资格,还会有更多机会和边尔若见面。
不差这一次的。
心理上这样安慰自己,做到却没有那么容易。
通讯录上显示司机即将到达的信息,他方才恋恋不舍地从边尔若脸上撤回视线,对克烈说:“我得回去了。”
克烈惊讶地睁大眼睛,说:“这么快吗?”
他在心里苦笑,说:“因为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得早点回去。”
“那边尔若军官……”
他递出去一张纸条,“上面是我的通讯号,如果他出院了,麻烦先生到时候和说我一声。”
这种请求简直是小菜一碟,接过纸条,克烈说:“没问题,那边尔若军官受伤的事情……”
他笑了笑:“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离开医院,尤葵最后一次转身看了一眼,毫不犹豫绕到旁边的国家基地。
不能让司机看到他是从医院出来的。
*
不管从哪种意义上看,这都和尤葵所想的见面大相径庭。
边尔若受了伤,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比起这个状态,他更宁愿边尔若对他发脾气。
至少人看起来是鲜活的。
他竭尽所能地见了边尔若很多面,但心里始终觉得空落落的。
或许自己应该迟几天再过来,这样就能看到边尔若健康地医院出来。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掩去嘴角的苦涩,他的面容沉静下来,从医院回去面临的不止是学业上的问题,还要应付因蔓家族的人。
听到尤葵给司机发信息说回来,因蔓夫妇便早已坐在大厅里等候,说什么也要等他回来。
看见他回来,挥了挥手,让他到沙发上坐。
“和边尔若相处得怎么样?开心吗?他有没有原谅你一点?”
三个问题的冲击力,几乎让他即刻眩晕起来。
因蔓先生在一旁说:“一上来问这么多问题,你让他先回答哪一个?”
因蔓夫人嗔道:“我这不是好奇嘛?”
“先问下孩子有没有吃东西,准备可以用餐了。”因蔓先生看了看尤葵,问他:“吃过东西了吗?”
尤葵老实回答:“吃过了。”
刚睡醒没有食欲,随便吃了几口下去,填填肚子。
其实根本算不上吃。
因蔓夫人八卦的心情拉到达到顶端,拉着他的手臂,亲切地笑:“部队的食物总归比不上家里的有营养,陪爸爸妈妈再吃一点吧。”
他无声叹息,点了点头。
被因蔓夫人挽着胳膊来到餐厅,坐到她的身边,刚落座,一块牛排配着肉酱就放在他的面前。
“先吃吧,妈妈不打扰你吃饭,吃完我们再聊。”
他无奈地笑了笑:“妈妈实在想聊的话,现在也可以的。”
因蔓夫人观察他的脸色,没有再像刚才一样一次性问很多问题,她说:“尤葵,去找边尔若有让你觉得开心吗?”
虽然问题少了很多,回答的难度却上升了几个层次。
他摇了摇头:“没有特别开心。”
因蔓夫人瞬间紧张起来,“为什么这么说?你们又吵架了吗?”
“没有吵架。”他很缓慢地说:“没有觉得开心是感觉边尔若……看起来很辛苦。”
因蔓夫人松了一口气:“毕竟是军人,训练强度那么大,肯定会比其他人要辛苦一点。”
她声音有点闷:“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也是不可避免的。”
他听闻,点头:“妈妈前面问我和边尔若相处得怎么样,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在宿舍的时间太少了,我们没怎么说过话,也没办法多见几面。”
因蔓夫人说:“至少他愿意留你下来了,不是吗?”
拳头紧了紧,尤葵轻轻扯了扯嘴角,“您说得是。”
面上说着,心脏不自觉往下沉了沉。
没有人知道他去找边尔若实际上一点都没有抱着和对方见面的想法,见面是单方面在远处看边尔若一眼,如果不是因为他看见的是躺在病床上的边尔若,两人根本不会有见面的机会,就算看见了,他也能肯定边尔若会冷着一张脸把他赶走。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边尔若在醒来后没有把他赶走,还给他盖了一件外套。
要说开心,也不是没有。
因蔓夫人柔和地笑道:“所以也不算全是坏事对吗,以后有时间就多去看看他吧,不管他再怎么生你的气,看见你这么在乎他,多多少少都会被感化的。”
尤葵垂下眼睫,他也想多去找边尔若,但是时间不允许他这么做。
不过,多去找边尔若,真的会让边尔若认为他在乎他吗?
*
国家基地的病房内,炎热的夏天,愣是让人感觉到寒意。
边尔若醒来后,看到病床旁边的位置空了,黑色的外套被整齐地叠好放在桌上,心里渐渐涌起隐忍的怒火。
他向来不喜欢笑,沉下脸就像从地狱爬出来的阎王,吓得克烈大气不敢出。
怪不得边尔若在他们面前很少露出生气的样子,只是一点点,他都恨不得瘫到地上,腿脚打颤。
“他人呢?”
知道他在找那个Omega,克烈一刻不停地说:“他说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就先回去了。”
“有别的事情要忙。”他低着声音重复。
“是的。”克烈说。
他揉了揉额间,说:“什么时候走的,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克烈满身大汗,唇齿忍不住打颤,说:“他是上午走的。”
“我听见您说让我不要告诉他您叫他吃早餐的事情,久下意识以为您不想让他知道您醒过的事情,所以就没有叫您。”
“我是真的不知道……”
边尔若对知不知道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他阴沉着脸,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你的意思是他不确定我有没有醒来就走了。”
“还是在上午。”
最后一句话声音越来越轻,轻到像一把尖锐冰冷的刀从克烈脖子划过。
“是、是的。”
克烈说完,蓦然想起尤葵给自己递的纸条,说:“他在走前给了我一张纸条,是他的通讯号。”
“拿过来给我看看。”他偏过头,面无表情地说:“给你这些做什么。”
克烈顺应要求,把纸条拿给他,解释道:“他让我等你出院了告诉他一声。”
边尔若把纸条撕碎,丢进了垃圾桶里。
“没必要。”
真的在意他什么时候出院,就不会在周末还没结束就急着要走。
什么有事。
什么想找他。
什么想见他。
全都是拙劣的话术。
尤葵·诺德就是一个骗子,把他骗得团团转,把他的家人也骗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