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城南开学, 大佬和关捷的化奥一等奖的喜报,在学生返校的前一天就拉在了学校门口。
关捷从公交上下来,第一眼看见特别新鲜, 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喜悦。
路荣行第二次见, 没上回那么陶醉了,在他旁边当假记者:“请问这位金牌选手, 获奖的感觉怎么样?”
关捷立刻就从CCTV开始感谢起,没个正形地念了一大串。
几分钟后两人溜达进学校,进大厅报道之前,墙上的高三月榜率先映入了眼帘, 路荣行匍匐进了全校第7。
关捷预言家附身,三下五除二就给他算出了数学成绩。
“总分643,语文你考个140, 英语考个135, 文综考个260,减下来数学就是108,可以可以,课没白补。”
路荣行感谢他的鼓励,但是这个一口价的估分未免太草率了。
忙完报道的事情之后,两人终于了摆脱了家人和分离,搭车去市里吃了顿自助。
关捷不知道的是,其实他们出校门之前, 张一叶给路荣行打过电话,让他们出去小聚, 路荣行因为要过二人世界,将他抛弃了。
自助餐是个世界流的混搭风,从扬州炒饭到印度飞饼应有尽有,就是味道比较一般。
吃完出来有点渴,路过甜品站的时候,两人自然地加入了队伍。
关捷要买,路荣行形影不离地粘在他后面,最后各领各的冰淇淋,还是关捷付的钱。
不过路荣行吃了几口就没吃了,关捷继承了他的冷饮,左右开弓一边一口,吃着吃着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比较着两个半截的甜筒说:“为什么你的甜筒是实心的?”
“你的不是吗?”路荣行往他手上瞅了一眼,还真发现他的脆皮里有一大坨空气,立刻笑着说,“因为我的运气比你好。”
关捷却吃着陷入了思考,觉得不是这样,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甜品站的年轻姐姐对他笑的,好像比自己要热情一点。
透过运气看本质,还是因为他长得帅吧,所以打到的甜筒都能是实心的。
啧,关捷暗自叹了一声,一边觉得这个看脸的世界,一边又在得意,自己的眼光真不是盖的。
下午两人在书店里厮混,关捷找了本科幻小说,看得趴在桌上打瞌睡,路荣行在他对面,看福莱特的《针眼》。
晚饭两人胡乱吃了些小吃,接着回了学校去上晚自习。
其实除了亲密的接触和言语,他们这个模式,已经和约会差不太多了。
开学第一节 晚自习向来是班主任的专属,老张大张旗鼓地宣布了关捷提起被大学录走的消息,让全班同学向他学习。
关捷又一次成了班上的高人气选手,这回是好事,但他还是没免掉被酸的命运。
同学张说:“你都考上大学了,还来上什么课啊,你不是存心刺激我们吗。”
同学王又说:“这……就上大学了?这么简单的吗?真的不用高考吗?”
有了上一回的经历,关捷基本已经能把这些话当玩笑听了,熟练又淡定地拉着仇恨:“对头,我回学校就是为了刺激你们。”
然后他还没哈完,立刻就收到了数个捶胸捶背的小拳拳,数张废纸揉成的纸球,以及数个嫉妒的按头杀。
作为他的同桌兼好基友,胡新意感觉自己的地位都提升了不少,碰到同班过来说,想要看看传说中的金牌。
关捷还没说什么,他就像个大内总管一样,不给这个看,不给那个看,然后头一转,又说自己要看。
胡新意有给他洗碗的交情,关捷对他很大方,答应得没商量:“行,我下个星期带来给你看。”
胡新意继续敲他的竹竿:“这么爽的事,请客呗。”
这才刚开学,关捷还是自己的土豪,一副矿里有家的样子:“要得,你想吃啥?”
胡新意对他的钱包还行,想了想说:“牛肉拉面一大碗,不带峰哥,就咱俩偷偷去吃。”
关捷:“……”
翌日早自习过半,学校召开了开学仪式,校长代表校方,喊关捷和大佬上台,每人奖励了1000元的鼓励金。
关捷拿出100来请零食,又窝藏了100准备和路荣行出去吃东西,剩下的打算拿回家去上缴。
中午吃饭,他抱着饭盒从教学楼里出来,看见刘谙鹤立鸡群地站在太阳底下,不少人在看她,她却在看自己。
关捷在往前走的间隙里,看见她抬脚迎了上来。
刘谙开门见山,和9班的不少同学一样,也是想看那枚金牌,但她和别人又有不一样的地方。
别人是好奇或者新鲜,她却是因为错过和遗憾。
关捷知道她不甘心,就像省队之前被刷掉的自己一样,他说:“好,下个星期我叫路荣行拿给你。”
刘谙笑了笑,酷到没朋友地离开了。
当天下午,数学课上老师发了期末考卷,路荣行的数学比关捷预测的低一点,但分数很近,有105。
下课他隔着区区两层的楼板,给关捷发短信。
那边收到分数,在回信里大夸自己真牛比,目测误差不超过3%,简直就是个神算子。
成绩明明是自己考的,但路荣行继续回,说中午给神算子带加鸡蛋的肉夹馍,让他不要吃太饱。
楼上的神算子差点笑死。
只是集训队的事悬而未决,快乐的时光注定短暂,没等到周六放假回家,通知书突然在前一天上午寄到了学校。
关捷当时正在课上,英语老师在上面讲,他在角落里抄路荣行圈的单词,老张从前门冒出来,招手让英语老师出去说了几句,接着英语老师就点名让他出去。
关捷心里隐约有点预感,应该是集训队的名单下来了,出去一看果然就是。
名单装在一个信封里,寄出地址是化委会,收信人是手写的关捷,每个参加了国决的选手都能收到。
关捷在老张期待的目光里拆开了信封,从里面拉出了两张叠起来的名单,一张是进了集训队的,一张是被祝福下次再努力的。
出乎本校包括关捷自己在内的、所有人的意料,他以48名的排位上了第一梯队,大佬则很可惜,在第二张名单的第二位。
关捷跑去找他,大佬的反应异常平静,趴在围廊上跟他说心里话。
“说实话,我看见自己没进,其实还松了口气。”
大佬眯着从冬令营里出来,又深了近200度的眼睛,看着室外的空气说:“时间太长,太累了。放假我在家打牌、打游戏,觉得可爽了,爽到化学书碰都没碰过。”
关捷一听登时有点心虚。
他没指望自己能进,所以也没看,只是抄了些英语单词,以及干了不少类似于拿红墨水稀释到不同程度,倒在一次性杯子里让路荣行猜ph值的蠢事。
大佬根本没看他,满脸茫然,像是在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啊关捷?我以前明明一天不做题,就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怎么一个竞赛搞完,化学就变得这么没劲了呢?”
关捷其实大概能够理解他。
他们在学校里虐人,出去了被人虐,也许世上有一心一意只享受比赛过程,而完全不在乎结果的人,但很显然,他们都不是。
大半场竞赛跑下来,比起对化学的喜欢,疲倦感越来越强烈。
可身体累了还能休息回来,但心理上那种“没用的、考不赢、别考了、浪费时间”之类的觉悟更打击人。
大佬一直比他优秀,作风更嚣张、期望值也更高,可进了冬令营,别说第一,就连资格都成问题,所以受到的打击也更大。
他在招生组上被P大婉拒之后,任凭关捷和领队老师怎么劝,都不肯再进任何招生的房间。
离开冬令营之前,关捷原本以为,他是打算明年再来,一口气冲进金牌的前20,直接保送进p大。
但是现在看来,关捷又摸不准了,他有点堵心地说:“明年的竞赛,你还准备参加吗?”
大佬转头来看他,有点外凸的眼睛里渥着笑意,他像是放下了一样,脸上有着解脱的释然。
“不参加了,”他轻松地说,“我打算全力冲高考,氧化钙(CaO)他的P大,叼什么叼,老子裸分都考得上。”
“至于你,我说实话,我原来以为你连冬令营都进不了,但你每次考得都比我想的要好。领队说你是黑马,你就继续黑……”
说到这里,大佬猛地拍了下关捷的肩膀,眼底有种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骐骥:“要是能拿回一块国际奖牌,我就认你当爸爸。”
关捷不想当他的爸爸,不屑地说:“拉倒吧,一点诱惑力都没有。”
“没有也加油,”大佬重新看进了空气里,低声说,“别让咱们省,又被那些强省剃一个光头。”
闭幕式上老师说,国内的化竞拿到国际上,团体总分第一、个人总分第一的盛况不在少数,所以只要能冲进国家队,基本就意味着国际奖牌到手了。
大佬垂下眼睛,嘴唇不易察觉地抖了抖,眼底突然袭来了一阵热意。
他放弃了,日子过得轻松又热闹,可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几个时刻,会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关捷至此失去了娘家的战友,心里有点伤感,可大佬仍然傲到欠抽,不是他能同情的队伍。
关捷仍然仰望大佬,因为大佬有空手而回,然后再满载而归的自信,可他没有。
和大佬聊完以后,关捷不可避免地感染到了一点气馁。
不过继上次被刷之后,他又没有遭遇过真正的打击,想要的一切化学都给他了,所以关捷会去,这一点没动摇过。
下了晚自习,他蹿到202寝室,摊在路荣行的被子上,跟他唏嘘这个事。
路荣行心里悲喜交加,他们又要分开了,但是关捷又进了一步。
周六关捷回了趟家,重新打包上行李,在老明哥的陪同下,去了C市的一个国际化学金牌培训基地。
路荣行这次送得比上次还远,一口气将他送到了客运站。
进站的时候,关捷提着行李回头看他,嗓子眼里哽着千言万语,又一句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好在站务员的催促下挥着手说:“你回去吧,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路荣行说好,但和上次一样,直到客车开走,关捷还看见他站在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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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训队里的50个人,之前在冬令营都见过,但绝大多数不熟,关捷只好重新开始认识大家。
化竞算是五大科里女生较多的一门,队里有13个女大佬,天天被人抢着组队做实验,有的还悄悄地谈起了小恋爱。
关捷从来不去组,天天惦记着给路荣行打电话。
他走之后,市里迅速回暖,青黄的嫩芽从枝头和泥土里冒了出来,有时也会有不知道从哪升起的风筝在天上飞。
路荣行的数学从高一补到了高三,3月会考数学终于过了110。
关捷在基地里,一边感受金牌选手们的博闻强识和幽默风趣,一边心里的压力无处排遣,把重结晶当成儿子一样培养。
他养了个蓝色很深的胆矾晶体,盼子成龙一样希望它能长成琵琶的形状,然后拍给路荣行看。
可惜这个250很不成器,长成了枇杷似的一坨,造型没有他期望的优美。
两人还是有事没事就打电话,相互慰问一下现状,再展望一下解脱的时间。
关捷的悟性也许不是顶尖,但他的毅力不错,付出不会比别人少,心态和精力甚至比不少人要更胜一筹,所以第一轮筛选,他留了下来。
同时,化委会下发了新的通知,今年在匈牙利布达佩斯举行的赛程,被延期了一个半月。
关捷伙同其他19名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结束了基地的培训,回到了最开始集训的N师大,开始新一轮的巩固复习。
城南那边,刘白4月份有个巡演,走前叫路荣行出来吃了个饭,委托他帮忙盯着点刘谙,要是发现她有生病的迹象,及时通知他一声。
这是举手之劳,路荣行没有拒绝的道理。
刘白感谢他愿意帮忙,主动关心起了他的感情问题,说:“你跟关捷,现在什么进度了?”
路荣行一副老僧入定的架势:“还是原来那个进度,纯洁的邻居关系。”
刘白先入为主,觉得他简直是1界的耻辱。
但跟他推心置腹地聊完,听他说正在补习并不喜欢的数学,很痛苦但也得到了一丁点慰藉。八字还没一撇,就在纠结怎么得到才能家人的谅解……
刘白又觉得非常动容,真心感觉到他是非常认真,并且有责任地想和关捷在一起。
他俩能成吗?又能在一起多久呢?
尤其是第二个问题,不相信爱情的刘白心想,除了来让时间证明,谁也确定不了。
但在口头上,他还是和路荣行干了一杯啤酒,预祝他成绩和爱情能够双丰收。
同时他在心里想,要是孙雨辰有路荣行一半的打算,他们可能不至于走到现在这种形同陌路的地步。
可惜“要是”从来都是人忽悠自己的时候才会用的字眼。
不过提起孙雨辰,刘白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在学校见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