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荣行又说了一遍。
他们家在这方面的教育比较前卫, 刘白也不是什么讳莫如深的人,加上他就是单纯的好奇,所以张嘴就问, 没有那些瞻前顾后的犹豫。
并且男生之间相互要个片子, 也是常有的事。
刘白收心之前挺会玩,听完也还算淡定, 就是满头雾水,盯着路荣行疑惑地说:“你要那些玩意儿干什么?”
路荣行坦白地说:“不干什么,就是突然想到这方面的事,脑筋直接卡住了, 感觉完全不了解,有点好奇。”
刘白眯了下眼睛,简直是服了他, 真是什么都能感上兴趣。
他感觉路荣行不像同志, 因为他的视线不追着男的看,可这个好奇心未免也太强烈了。
“你又不是gay,”刘白无语地说,“不了解就不了解,又不碍着你什么。”
“是不碍着,”路荣行应了声,心里却觉得遇到问题解决问题,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而且开个口就能得到答案,没必要压抑自己的疑问。
于是他接着说, “但是看一下也没什么吧?片子上应该没说,不允许我们这类人看。”
“是没说,”他的逻辑让刘白无法反驳,只好说,“是我不建议你看,如果你不是同志的话。”
路荣行眼下认为自己确不是,掀了下眼帘,眼里有点不解:“为什么?”
刘白哭笑不得地摊牌:“上次毛子和举人在孙雨辰家里放错了碟片,那一顿都没吃饭,说是被恶心到了。”
其实不说他们俩,就是刘白第一次看到同志教学片,身心也不是很舒适,可能是那两个演员不太和眼缘。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都觉得作为直男,还是不要轻易尝试的好。
路荣行简直难以想象,到底得是什么样的画面,才会让两个见惯了男男啃嘴的吃货绝食一餐。
但这话又确实有点同性相怜的警示意味,因为第一次看见孙雨辰在眼皮子底下亲刘白的时候,他和关捷都有点不自在。
其实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毛子他们接受不了,路荣行未必就扛不住,他只是看刘白不是很想给,不想强迫对方。
路荣行好劝地说:“你不建议那就算了,走吧,回去了。”
疑问不消,回头他有闲工夫,还是会自己瞎摸乱搜,这是他求知的一种习惯。
刘白跟着他一起往回走,出于一种不想让他空手而归的心态,给他推荐了两个文艺片,《断背山》和《蓝宇》。
餐馆的人在吃喝扯皮,同一时间的城南校园里,关捷中场回归,写了一个小时的试卷。
上去之前,他从校门口跑到楼下的石桌上,坐着狼吞虎咽地吃了晚饭。
东西都有点冷了,不过气温不低,吃起来也都还行,只是关捷心里有事,吃的慢而心不在焉。
不专心吃饭的结果,就是包子里的油汤不小心流了一滴到裤腿上,水迹很快就沁没了,可印子留在那里,他在并不明亮的月光下都能看到那个污点。
也许关捷心里那点朦胧的觉悟,和这个沾衣的污点有些相似。
沾上它的裤子仍然完整,可它也不会凭空消失,它的存在感不强不淡,离远了看不见,凑近了很明显。
过去在习惯的混淆下,关捷一直离觉悟很远,猛不防被体育馆里的那一束灯光拉近,他隐约有点嗅到了真我的气息,一时却又不敢也接受不了。
路荣行的各方面都挺出众,喜欢他不难理解,可性别相同就有点可怕了,搞不好连友情都会摧毁。
关捷有点心慌,也很抵触,后半路的出租车上,过去那些不经意但却很亲密的行为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闪现。
他们焦不离孟、相互纵容、你等我我等你、在被动的条件下亲来亲去……
其实结果已经到了呼之欲出的境地,但关捷勒令自己不要再想。
远离热闹和喧嚣之后,他提不起劲地吃了个晚饭,自己买的包子干掉了,路荣行买的小吃却还剩下一半。
关捷看着那个实在的分量,没舍得丢,拎着它跑回了教室,打算夜里隔水泡了当个夜宵。
他溜到教室门口,怕打扰同学考试,就没喊报道,踮着后脚跟跑上讲台,跟老明哥打了招呼。
对于他的出现,老明哥还有点意外,勾着手指头让他凑过来,小声地问话:“你不是说让原金给你把卷子带回去的吗,怎么这会儿又跑回来了?”
同学都在努力,关捷玩得有负担,所以看完路荣行的表演,忙不迭地跑回来了。
老明哥听说他没看完,能够理解他的心理,看破不说破地放他回座位了。
卷子已经摊在了桌上,关捷坐下之前,看见刘谙的座位上没人。
刘谙没有回来,她是直接拿了试卷走的,反正不住校,她懒得来回跑。
桌上的是今晚的第二套试卷,头一题的口味就有点重,题干是避孕环能够杀精的原理,题目里要求答出被设成未知数的产物酸A。
关捷喜欢做推理题,又觉得这题目集搞笑、生活、吸睛于一体,心思渐渐回到了刷题上。
不知不觉10点的下课铃响起来,其他人都打着哈欠交了卷子,关捷缺了3节课,这会儿才开始写第5题。
老明哥理好试卷,下来低着头在他的卷子上方,边看边说:“晚会是不是不好看,不然怎么中途就跑了?”
关捷的笔还在纸上写,头却歪着仰了起来,有点心虚地抿着嘴笑:“好看。”
路荣行的节目和人都好看,关捷前一顿虽然吃的不对味,却不后悔翘课去看了。
老明哥笑道:“好看完了不好办,教室马上关门了,你这卷子还怎么做?”
关捷供出了他一早的打算:“我回寝室去做。”
寝室今天照样熄灯,老明哥听出了一股挑灯夜读的味道,但却没有阻止他。
学生时代不在被窝里打几回点灯,毕业之后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刻过苦,而且人得为自己的承诺和行为负责,这个意识越早树立越好。
“那你回去吧,”老明哥驱赶道,“我要锁教室了。”
关捷抄起卷子和笔,又问他要了另一张,叠在一起折成了小方块,下楼跑进了夜色里。
寝室里空无一人,这一层也只亮了两间寝室,普通班冲竞赛的人并不多。
关捷回到屋里,打开了周六放假之前,特意检查关掉的灯,将小吃袋子搁在放口杯和暖壶的瓷砖台上,从床底下勾出小板凳,趴在床沿上继续写。
做了2题半,寝室的灯毫无预兆地熄了,他从枕头旁边摸出手电,打开拿袜子垫了个角度,趴在光圈里写到了12点半。
写完脑子太活跃,关捷一点睡意都没有,就着手电的光,将小吃盒子泡在倒了开水的脸盆里,泡到温热端着吃了。
他一边吃,感慨一边在安静的空间里肆意生长,觉得路荣行对自己真的挺好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对他也不差,一来一去等价抵消了。
睡前关捷又想起了灯下一刻,不过夜里没有做梦,那些旖旎香艳的春梦没有到来,他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起来因为匆忙,急着去上课,有点忘了昨天的事,然后整个上午都在认真听讲。
只是中午下课之前,路荣行受李爱黎的委托,过来给他送菜送钱。
关捷照单全收了,在有的吃的愉快之外,心里还残留着一点异样。
这使得他捧着饭盒,放着光明正大的路子不走,偷偷摸摸地打量了路荣行好几眼。
可能是没有那种灯光了,这会儿他看路荣行,又没有昨晚那种不该有却瞎有的感觉了。
关捷暗自松了口气,以为自己做得挺隐蔽,可其实路荣行有点察觉。
第三次瞥见他别开视线的时候,路荣行猛地转眼,抓贼似的逮住了他的目光。
“你贼眉鼠眼的在我这边看什么?”路荣行莫名其妙地问道。
关捷没得解释,脑筋囫囵乱转,反应很快地找到了借口。
他凑到路荣行脸跟前,伸手在他下眼睑上捻起一根坍落的睫毛,搓到指头上顶着说:“看这个,我是感觉它好像掉了,你不觉得戳眼睛吗?”
路荣行摇了下头,满分的逻辑还是觉得解释不通他的偷窥。
不过关捷也觉得有点糊弄,迅速转移了话题,他揭开饭盒的盖子,边视察菜色边说:“你们昨天吃饭,几点散的?”
路荣行:“不到10点半。”
“那回到大院也快半夜了,”关捷看饭盒里有好几样,端起来怀念地闻了一下,这会儿觉得他妈做的菜真香,下一秒又觉得路荣行的鸡毛蒜皮也可以聊,接着问他,“你早上几点起来的?”
“9点不到,”路荣行拉仇恨地问道,“你呢?”
“我也是9点不到,”关捷输觉不输阵地说,“7点40。”
路荣行觉得补课期间这时才起,已经挺幸福了,可他不知道这位昨天1点才睡。
关捷安静了没几秒,自己还有一节课,但又想跟他一起吃饭,转头说:“你饿不饿?不饿的话吃饭等一下我。”
路荣行的早饭吃得晚,这会儿还没有饥饿感,闭了下眼睛答应了:“可以,待会儿我到这个楼门口等你。”
关捷悠哉地点了几下头,觉得这结果在意料之中,心底影影绰绰地又捕捉到了一丝以前忽视掉的满足。
为了找回他昨天缺掉的饭局,两人中午点了个可以下菜的小火锅,一顿饭吃了快1个小时。
其实谁也没干什么新鲜事,但废话就是说不完。
关捷拿筷子在锅底里沾了一下,凑到嘴里尝了下味道:“你们昨天晚上吃的什么?”
路荣行的筷子包装还在:“炒菜,那儿有几个菜还可以,下回我们可以去吃。”
关捷觉得有点辣,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嗯,有人劝你喝酒吗?”
路荣行一动不动地说:“有,我没喝。你呢,回到教室,教练训你没有?”
关捷:“没有,他就问了下我,晚会好不好看?”
路荣行:“你没掉课吧?”
关捷原地吹牛:“掉不了,我是谁?”
路荣行被他吹到失忆:“不知道,不认识你。”
关捷嘴上哈哈哈,心里却在说,他是一个兢兢业业的熬夜狗。
这时锅里的汤煮开了,两人的嘴才从瞎扯模式调到了进食。
不过光吃不说也不行,因为旁边坐的是一对小情侣,狗粮一撒就是一整顿饭,不仅男女互喂,还要发出“啊”这种提示对方张嘴的声音。
关捷不知道是吃不到葡萄嫌它酸,还是有点受打扰,觉得这两人太腻歪,吃到一半决定以毒攻毒,对着路荣行也“啊”了一下。
路荣行向来配合他的表演,真就往他嘴里塞了块豆腐。
他觉得锅里现捞的太烫,没法下嘴,那豆腐是从自己碗里捡的现成。
关捷不仅吃了他的豆腐,还不小心抿到了他的筷子。
他明显感觉到路荣行的筷子头在自己嘴皮子内侧磨了一下,但对面那位收回去,毫不介意地立刻从碗里挑了块香菇吃了。
关捷从筷子头盯到他的嘴上,同样的位置倏然勾动了相关的记忆,关捷眼神一抖,猛地垂回了锅里。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动不动就想起那几个无心插柳的意外片段,然后就不敢看路荣行。
这种感觉很不好,不自然、不自在,关捷不喜欢,却又摆脱不掉。
其实以往他们有过无数相似的行为,但一旦越界的警报响过一次,之后它会越来越灵敏,直到混沌的状态回归或是被打破。
关捷原本是准备礼尚往来,也给路荣行整个投喂。
可这种联想一出来,他玩笑和调戏的心瞬间萎了,埋头嚼着嘴里半天没咬到鱼刺的肉,去捞锅里煮发的丸子。
路荣行就看他嘴小心大,一口气夹了6个丸子,在自己碗里摆了一朵“梅花”。
然后摆完又不吃,撑着半边脸低着头,一直拿筷子在上面轻轻地戳,半天也没换个动作。
这实在不是还饿的架势,路荣行只好出声打断了他:“你还吃不吃了?”
关捷抬起头,很不雅地打了个嗝,打完自己笑了:“不吃了。”
路荣行也觉得撑了,放好筷子起来结账,接过找零离开小火锅店,和他一起溜达回了学校的操场。
这儿不像路边的小树林,都是一眼就能看出的情侣,这里有成双或成堆的男生,放着午饭不吃,忙着生命在于运动。
走到足球场的观赛席位那里,关捷有点困了,哈欠打得满眼都是泪花。
路荣行看他一脸的“泫然欲泣”,开口劝道:“还有40分钟才上课,你回寝室睡会儿吧。”
这儿离科教楼近,关捷一屁股在塑料排椅上坐了下来,仰着脸继续哈欠连天:“懒得跑了,一会儿回教室趴一下算了。”
他的哈欠不太含蓄,眼睛闭成一条缝,嘴巴往大了张,牙齿舌头都能看见。
路荣行却不觉得他丑,因为等他打完了睁开眼睛,挺大的眼睛莹亮无辜,非常像猫狗之类的小动物,别人不好说,但路荣行会心软和迁就。
他见关捷这么说,也没反对,在这人旁边坐了下来。
关捷说要回教室趴会儿,却又眯着眼睛,一直在这儿坐到了快要上课。
他不想走,脑子正好糊成了一团浆糊,没余地思考更多,只觉得坐在这里吹风很爽。
接下来的一星期,是班上集中刷卷的冲刺期,关捷虽然还没悟道,但直觉精准,觉得接触路荣行对脑子不好,克制着没有去找他。
他在科教楼昏天黑地地做卷子,拜老明哥的魔鬼出题手所赐,考来考去突不破80分的大关,真以为自己离得奖十分遥远,也不敢想那些会怦然心动的东西。
周四学校在门口拉了张喜报,宣告路荣行参演的节目,在文化周上得了一等奖。
门口的公告栏上还贴了几张照片,虽然镜头都很远,但摄像老师有心了,拍了几张角落里的对焦。
当天关捷根本不知道,到了晚上回寝室,这才听胡新意提起,说是路哥真牛皮。
关捷喜欢听胡新意夸他,跟着同桌从屋里走到洗澡间,一边吹捧一边打听:“门口还贴照片了啊,什么样照片,看得到脸吗?”
胡新意:“看不见,人就鸡蛋那么大,还全是低着头的。不过中间那个穿红褂子的看得到一点,好多妹子都说他帅。”
刘白就是那个红褂子,他不帅那就没天理了。
关捷“哦”了一声,第二天中午吃饭之前,还是专门绕到门口,趴了下公告栏的玻璃板子。
玻璃后面的路荣行,除了一身黑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关捷记得他着装的样子,非常的有气质。
他用指头轻轻地敲着路荣行的位置,心里有点后悔,昨天没有脸皮厚点儿找他拍照。
作业时的两天一晃而过,周六回家之前,路荣行去了趟化竞班,但是关捷在考试,下课不休息,路荣行不知道要等多久,悄悄地来过又走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关捷照例带着他的卡西欧和透明笔袋,坐上了去省会考试的大巴。
教练说了,这次预决将从接近2万的考生里,划取前1000名进国初,进了的人从5月份开始,再一轮一轮地过体验营,从1000进200,再进50。
全省只有这50个人,有资格晋级国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