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人始终认为超人是变种人，而莱克斯决定宽容地原谅他们的不思进取和愚蠢。

尽管将自己的水平降低到这些人的水平上并且和他们交谈这件事令他感到十足的厌倦，可怎么说呢？既然他从十几岁开始就就开始感受这种厌倦的情绪，那么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

现在莱克斯只想快点解决这件事，然后回家，和卡尔聊聊天什么的。

这有点奇怪，他想，和卡尔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未思考过卡尔是否聪明到足够跟上他，也从来没有刻意放缓自己的脚步。

所有和卡尔相处的印象都停留在放松、舒畅、愉快和与之类似的情绪上，令莱克斯几近于理所当然地忽视了这一点：

卡尔应该，不，卡尔一直都是非常、非常聪明的。

莱克斯近乎惊奇地想，为什么我以前从未发现过？

然后他立刻给了自己答案，是对卡尔的感情蒙蔽了他的眼睛。

不过这不是思考这些的时机，因为现在，就在他的面前，还有一个蠢货需要他费心打发。

“你是说，那位S？”莱克斯不紧不慢地接了塞的话音。

“是的，没有错。”塞极力克制着，然而眉目中依然涌出了普通人只能从电影中悉知一二的狂热色彩，“没错，卢瑟先生就是他……原谅我的激动，但你一定无法想象到，出于非常偶然的机会，我得到了一点点他的血。”

“你用S的血，制造出了‘HA-9’。”莱克斯慢慢地说。

他惊异于自己此刻居然还能保持平稳的神情，而后开始觉得现实世界既荒唐，又可笑。

某种滚烫的热流在他的血管中沸腾起来，然而那种感觉纯粹出于……愤怒。

你用超人的血——制造出这种——垃圾，渣滓，废料。

居然还敢这么的洋洋得意？

“我以为S一向小心谨慎，就我所知，某些政府组织费尽心思也没能从他的衣服上取得一点点布料。”莱克斯又说，面带微笑，语句沉稳，好像他心里没有为塞设计了上万种折磨和摧毁他的方法，他的面部甚至还带着轻微的敬佩，“我不得不说，你的勇气值得称赞。”

那个——蠢货，呆驴，竟然粗心大意到给九头蛇留下了自己的血。

塞谦虚地微笑了一下。

“您过奖了，卢瑟先生，得到这点血并非是我的功劳，那是个意外，”尽管口中这么说，他还是忍耐不住地炫耀起来，“很久之前我曾经在某个绝密的官方实验室中工作，主要任务是研究变种人基因，那大概距今有五六年了，超人还很年轻，而正如我们所知，年轻人总会有些小小的失误。我就是在那时候发现了他遗留在现场的一点点血样，并且悄悄把它保存到了今天。”

“那么这些血样……”

“用光了，卢瑟先生。”塞遗憾地说，“我已经非常节省，但还是用光了。”

莱克斯确定这个人没有继续呼吸下去的价值。

“所以您和我会面的真正目的是？”他微笑着说，“我想在缺乏原料的情况下，我对‘HA-9’也没没有多少帮助。”

“当然，卢瑟先生，当然。”塞咳嗽了一声，“当务之急是取得‘HA-9’的原料，换句话说，我们需要抓住超人，而这恐怕需要来自您的一些小小的帮助。”

莱克斯微笑不语。

在背后打超人的主意的时候竟然敢直呼他的代号，他想，谁会和你们这样的智残人士合作？

他再一次在心中肯定，九头蛇完全没救了。

被他拒绝的塞看起来倒不那么吃惊，反而还显出一种居高临下的风度，劝告莱克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莱克斯和他打着太极，满心不耐。

最后塞也不劝他了，冷淡地丢下了一句“您会好好考虑我的意见的”，随即拂袖而去。

他离开后茉西低垂着头慢吞吞地蹭进了房间，心知老板的心情绝不可能太好。

才隔着一道门，她把门内的谈话声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说一开始老板还只是怀着一种看戏和分析九头蛇内部情况的心情和塞交谈，扯上了超人之后，这件事就完全大条了。

不，她才不在乎老板要搞些什么事情，这个世界已经足够疯狂了，莱克斯．卢瑟的疯狂是其中最容易被人理解一种。

她在乎的是……

莱克斯说：“茉西，把最近的工作全都延后，准备好接收一批秘密实验室和研究员。”

她的工作量又要增加了。

该死的，为什么不管发生了什么，到最后为老板的突发奇想消耗时间和精力的人永远都是她？老板明明自己可以花五分钟完成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塞给她，让她花一整天时间去料理？

茉西面色平静：“是的老板，我明白了。”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出了这个小小的休息室，发现警局安排的隔离间就在他们的隔壁，看见他们从拐角出来，没有任何人感到吃惊。

很快就有工作人员过来，非常抱歉地告诉他们由于今晚的事情性质恶劣，他们必须要在这里停留到第二天中午才能离开，莱克斯答应了，还反过来安慰这个年轻的、被受到惊吓的尊贵宾客们臭骂了一通的小警察，鼓励他认真工作。

作为回报，受宠若惊的小警察向莱克斯提供了一个相当有趣的讯息。

死掉的那九个人，全都是这家制药公司的管理人员。

莱克斯对此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已知这家公司被九头蛇组织掌控，而九头蛇内部正经历一场极大的动荡，那么很容易就能得出结论，这些人丢掉性命无非是狗咬狗的结果。

不过在路遇露易丝的时候，他相当好心地对这位难缠的女记者透露了小警察告诉他的东西。

刚刚清理过身上的血迹，换过衣服，脸色还因为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而相当糟糕的露易丝几乎转瞬间恢复了活力。

“谢谢，莱克斯，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她若有所思，仿佛已经开始在脑中构思一篇能够轰动整个美帝的檄文。

而实际上，莱克斯十分清楚，她真的能够做到。

露易丝．莱恩，自从她坐在直升机上向人们播报了超人初次出场的整个过程，自从她不畏生死地深入阿富汗的混乱地区，向全世界展示了战争带给第三世界的痛苦和伤痕，就已经跻身于全世界最优秀的记者行列。

“我只是希望能对你的工作有所帮助。”莱克斯十分诚恳。

“我会仔细思考这些事之间的联系。”露易丝则再次说，“非常感谢。”

她步履匆匆地离开了，莱克斯目视她远去，然后才带着茉西回到警局为他们安排的房间，茉西目不斜视地跟在自家老板的身后，在心中默默为塞哀悼了片刻。

莱恩小姐究竟有多难缠，这世界上恐怕没人能比她更有切身的体会。

从某种程度上说，老板莱克斯．卢瑟对外的伪装能有如此精妙，正是在她的穷追猛打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里历练出来的。

天知道茉西曾经费了多少心力去糊弄这位女记者犀利的眼神和追问，那简直是一场永远都醒不过来的噩梦。

直到今天，茉西在看到这位可敬的女士后仍然忍不住后背一阵发毛，尽管对方投来的眼神温和亲切，充满了信任，茉西还是做不到像老板一样理直气壮地接受她的赞美。

重复一遍。

她确实忠心耿耿，全心全意为自家老板工作和打算，但在内心深处，她也从来都认为莱克斯．卢瑟是个疯子。

有时候她真的分不清老板疯到了什么地步，又究竟疯得是好是坏。

她唯一知道的是，这个社会从来都充满了不平等。

世上充满了歧视、暴行、压榨、战争和仇恨，没有任何人能够从这些尖锐的矛盾中逃开，即使伟大的、聪明的、无所不能的莱克斯．卢瑟也不能。

她的老板，只是无视和蔑视它们，傲慢地漠视它们。

而超人……超人，他如此强大，近乎无所不能。

而他选择帮助别人。

有时候当她步入办公室中，看见老板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的笔记本，尽管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光滑的电脑后壳，茉西也知道老板的笔记本页面上到底是什么。

一切的疑问，一切的答案，一切的仇恨，一切的……不，不是一切，是至少确实存在的爱。

全部都关乎超人。

看着老板面无表情的脸，茉西甚至能够在心中模拟出老板的疑问。

或许那也是她自己对超人的疑问。

有那么多种可能供你选择，为什么你非得要选最不可能的那个？

“茉西。”莱克斯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他的呼唤惊醒了陷入沉思的茉西，女秘书尴尬地发现，自己差几步就要跟着老板走进他的卧室了。

“没什么。”莱克斯先一步开了口，“这里可没有小报记者，即使有，卡尔也不至于为此生气。”

“您说的是。”

她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直到老板的门在她面前轻轻合上，她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曼哈顿远郊，游说失败的塞踏进了位于地下的九头蛇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