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捷虽然没听到, 但是看得出来,路荣行很中意刘白拿来的东西。
因为他听完又放了一遍,而且视线落在地上, 是个凝神细听的模样。要是不喜欢, 他早该取下耳机,还给刘白了。
刘白自然也看得出来。
清音在国内籍籍无名, 作曲老师也不是什么大师,他懒得吹嘘这些他们没的东西,但刘白确定这是一段好旋律,因为他们老师是哭着写的。
他没有打断路荣行, 只是勾着嘴角,跟关捷对着干瞪眼,中途觉得这样不和蔼, 还眨着眼睛抛了个媚眼。
3分钟后, 路荣行听完了第二遍,摘下耳机递了出去。
这首小样是用钢琴记的谱,指法很密集,换成琵琶谱子会更复杂一些,但路荣行毕竟练了快10年,虽然没有刻意试探过上限,但基本功也算稳扎稳打,时间充足的话他弹得下来。
刘白提着耳机, 没有挂回脖子上,问道:“曲子怎么样?”
路荣行说实话:“气势很强。”
关捷瞥了眼他们俩, 心里有点好奇,那到底是个什么气势,就是没好意思伸手问刘白要。
刘白眼底藏了点自信:“感染力应该也不算差吧?”
路荣行应了下声,感觉那些打着长<符号的节拍还在脑子里回荡:“也强。”
“那,”刘白扬了下耳机,勾着嘴角说,“跟我们组个队,试一下?”
路荣行还是不想掺和,但这回他拒绝的没有上次干脆,迟疑了几秒。
刘白看他的态度有点变了,感觉有点希望,问道:“你不同意的原因是什么,这曲子你不喜欢?太难了?你的时间不够?还是有别的什么考虑。”
“虽然咱们不熟,认识的原因也不是很愉快,但这不是在说事吗?我找你两回了,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的诚意是真的,而且这事对你也不是没有好处,能谈的话咱们聊一聊吧。”
“我呢也不是很会求人,聊完了你的态度要是还跟上次一样坚决,我保证,不会再来烦你了,ok?”
截止到目前,他的保证还是值得信任的。
路荣行拖出椅子来一人发了一把,坐下来坦白地说:“曲子挺好的,我也不是在端架子,或是耍着你玩。说实话,我还是不想加入你们,但我想要这个谱子。”
关捷摸着良心说话,觉得他在耍流氓。
刘白笑了笑,心情有点愉快了:“不加入的话,演完之前谱子不能给你,不过过后可以,这个再说。”
“现在说一下你不想加入我们,是我们有什么问题吗?”刘白激他说,“我们得罪过你,你看不惯我们?还是我们看起来太水了,感觉排不出什么像样的节目,会让你白忙一场?”
演完了给谱子是件小事,但能看出这人不小气。
路荣行对他的印象一直不差,却没想到刘白是这么想他的,听完只能苦笑:“你想多了,我的问题上次都跟你说过了。”
“我开玩笑的,”刘白扫了他们一眼,正经地说,“你上次说的,我们回去讨论过了。”
“没有合奏经验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你是主旋律,不出错就行,鼓手和舞者都可以来配合你,当然最好是我们能够相互配合,这个不排一排,谁也说不准。”
“再说你的火候,我不是很清楚,但你去年练赶花会的时候我听过几次,从不熟到基本弹下一轮来,也就用了3个星期,这还有半年,你不可能练不来。”
“最后就是上课,你上你的,我们不占用你的上课时间,一个月你来一次,跟我们合一下效果,看需不需要做调整就行了。”
“唯一就是明年3月底,文化周快开之前,会多排几场,但也就是几天的事情,不会耽误你的。”
路荣行听他几乎把自己说成了世界中心,什么改变都不用做,就等着别人配合就行了。
这话听起来很煽动人,所以越发像个从天而降的馅饼,路荣行实在费解,好笑地说:“你也说了我们不熟,可我怎么感觉你们对我的信心,比我对自己还强?”
“我就自己弹着玩,再跟你们排几次,这节目就出来了?没有这么简单的事吧?”
关捷也有这种感觉,他觉得能侃侃而谈的人都很牛,而刘白吹得他只想点着头对路荣行说:参加参加,就冲这份信心,20分妥妥的有了。
可刘白并不是在拍马屁。
他靠到椅背上,以脚蹬地让折叠椅的前腿翘起来,连人带椅子小幅度地晃了晃,神色轻松地说:“是你对简单的定义有问题吧?每天上课,还雷打不动地练2小时,兄弟,光是这个就不简单了。”
这就是刘白觉得路荣行可以不用管的原因,自觉自律,能放一百个心。
路荣行习惯了,没觉出什么不简单的。
关捷却能附议这句,小声地过来插嘴:“想弹就弹嘛,不就是一个节目吗?又没有人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怕什么?”
路荣行就是怕麻烦,但刘白这趟已经给他减去了很多麻烦,而且想要分和谱子还怕麻烦,这个逻辑就是白嫖,不可能的。
他犹豫了几分钟,把刘白的话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最后还是惦记谱子,建设了一会儿心理然后松了口:“好吧,我回头问一下班主任,他那边同意,我就试一试。”
刘白心里一喜,眉眼弯弯地说:“这个不用你去说,是我们学校要借人用,我们老师会去说的,你等通知就行。”
路荣行又省了一个麻烦,没什么可说的,只觉得刘白做人做事都挺老练。
老练人忙得很,协议一达成,记下路荣行的电话立刻就跑了:“等老师那边打好招呼,编曲也出来了,我再过来找你,你们玩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他一走,路荣行和关捷收了板凳锁上门,也回学校了。
来的路上,关捷在公交车上接到一张广告,宣传的是美食街那边开了个商场,晚上还有烟火助势。
有晚自习在,烟火怕是看不成了,但商场还是值得一逛,关捷都还没见过大厦式的商场,想去看一看。
路荣行早上在家练完琴了,下午没什么事,答应跟他一起去踩点。
关捷走到寝室,发现胡新意已经来了,正趴在床上看漫本。
他撂下行李准备出门,胡新意看见了,问道:“晒得要死,野哪儿去啊?”
“野到市里新开的那个商场里去,”关捷挑着眉毛勾引他,“你去不去?”
胡新意伸了下被压麻的胳膊,穷得不屑一顾:“去了没钱,买不起伤心,不去!”
这位室友生平唯一的爱好就是败漫画书,看见了就要买,租都不行,买不起就辗转反侧、愤世嫉俗,垃圾心态使他越来越宅。
关捷笑了一声,边说边走着掉了个朝向:“那你趴着吧,我走了。”
胡新意没吭声,给老同学留了个二人世界。
2栋在后面,关捷从道旁绕出来,路荣行已经在楼阴里等着了,身边也没有室友,何维笑打球去了,黄灿在睡觉。
9月份的气温还高,2人刚走到校门,背心里的汗就透到T恤上了,但进了商场又觉得值得,因为里面居然开了冷气。
新建的商场走道很宽,但是一层的面积很小,就是普通民宅一层的大小,卖的东西跟外头的老鼠街差不多,价格还要贵一些。
关捷稍微有点失望,不过冷气吹得很爽,买了两根阿尔卑斯,自己叼了一根,剩下那个给了路荣行。
2人从1层坐扶梯上到4层,在拐角处找到了一个规模居然还不小的书店,里头桌椅俱全,但因为刚开业,没几个人。
男生一逛起街来脚就娇贵,走几步就累,书店里的冷气和板凳搭配得刚好,路荣行一进去就起不来了,顺手捡了本带图画的《汉书》在那儿翻。
关捷在书店里转了两圈,找到一本《生活的化学》,挨着他坐下了。
路荣行还怕他坐不住,多动症发作了要走,一抬头却发现他看得津津有味,意外而好奇地凑过去扫了一眼,发现别人在研究怎么制作皮蛋。
什么草木灰里的强碱渗入蛋壳,与蛋白质反应生成盐晶体和硫化氢,再和铁、铜等矿物作用使蛋清、蛋黄变色……
底下那一大片方程式简直看得路荣行脑壳疼,他连忙收回目光,回来看自己的。
2人在书店待了1个半小时,走前路荣行把看过的这本书买走了,关捷更爱食堂的小炒肉,决定下次再来看不粘锅的不粘之谜。
这时已经快12点了,得赶紧吃了饭回学校上课,路荣行边下楼梯边说:“吃什么?是在这儿吃了回去,还是回去了再吃?”
关捷觉得都行,商场外面不远就是美食街,他说:“先去外面晃晃好了,没什么想吃的就回学校吃。”
几分钟后他一进美食街,手里就多了个梅菜锅盔。
这种锅盔是个鞋拔子形状,吸饱油的梅菜里加点儿炸过的肥肉丁,师傅擀完撒上芝麻,往有2道中空层的炉筒内壁上一贴,先烙再烤,皮脆香浓,关捷一口气能吃3个。
路荣行手里也有一个。
关捷边啃边在路上找吃的,走着走着突然“啊”了一声,眼睛有点发直,拐了下路荣行说:“你看那个卤肉饭门口,穿蓝褂子的女生,像不像我姐姐?”
路荣行定睛看了下他描述的位置,只看到了一个穿蓝色衬衫的女生的……后脑勺,他服气地说:“你姐的后脑勺你都认识啊?”
“不是,”关捷啃了口锅盔,抬脚准备过马路了,“我刚看的时候,她是侧着的,不行越看越像了,我去瞅一眼。”
这一瞅,路荣行发现他的眼神真是透视级别,蓝衬衫果然是关敏。
关捷看到脸之后,站在右边拍了下她左边的肩膀,路荣行站在这边,于是关敏一回头,先看到了他。
路荣行从俯视的角度上,明显看见她发现自己的瞬间,愣了下神,紧接着目光慌张地往旁边瞥了一眼,而她看去的方向上坐着个戴眼镜、差不多同龄的男生。
那男生也在打量自己和关捷,路荣行登时感觉,这2人的关系怕是不一般。
关敏很快恢复了镇定,也反应过来拍自己的不是路荣行,因为他站在几步开外,而且跟自己也没亲密到能闹着玩的程度。
于是她会意地转过头,照着右边出现的大腿就是一巴掌:“我就知道是你!除了你,别人都没这么无聊,你不在学校呆着,跑到这边来干什么?”
关捷比划了一下手里的锅盔,潜台词是问她吃不吃,嘴上说:“我跟你一样的,过来逛街吃东西。”
关敏摆了下手,心说你们两个男的有什么好逛的,嘴上却说:“行吧,那你俩吃饭了吗?”
关捷在她桌上看了看,发现另外3个都在埋头吃饭,跟他姐毫无任何交汇,他说:“还没,没想好吃什么,你呢,怎么就一个人?”
关敏低下头,作势去拿醋,遮住了脸上些微的不自在:“嗯,卤肉饭你俩吃吗?吃就去找位子坐。”
坐下了就归她请客,关捷要是就自己,保证乐颠颠就坐下了,但眼下还有一个,他仰头问道:“吃不吃?”
关敏撒了谎,路荣行不觉得她是真心想留他们吃饭,摇了下头说:“这儿人太多了,回去该迟到了,回学校里吃吧。”
关捷跟他一个学校一起来,自然尊重他的意思,闻言就跟关敏拜拜了。
走前路荣行瞥见关敏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琢磨了一段路,知道关捷在正事上不是个大嘴巴,就把这事跟他说了。
关捷满脸都是问号:“你的意思是,我姐她,搞了个对象?”
路荣行把自己撇得像个出水芙蓉:“这是你的意思,我没这么说。”
那你他妈就别告诉我啊!
关捷嫌弃地盯了他几秒,忽然来了个饿虎扑食,拉过路荣行的锅盔,给他把仅剩的两口有馅儿的地方全啃了。
路荣行举着那个残次不齐的U型锅盔,想扔最后还是没扔,吃了,然后开始转身往回走。
他有钱,他可以再去买一个。
走了两步路荣行突然想起来,好像自从关捷升上高一,他每周末都在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关捷背着一口莫须有的锅,没骨气地跟着他也加了一个饼,然后才往学校走。
2人在校门口吃了份煲仔饭,开始了新一周的生活。
到了周四,班主任找了路荣行一趟,非常支持他协助清音出节目,等到周六放假去拿琴,这次等在门口的人变成了鸡冠头。
“曲子出来了,白哥让我带你去练功房听一下,走不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