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的心真的很易变, 关捷刚刚还在遗憾缺席,现在浑身的细胞都在酝酿开溜大法好。
但来都来了,怎么也得见一面了再走。
而且路荣行这个听力不愧是英语听力满分的大佬, 这么多人里都给他揪出来了, 这会儿要是不吭声,回头就得任他嘲。
关捷其实不怕他嘲, 因为路荣行嘲讽的上限就是狗吃屎,他就是有点想看路荣行在班级晚会上的表现,开不开心、和不和蔼,顺便有没有女生为他尖叫……
要是路荣行愿意再弹一首, 让他重在参与地围观一下,那他的心情就会更上一层楼。
由于刚刚那声喊得响亮,附近已经有人看了过来。
胡新意给了他一个顺拐, 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喊你呢, 上。”
关捷心想上个锤子,他拿什么上,进去打一个退堂鼓吗?
现在最体面的出……不,退场方式,就是假装自己不是关捷,路荣行喊的是查无此人,立刻无辜地路过这里。
但是关捷心底又不想走,那就只能顶风而上, 他破罐子破摔地跟路荣行对着喊道:“弹个鬼,我又不会, 要弹你自己弹。”
这声一出,四下茫然的扫视登时汇聚过来,多数人都没想到,这位被点到大名,听起来似乎好像应该可能也会弹琵琶的人,居然又是一个男生。
高调校园恋和秀恩爱的可能性瞬间被扼杀,大伙只能好奇,外面这位是高手还是水货。
路荣行看见顺数第4个窗口外面有动静,感觉关捷应该就在那边,于是看着那一块说:“不会那主持人问我,你可以什么?而且我不想弹,我就想看你弹。”
新年好在路荣行眼里很简单,属于闭眼弹系列,加上他天天摸琴,并不了解外行人的忘性,以为关捷现在还会,就在祸水东引地逗他玩。
何维笑知道他比较固执,感觉自己撬不动这块铁板,当即随机应变,想着拉外援来换个气氛也不错,跟路荣行狼狈为奸地说:“我也想看,大家想不想看?想看就让一让,请我们表演的人到教室里来。”
关捷只想在外面围观,但他面前的人堆隐隐攒动,有人在他和窗户之间让了一条侧身能过的缝隙。
透过这个断面起伏的空间,被挡的视野突然拨云见日,关捷抬眼看见了站在教室中间的路荣行。
3班的灯管上统一扎着红色的彩纸,屋里的光线发红发暗,宛如挂着大红灯笼,比起喜庆,氛围更接近旖旎。
路荣行就站在这种光线里,左手抱抄着他的琴,右手举着话筒,套着校服的身形颀长,有种突出和抢眼的气场,关捷一眼就锁住了他。
琵琶实在是一种造型柔美的乐器,簪头似的轴口从路荣行颈侧斜伸出来,无形间中和掉了少年人英俊的锐气,让他看起来恍惚温柔而多情。
关捷呆了一瞬,心里影影绰绰地浮起了一种看见美好事物的柔软感觉,好比石缝里的草牙,又或是秋末风起里宛如雨落的黄叶。
这让本来准备怼他的关捷,话都到了嘴边还是那些,可表情和语气却软了很多。
关捷不加迟疑地钻进了别人让出来的缝隙,侧着身体挤到墙边,趴上窗台,眉开眼笑、放慢语调地说:“又不止我一个人在喊,好多人都喊了。”
路荣行看见人,立刻把话筒还给了何维笑,本着人坑我、我就坑人的原则说:“但我就认识你一个,一句话,你弹不弹?不弹我们就下一个节目了。”
关捷很久没残害他的琴了,那几个音节该往哪儿摸都忘了,敬谢不敏地撇了下嘴,兼而有一丁点失望地说:“下呗。”
路荣行去看何维笑,摊了下手,一副你看大家都不可以,你可以擎好念稿的意思。
何维笑却是个优秀的主持人,接受不了他高调喊话之后没有高潮的剧情展开,不满地说:“下什么下?没看到大家都还在等吗,对不对?”
喊对的人登时就一大堆。
何维笑又说:“关捷会弹就会弹,不要那么谦虚,是男人就爽快一点,来,笑哥等你,一二三……”
说完他带头喊起了等得好辛苦之类老掉牙的台词,连胡新意都跟着起哄。
关捷还真不是谦虚,他的确不太记得了,只是群情激奋,他的摆手和辩解全部都成了“谦虚”的象征,所以谦虚真的害死人。
路荣行站在话筒旁边,看他在外面手忙脚乱,莫名觉得有他才叫热闹,便也不帮他解围,提着琴在那儿做壁上观。
在热情起哄的学生们的推手下,关捷连门都没走,被叛徒胡新意推得直接从跟前的窗户里爬进了教室。
他踩过不知道谁的桌子,跳下去顺便用手捏住袖子当抹布,仓促地在自己脚印上抹了两下,接着大步走到路荣行旁边,头大如斗地跟他和何维笑讲小话:“我弹不来,不是谦虚,真的,我忘了,骗你们是狗。”
何维笑僵了一瞬,很快心态又稳了,看向路荣行说:“我不管,反正他不弹你就给我弹,给你们2分钟,我搞完游戏回来,必须有一个人坐到那个板凳上。”
说完他就挂上风流倜傥的假笑,用嘴对上话筒,到两步开外去组织有奖踩气球的游戏了。
剩下两人面面相觑,路荣行难以置信地地挑了下眉毛,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就是单纯的困惑:“就7个音符,你都忘了?”
关捷很想请他背一遍元素周期表,但神奇的是路荣行一问,他又不太确定了,乱动了一下自然垂落的指头说:“好像还会弹,好像又不会。”
听起来还是不太会,路荣行感觉这次是自己大意,坑到他了,啼笑皆非地说:“那算了,我去弹吧。”
这结果关捷求之不得,表情一松刚想点头,脑子里又突然弹出了刚刚路荣行说他不想弹的话。
当众说了不想弹,结果分分钟翻脸,他今天帅得超纲,应该不会有人说他说话像放屁,但关捷还是不想让他违背自己的意愿。
而且连关捷自己也说不清,他明明不一定会弹,却又进来的原因。
大概本能在驱使他靠近这个人,和路荣行的迁就一样,关捷下意识也会维护对方,并且自己的锅自己背,路荣行想看他就弹。
这么想着,关捷突然拉了下路荣行的手腕,拦了下他:“别,我都进来了,我去吧,大不了就弹崩了呗,无所谓。那个谱子怎么唱的?1……1115,3331,对吧?”
这个心态真是厉害,一下就把路荣行说服了,让他立刻把琴递给了关捷,笑道,“你去坐吧,我去剪个胶带来给你把中指缠上。”
路荣行的琵琶近8斤重,称得胳膊往下一沉,关捷怕给他搞坏了,连忙托底抱了起来,深谋远虑地说:“别折腾了,总共弹不了20下,手不会疼的,你就站在我左边。”
这样万一他卡壳了,路荣行还能给他打一下友情提示的小报告。
路荣行懂他的小阴谋,“嗯”了一声,还是有点想给他缠指甲,因为义甲除了能保护指头,弹出来的声音也好听一些。
不过关捷对自己要求不高,路荣行也不强求。
关捷抓紧时间复习了一下他约等于无的才艺,边拨弦边碎碎念:“弦是子中老缠,空弦是632、6,对头!”
路荣行看他嘀嘀咕咕,慢慢将自己教过的零碎都想了起来,表情认真又有点得意,大概已经忘了刚刚有人说过骗人是狗。
他的情绪总是恢复得很快,所以看起来才整天乐颠颠的,这个技能路荣行羡慕不来。
教室里的气球三两下就被踩爆了,脚上最后还有气球剩下的人获得了两张卷起来的海报,里面不是流川枫应该就是杀生丸。
发完海报后清了场,关捷也不用主持人请,自己乖乖地去板凳上坐下了。
只是他的腿暂时跟路荣行还比不了,琵琶搁腿上有点出溜,关捷干脆把两只后脚跟都踩在了板凳的横撑上,姿势有点像幼儿园的听讲,显得小只又乖巧。
但他的架势又很僵硬,不难看出是个菜鸟。
路荣行按照商量好的,在他左后边站定了,拍了下他的背心说:“你放松一点。”
关捷在表演上既没天赋也没经验,被同学们看得有点紧张,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地说:“怎么放?”
路荣行答不上来:“不知道,你就瞎弹吧。”
关捷心想他都要把琵琶当成吉他弹了,那这可不就是瞎弹吗。
何维笑发完海报,转过头发现新年好已经就位了,不出所料上去的果然是关捷,但他没想到路荣行会杵在旁边当保镖。
摸着良心说话,何维笑觉得他站在那儿有点抢镜,但考虑到关捷的技术经不起考验,他没有让路荣行走开,只是激昂地串了个词:“ok,游戏结束了,我们回到节目上来。”
“现在有请我们的特邀嘉宾关捷,给大家弹一首新年好,帅哥美女们都参与进来,给我唱起来哈。”
说完他打了个响指,蹲到旁边把话筒凑了过来。
没有伴奏,关捷侧仰了一下头,看见路荣行点了下头,于是收回目光去看面板,眼珠子在左右手之间瞟来瞟去,怕自己一个不慎就按错了。
他的音符倒是按得都差不多,就是音准很差,让这首耳熟能详的歌都有点变了味道。
虽然何维笑打了招呼,但伴唱的人没几个,能弹和会弹的区别一览无余,关捷自己都有点听不下去,一直也就没抬头。
而且琴弦很硬,他手上没有茧,按了十几个音符,指腹就被勒出了痛感,关捷刚在感叹琴不好弹,路荣行不容易,左手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压力,有人贴着他的手,将他的无名指用力压在了琴弦上。
关捷抬眼看去,就见自己的手背上叠了一只手,无名指屈成拱形,大拇指和小指朝两边翘出,剩下两根蜷曲,骨节微微透出轮廓,有种属于男人的力量感。
这是他弹琴常有的手势,总有一根在弦上,关捷以前觉得很普通,可这瞬间突然觉得,他这个手势很帅气,有种大师们弹钢琴经典动作的感觉。
“手拿下去,扶着琴就行,”紧接着路荣行说话的热气,就碰在了他的耳朵附近,“我来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