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滕不像其他的长辈, 看路荣行是个待考生,就把他高高地供起来,这不让干那也不用他干。
路荣行要来务农, 靳滕根本不管, 只是把身上的罩衣和草帽给了他,怕他把校服蹭脏和晒伤。
三人在已经露出干枯迹象的茎秆丛里半天才挪一个窝, 没多久路荣行就被热空气蒸得汗流浃背。
靳滕看他一身的躁汗,笑着问他:“累不累?”
路荣行才来不久,摇了下头勤恳地干活:“不累。”
关捷是个狡猾的好战分子,闻言提着小半袋子豆荚开始耍诈, 他说:“不累就比个赛,看谁先摘满一袋,预备开……”
路荣行是个从容的输家, 动作和语气都慢吞吞的, 但打断的时机很精准:“不比,你已经赢了。”
关捷嘴上说他没意思,脸上却笑得眼睛都眯了一半。
不过就是路荣行愿意比,靳滕也不会同意,天气热了,路荣行在这儿出点汗可以,要是累晕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几十分钟之后,靳滕强行收工, 吆着他们回院里吃西瓜去了。
吃完路荣行去了医院,关捷中午才去过, 没有跟着去,仍然留在靳滕家里,准备待会儿接着回地里上岗。而且隔壁一家三口肯定要说点家长里短,他去了也不合适。
晚饭关捷还是在这儿蹭的,靳滕留了他一句,他就坐下了,两人商量了没两句,迅速通过了晚上的菜谱,吃韭菜盒子。
很快靳滕和起了面,关捷负责洗韭菜,两人在厨房里烙得十里飘香,第一个出锅还没进盘子,转移的半路上就被关捷用筷子截走了。
他一口气吃了4个热的,完了连吃带拿,又提走了2个,带回去给挑灯夜战的路荣行当宵夜。
关捷回到大院,路荣行已经回来了,卧室的灯亮着,关捷提着吃的在他纱窗外面看了一眼,发现他书桌上的台灯开着,人却侧躺在沙发上,好像睡着了。
他累了吧,关捷站在夜色将至的光景里,因为亲身经历过,所以心里十分笃定,眼下付出的一切都不会白费。
但累了还是要休息,因为题目永远做不完,而疲于奔命的状态下,很难打起多积极干劲。
这样就很好,关捷在窗外站了一会儿,希望他这一觉能够心无旁鹭地睡饱。
院里草木茂盛,5月底的室外已经成了蚊子的天下。
关捷站了没两分钟,痒包却多了不止两个,骨感的现实告诉他,默默地欣赏暗恋对象的睡颜这种浪漫的剧本不适合大院,也不适合他,所以关捷只好挠着痒地走了。
他回到家,去厨房拿了个盘和洗菜篮,将韭菜盒子装进盘里,折回隔壁的堂屋,用洗菜篮扣在了桌子上,这才回家去洗澡。
一个多小时后汪杨回来,看见桌上扣着盘菜,莫名其妙地把还在睡的路荣行叫起来,一问才发现他也懵。
不过路荣行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事应该是关捷干的,于是他趁着汪杨拿去回锅的功夫,去了趟隔壁。
只是关捷家的大门已经从里面锁上了,但从巷子口看去,关捷的小黑屋里还亮着灯。
路荣行拐进巷子里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那么一点半夜私会的味道。
这个字眼雷中带甜,使得他站在关捷的窗户口的时候,脸上的笑意还挺浓。
关捷已经做好了随时睡觉的准备,窗帘拉得严实,路荣行看不见人,只好敲了下他的固定玻璃:“关捷,我家桌子上的饼,是不是你放的?”
关捷正在趴在床上,对着牛津字典刷小木虫。
这是他在请假之后,老明哥分享给他的一个学术论坛,里面有个专门的化学化工版块,教练让他先稍微接触一下,除了闷头啃书以外的东西。
但关捷才接触进去,立刻发现自己看不懂别人分享的期刊和论文,因为那些都是全英文。
他看着眼睛疼,但比起看书,又更愿意刷论坛,只好在论坛和字典上两边忙活。
这时他刚查到hydrocl……后边是什么来着,下一秒就被突然响起来的敲窗声震得前面也给忘了。
“嗯是我,”关捷麻利地扔下手机,钻出蚊帐跑到了窗口,哗啦一下拉开了窗帘,“靳老师让我给你带的,让你晚上饿了当宵夜吃。”
路荣行的脸立刻露了出来,他说:“好,知道了,我妈已经在热了,你吃不吃?”
关捷只犹豫了一秒,自己已经刷牙了,紧接着就向不怕麻烦倒戈了:“吃,你回去吧,别站在这里,蚊子多得能把你抬走,我这就过去。”
路荣行应了一声,很快从窗外消失了。
关捷跑到隔壁,到厨房露了下面,接着独自先跑进了路荣行房里,主要是为了躲蚊子。
几分钟后路荣行端着盘进来,指尖捏着两双筷子,打算和他一人一个。
关捷一点没饿,就是嘴馋,只要半个。
他竖着筷子在饼上戳,准备将它拦腰捣断,但烙了两遍有点硬实,他一戳馅里的汤都飙了出来。
路荣行巴不得跟他你一口、我一口,没道理会嫌弃他,见他搞成这样,只能将盘子和饼一起推给了他:“你别分了,直接吃,吃不完的给我。”
关捷现在的脑子没救了,动不动就会想到口水、间接接吻之类的垃圾联想。但另一方面,他的理智还没下线,又一直在暗戳戳地提醒他要平常心。
然后这个纯度不高的平常心带来的结果,就是路荣行吃完了自己那个,来夹盘里躺着的这半个的时候,忍不住将它夹到空中展示了一番。
“你是怎么把它这个断面啃的,”路荣行有点好奇,“跟刀切出来一样平的?”
关捷被他笑的有点囧,眼神从那半个盒子上溜开,开始胡说八道:“还能怎么啃,用牙啃呗。”
路荣行笑着在他吃过的地方咬了一口,觉得光有牙啃不成这样,应该还得有心。
关捷觉得他笑得怪怪的,但具体哪里不对,自己又说不上来。
吃完这个宵夜,关捷没急着回家刷牙,在路荣行桌上顺了两颗益达,等他刷完盘子回来,又辅助他背了会儿书。
背到一半路荣行突然想起件事来,问道:“你明天跟我一起回学校吗?”
关捷却早就打定了主意,会一直在家里留到他高考,撑着下巴去摸自己的心口,说的跟真的一样:“我不去,我还没歇够。而且去了没几天就要期末考试,我能不能考到300分都是问题,这个得了金牌的心啊,估计受不了。”
路荣行却横看竖看都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虚荣的表现,笑了下伸手去袭他的心,脸上做诧异状:“把你手拿开,让我感受一下,得了金牌的心跟之前的有什么不一样?”
这个关捷不能给他感受,因为能导致变化的东西,原本就不是金牌而是人。
于是他一下给路荣行的手拍飞了,并义正言辞地说:“先把你的政治重点背完了再来扯淡吧。”
路荣行用被拍飞的手接出了一个挥的动作,像个指挥官一样说:“政治不背,下一科。”
关捷乜了他一眼:“你文综里面政治最差,你凭什么不背?”
路荣行说的是实话:“因为政治老师说,书全背下来了也只能拿一半的分,要结合材料,然后材料都在历史和地理书里,所以我选择背历史,来,开始。”
关捷:“……”
这个政治老师真的不是其他两科老师派来的卧底吗。
不过不管是不是,现在都是关老师说了算,关捷没理他,拗口地出起了题:“意识具有能动作用表现在?”
路荣行想了几秒,开始背一二三。
这次还和上周一样,关捷抽到10点半,撂挑子回家睡觉去了。
翌日一早,路荣行的作息还和上周一样,起来就去了医院。
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足以让路建新出现明显的好转,只是伤口都结上了硬实的厚痂,让他伤口周围的皮肤更痒了。
路荣行帮他用蘸着碘伏的棉签挠了挠,不过用处不大。
待到9点半,路荣行在父母的劝退下回了家。
院里门口的关捷,正在对着乌龟背单词,清奇的方式是他挡在逃子的前面,对着它一直念。
要是乌龟不动或者右拐,这个单词他今天就背,要是左拐,他就改天再说。
路荣行看他跟玩一样,把个乌龟荼毒得整个都缩进了壳里,只留一个冷漠的龟壳来面对他,莫名就觉得这个画面有点喜感。
可能逃子看他,就是个混世大魔王,可路荣行看他却满脑子都是褒义词,有朝气、有趣、可爱,也很帅。
路荣行一回来,关捷的自由学习下课铃立刻响了,他终于舍得放过逃子,跟着路荣行进了隔壁。
半小时后,他将路荣行送上了大巴,路荣行回学校继续冲刺,关捷在家过他的逃学生涯。
也是在这个星期,很多学生闻所未闻的ICHO,在遥远的布达佩斯拉开了序幕。
关捷记得这个日子,并且前一晚莫名其妙地失眠了半夜。
匈牙利的理论考试时间,是国内下午的3点,他一直在电视上不停地调台,希望能从那些新闻台里看见竞赛的一星半点消息,只是很可惜,五大科的竞赛向来不是新闻界关注的重点。
所以关捷连国际化奥考场的外面也无缘得见,他只能靠想。
那个平台是什么样子?过去的李竞难他们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外国人的化学到底是强还是弱?
这些关捷统统不知道,不过他比大佬要好一点,起码想起这些的时候,只是有点羡慕,并没觉得自己输了个底朝天。
而且除了竞赛,关捷的生活里还有很多东西,有亟待提升的厨艺,也有正到关键时刻的路荣行。
关捷眼下最迫切的重点,就是路荣行能顺利考完一个,能和他一起去上大学的高考。
路荣行不负他望,正在学校兢兢业业。
他们的考场已经分配好了,路荣行被抽到了潮阳,黄灿在本校,何维笑在对面的清音,离得都比他近。
期间学校组织高三拍了合照,路荣行因为长得高,直接站在女生后面、那排没有台阶可增高的队伍里。
然后这一星期,路荣行没能上满,因为到了6月1号,学校为了让他们放松,放了高三全体学生3天假。
然后为了保证后几天他们能有安静的学习和休息环境,6月3号在他们回来之前,将高一高二放了回去,等高考结束之后才会回来。
放假路荣行也没歇着,在书桌和医院之间来回跑。
关捷能做的不多,除了帮他抽背重点,就只能试着帮他押题。
这技能他在竞赛的时候攒了一点经验,也不知道在数学上有没有用,捡着顺眼的在模拟卷上画圈,圈完了再给路荣行做。
路荣行的数学还是像趟过山车,时高时低没个定数,不过总算没有跌破100。
这成绩在班上的数学里都快排进倒数20了,不过比起78分来说,还是好看多了。
3号下午,路荣行出门之前,汪杨在病房里说:“你考试那两天,我会去外面陪考的。你千万不要紧张,平时怎么考的,到时候就怎么考。”
路荣行根本不需要家长的保驾护航,而且他爸床前这边缺不了人,他不想让她去,拒绝道:“妈,你就待在家里,去了我反而还要惦记爸这边,比你不去还要分心。”
“可别人的家长都去陪考了,”汪杨过不去为人父母这关,“我怕你到时候心里有落差。”
路荣行说不会,可她又不相信,路建新也不答应。
最后路荣行拗不过他们,想了想说:“那这样,你待在家里,我让关捷去陪我,他对潮阳比你熟,第一天考完了,还能帮我复习一下第二天的文综,这样可以了吧?”
关捷看着就是个小孩,以前有点莽撞,让人感觉不太靠得住,但竞赛回来之后,大家不自觉对他有点改观了。
这就是世俗眼光的功利所在,汪杨同样难以免俗。
其实最让她放心的方式,就是让她自己去,但作为考生的路荣行如果坚持,她得特别顾忌他的心情,那么关捷去也可以。
但问题是,汪杨怀疑地说:“你让关捷去,人不一定愿意啊?陪考又不是什么好事,人多的要死,又这么热,换了我我才不去。”
“问问他不就知道了,”路荣行说着摸出手机,当着汪杨和路建新的面给关捷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