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纳趴在车窗上往外看。
卡尔就坐在他的身边, 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康纳的背上慢慢抚摸，好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
不过实际上康纳一点也不需要安抚，他现在一点也不紧张或者害怕, 他现在非常激动, 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而且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看卡尔, 和就坐在另一个车窗边的莱克斯。
他只好一心一意地趴在车窗上，看着路边的树和走在路上的人们发呆。
“康？”卡尔问, 手上还在慢慢地顺着康纳的背，“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要说的。”康纳把脸贴在车窗下面那块弯曲的小坎上面，“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啊？”
“还有半个小时。”莱克斯不紧不慢地说。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内显得尤为清晰, 而且听起来也比他在高台上发表演讲的时候温柔了很多。
康纳转过头看了莱克斯一眼——他以为只能看到莱克斯的侧脸的, 没想到莱克斯也在看他，康纳一转头就对上了莱克斯的眼睛。
康纳吓得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这倒是……也不是因为莱克斯对他的态度不好和虐待他，想也知道卡尔不可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康纳被吓到纯粹就是因为莱克斯很可怕，而莱克斯从来不在康纳面前掩饰自己的可怕。
“莱克西。”卡尔不轻不重地说，“康。”
他坐在车后座的最中间，说是车后座, 位置宽敞得和一个小房间没什么两样了, 座位的前面还有可升降的桌面, 桌子上放了香槟、汽水和牛奶——这些东西都是从更前方的那个储物柜里取出来的。
卡尔叫了父子俩以后也没多说什么，很镇定地把康纳一只手拎起来摆弄了两下，让他坐端正了, 再把康纳放回去，又把那杯牛奶塞到康纳的手里。
没等他做什么，莱克斯就自己端起了酒杯。
“……dad。”康纳没忍住，小小地喊了一声，又问了一遍，“我们还有多久才到？”
“二十多分钟。”卡尔平静地回答了他，“不要怕，康。”
“我不怕。”康纳说。
他两只手抱着杯子，小口小口小口地喝着，而就在卡尔的另一只手边，莱克斯也单手握着酒杯，时不时地小酌一口。
——这父子俩都挺紧张的。
现场最冷静的一个人恐怕就是卡尔了，他平静地看着前方，透过不透明的挡板，他能够很清楚地知道这辆车现在的位置在哪里。
莱克斯把空酒杯放到了小桌上。
几乎就是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下一秒，车停了下来。
有人在外面为他们拉开了车门。
“准备好了？”莱克斯不紧不慢地说，他的声调里还带着一点点笑意，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下来吧，卡尔……还有康。”
卡尔跟在莱克斯后面下了车。
然后他就站在原地，看着车厢内部做出了等人的姿态。
记者和围观群众们一下子就发现了这次的事情有些不对。
这是莱克斯集团和艾尔集团的一场发布会……一场很诡异的发布会，因为没有任何人得到这场发布会的内幕消息。
正常的发布会是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保密的，总有些负责发布会的内部人员会隐约知道点什么，就算没有十拿九稳的猜测，起码也会有那么几个可能性比较高的猜测。
但是这次发布会就是真的云里雾里的那种发布会。
所有人都很明确地知道自己的工作是什么，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应该在发布会中拥有什么样的职位和任务，但没有一个人，哪怕是一个人——别小看记者们的能耐，他们把整个发布会的负责人都过滤了一遍，只有一两个实在是没办法接触和口风太紧的人例外——知道这场发布会的内容是什么。
甚至连受邀参加发布会的记者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就很有意思了，一听就这场发布会有个大秘密。
记者们为了挖出这个秘密，或者说这个发布会背后的真相，可谓是花样百出、费尽脑筋。
然而莱克斯集团和卡尔集团两个集团，不管哪一个都是出了名的擅长保守秘密，更别说这次发布会是两个集团一起筹办。
别说秘密了，记者们挖着挖着，没得到一星半点的真相不说，都快把自己给绕糊涂了。
在这种严防死守的保密措施中，记者们也好，吃瓜群众们也好，渐渐地都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天呐，这次这两家集团是不是要公开什么超级大秘密？
超级——超级大秘密，大到能像很多年前的那场x门事件一样，轰动世界而且造成极大丑闻的那种超级、超级大秘密。
大概是因为大家心里都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有了点心理准备，而且是有点不安的心理准备，发布会门外的气氛显得非常严肃。
会在门外等着的都是没有受到邀请，或者没有资格进入发布会现场的普通吃瓜群众。在这辆车到达之前，他们还闹哄哄地吵个不停，讨论着莱克斯集团和艾尔集团究竟要一起发个什么大招。
“肯定是特别严重的事情，我在艾尔集团里有关系，听说连艾尔集团自己的公关部和市场营销部，还有他们的常驻律师团队，都不知道这场发布会到底要宣布什么大消息。”
这个人身边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
但有一个人的惊呼尤为响亮“艾尔集团也是这样？！我以为只有莱克斯集团内部是这样！”
“莱克斯集团内部经常这样大家又不是不知道，他经常绕过公司内部，自己上台演讲和公布消息的，他们公司里的人都要习惯了。”
“对啊，就是因为习惯了，我们才以为这次应该是艾尔集团的人负责发布会。”有人接了口，“没想到连艾尔集团的人都不知道发布会上要说什么……这就很奇怪了。艾尔很少亲自露面，就算已经接手公司好几年了，他也非重大场合不出场的。”
“……所以，这场发布会到底是要做什么？也没听说过这两个集团有什么大事啊，”
一阵沉寂。
“快看，车来了。”忽然又有人说，“别讨论了，不管他们到底打算公开什么消息，我们马上都能知道，现在瞎猜也没用。”
第一个从车上下来的的茉西，然后是旺达。两个姑娘很平静地顶着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睛和多少个镜头走到车厢，然后茉西拉开了车门。
莱克斯走了下来，带着他面向观众时一贯的风度飘飘的笑容。
他环视了周围一圈，然后往前面走了一点，让出了位置。
——噢。
大家一下子就猜到了。
车里面还有人，这个人的身份也不用说，除了卡尔以外也不可能是别人。
果然，卡尔第二个下了车，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领结——红色的领结。
这个发布会确实很不同，和过去的那些发布会都非常不同。虽然之前已经有各种各样的预兆说明了这一点，但是就在此时此刻，观众们所得到的体验尤为清晰。
“……艾尔已经很多年没有戴领结了。”电视机前，艾琳很感叹地说，“有好几年了。”
“他以前还戴过领结吗？”她的小女孩缩在妈妈的怀里，表现得大吃一惊，“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那时候才三四岁，能记得什么。”马特说，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艾尔以前不是‘戴过’领结，他年轻的时候在所有正式场合都戴领结。他只戴领结，要么就什么都不戴。”
“他以前的外号你肯定记得，”艾琳摸着小女孩的头说，“他就是‘小王子’呀。记得吗？你小时候超迷他的。”
小女孩歪着头想了好半天，都没有想起来那个她曾经超级迷的小王子。
但是，随着屏幕上的那张脸越放越大，她竟然也隐隐约约地咂摸出了几分印象。
在她年纪还很小的时候，的的确确是非常喜欢过一个王子的。
不过长大以后，小女孩就把这件事忘掉了，或者说只把这个想法当做一种每个小女孩都曾经有过的幻想，那个“王子”是不存在于真实世界的。
然而此刻，年幼时的记忆隐约有些复苏……她忽然想起了些什么，想起了很多年前出现在屏幕中的那个“小王子”，金光闪闪，年轻英俊，镜头内外的每一个人都看着他，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充满热烈的喜爱和渴慕。
多年以后，那个曾经引起过一时轰动的小王子似乎又回来了。
他在车门外站定，领口的红色绚烂得像一朵大瓣花。他微笑着和莱克斯说了句什么。
这会儿人们才如梦初醒地回头看莱克斯，然后有点吃惊地发现莱克斯也是黑西装，也戴了个领结，只不过他戴的领结是蓝色的——奇怪，为什么之前没有人注意到他的领结？
问题只在人们的心中一闪而过，他们被卡尔紧接着做出的那个动作吸引住了。
卡尔站在车门前，一只手扶着门，很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莱克斯站在他身边，也很平静地看着车内，和卡尔一起等着。
——车里还有人？
——是谁？
人们默默地盯着车门，这时候，就算是最愚蠢的人也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什么。
虽然他们自己也不一定知道自己意识到了什么，毕竟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已经超乎多数人的想象能力了，但所有人的情绪都涨得很高——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很有可能远超他们的想象力了。
万众瞩目之下，一个小小的脚从车厢里伸出来，踩在了踏板上。
然后是另一条腿和另一只脚，然后是低垂着的头，最后一整个人都出来了，站在踏板上，并且抬起了脸，朝所有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有人当场就抽过去了。
在一边待命的救护人员立刻一拥而上，把这家伙抬上了救护车。
“……我的天呐。”有人吓得不行，小声喃喃。
“上帝啊，上帝啊，上帝啊！”有人无语伦次地开始祈祷。
叫什么神的都有。
“嗬——嗬——”
“快让开快让开！有人哮喘犯了！！别慌！我是她朋友！我有喷雾！你们让开点位置给她呼吸就行！”
一阵兵荒马乱的挪动。
“……啊啊啊！”
更多的人在尖叫，毫无逻辑毫无理智地尖叫，无论时尖叫的高度还是声音的大小都让人担心这些人是不是叫完以后嗓子就会给叫哑了。
康纳一边灿烂地笑一边朝周围的人挥手，他还站在车子的踏板上，这样能让他看起来更高一点。
虽然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就是了。
“好了。”卡尔说，把手放在康纳的后颈上捏了捏，“走吧，发布会在里面开始。”
康纳就乖乖地收起了手，从踏板上跳下来，额头前面的小碎毛一荡一荡的，在卡尔和莱克斯的带领下往会场里面走。
“你紧张吗dad？”
“没有。”
“但是你捏痛我了。”
“……闭嘴。往前走。”
“你等会儿上台准备说什么呀？还是让a一个人说？你们说完了我又说什么啊？我没有准备演讲稿。”康纳念叨着，“我还没有在那么多人面前演讲过呢，不过我准备好了！”
卡尔没吭声，他控制不住地笑了一下。
之后他才说“让莱克斯讲就行了，我没什么想说的。”
“我呢我呢？”康纳踮脚。
站在台上讲话的人是莱克斯，但康纳才是众人瞩目的实际中心——极为少见的，莱克斯对此没有展露出太多的不悦。
“随你。”卡尔说，“你想说就说。”
“……当然，这门技术花费了我数十亿美元，但就像我们都知道的那样，”莱克斯转过头，朝康纳伸出手，“……孩子，永远都是一个家庭中的无价之宝。”
卡尔带着康纳走了过去。
闪光灯几乎能把人眼闪瞎，偌大的会场中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掌声，莱克斯果然在宣传莱克斯集团技术的同时把这群人感动得五体投地。
在热烈的掌声和无数双泪光闪闪的眼睛的注视下，康纳小声问“dad，你觉得他真心认为我是无价之宝吗？”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呢？”卡尔说，带着康纳走到了莱克斯的身侧。
康纳看着高台下的所有人。
尖叫声。密切的询问声。掌声。无数情绪丰富的眼神。
“这明明应该是很激动的一件事，但是我一点也不激动。”康纳小声抱怨，“一定有什么出了错。”
“没有什么出错。”莱克斯平静地说，“从今天开始，你要学着转换思维了。激动是别人的事，对我们来说，这就是生活。”
在康纳身后，他的两位父亲肩并着肩站在一起，将康纳簇拥在最中间最醒目的位置。
卡尔把一只手放在康纳的肩膀上。
莱克斯也这么做了。
于是康纳就开心起来。
他说“我喜欢我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康纳还有一章，然后平行世界的正联还有一个番外，然后！就完结了！
最迟明天完结！
么么哒小天使们！
对了，下章涉及人物是罗伊、杰森和迪克，以及下一章几乎全是对话，大家谨慎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