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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清闲

应魂 麦库姆斯先生 2871 2024-09-06 10:49:21

回程的路上,孔捷主动和国公爷致歉,说自己昨夜失言,国公爷不要往心里去,两个人胯下的都是枣红色青海大马,周殷手中的辔头不以为意地甩打了两下,看了孔捷一眼,未置可否。

孔捷眉毛一扬,见他不说话,立刻自由发挥振振有词起来,说自己真是无心的,起初真以为那禁地是安平王的墓葬来着,公爷您去打听打听,您府上所有人都这样说,礼物是真心实意备下的,只要借安平王旧物就可活灵活现,出了差错拿了别人的纯属意外。

周殷纵马,无论马背如何起伏,双肩始终稳稳不动,反观那一侧,孔捷歪着脑袋,扭着肩膀,似乎还想躺倒。

周殷看了孔捷一眼:“你的意思是误以为禁地是安平王之墓,所以才偷偷拿东西?”

孔捷:“对!”

周殷:“那既然只是要安平王的旧物,你为何舍近求远不向闲月楼借用?”

孔捷一呆。

周殷轻轻甩了下辔头,眉头微蹙,那意思是“你可别狡辩了,戳穿你废我口舌”。

周殷:“孔捷,你度化冤魂有功,以功抵过本公也不追究你缘由,此事就此揭过,以后莫再提了。”

孔捷自觉自取其辱,悻悻地挺直上身,刚听他提到闲月楼,又是好一阵感伤:“公主之事要如何处理?”

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但是他实在想问问。

国公爷沉默后竟也回答了他,“如实上报,其余的陛下会处理。”

他神色严峻孤僻,眉头攒得很紧,武信侯借庆州与北方接壤与草原部族相互勾连,既有实据镇压清剿便是他国公爷分内之事,可是公主忽寻短见,的确是他预想不到的结果:“本公愧对陛下与娘娘信任,当年没能照顾好他们的弟弟,如今公主也去了。”

孔捷心口猛地一跳,看向周殷:

不止因为他对自己说了这些,更是因为他第一次听见他的心里话。

他盯着周殷,想着国公爷再说一点,再说一点,他有太多的疑问:公主坠楼前除了说身孕你们还在聊什么?今晨坠楼那般惨烈,陈英和您说什么了没有?您知不知道陈英和公主的事情?他现在已经认得清楚公爷身边的扈从,知道引路跑腿这种事是有其他人可以做的,当时初见您长街随手一指让东都的副统领大人亲自送自己这个无名小卒,当真是随手一指吗?

孔捷心中一阵空空的钝痛,他知道公主就算从武信侯府的阴影里走出来,也不会下嫁城防统领,可是他总觉得三年前公主既然嫁给武信侯,便已经履行完她公主的职责,万一还是有机会的呢?只要周殷能再多解释几句,他至少可以不必去恨他。

可是周殷一切心海迅速地归于了平静,再没有起过一丝的波澜。

山地弛马伤马蹄,两个人谁都没有急,等到得平地两人默契地同时一夹马腹,向徽安门奔驰而去,周殷心中揣着正事没有刻意想让,孔捷的骑术竟也稳稳缀着,两骑一前一后地迅速地回城,到得成国公府南院马厩,国公爷下马,周翁携人从仪门处迎接,周殷振了下衣襟回身,朝孔捷道:“先去休息,晚间酉时后找你。”

有几道目光快而浅地暼了孔捷一眼,紧接着迅速转走,急跟着国公爷的大步而去。

孔捷怔怔地下了马,下意识拍了拍刚刚驮着自己的马儿粗脖子,嘀咕:“你说他们干嘛那么看我。”

枣红马不解其意,踢沓着前蹄打了个响亮喷嚏。

孔捷回到自己屋中,他是真的累,要补觉,刚躺下又想起一件要紧事,翻箱倒柜地找出剩下的最后一枚东海珠,轻轻握住,无奈他刚要凝神吸收,魂魄还没吸来,先吸来一阵吱哇乱叫:

“诶诶诶,我看孔捷回来了,咱们要不要去问问他昨夜发生了什么?”

“对啊,昨夜干什么那么大阵仗,咱们硬是不让出门关了一夜。”

“刚不是才解禁嚒,我听南院说,孔捷是跟国公爷一起回来的……”

孔捷:……

他立刻站起来,趁着好奇的门客还没找上门来自己先溜。

孔捷攥着一枚珠子在府里乱转,转来转去还是来了南院,周翁看到他,他说了难处,跨院今日有点吵,周翁笑呵呵地着人带他去了一间新屋子,新屋子在两仪门内,门口种着两株小小的树株,距离国公爷的书房不太远,孔捷微妙地看了周翁一眼,周翁回以微笑,孔捷自暴自弃,想着算了,清净最重要,把门关上,在屋中随手拿了个干净的红底描漆的盒子,确保屋外没有人来回走动后,自己坐在榻上一步一步完成了养魂仪式,然后把东珠放进盒子里,盒盖一盖,睡觉。

孔捷这一觉睡得又长又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日光大盛之事了。

他推开榻边的折窗透风,看着门前两株无花无果的灰褐色树株发呆,这里很安静,风吹得都比别处和缓,隐隐约约地能听到隔壁国公爷议事的声音,声音不高不低,节奏舒缓,张弛有度,听起来让人十分安心。

百无聊赖间,周翁得到传报,叩门来了,身后还跟着两名使女,周翁指了指一使女手中托盘,笑说:“小孔,你的衣服脏破了,这是新的。”

孔捷探头看了看,那衣服的颜色是九斤的杏子黄,其色如橘,生趣盎然,十分鲜亮。

他很喜欢。

周翁又指另一使女手中之物:“这是今年剩下的最后一点雨前龙井,是正宗的‘明前茶’,茶叶……欸欸欸,这个不是给您喝的!”

正口渴的孔捷怔住:……不是给我的您介绍这么多?

周翁强颜欢笑着把那青花壶从他手中强行夺回来,小心用手帕擦了擦壶口,笑:“是眼下公爷午茶的时辰到了,老朽还要忙禁地的扫尾,就劳烦你替老朽走一遭罢。”

孔捷目光微妙,看了看那新衣裳,又看了看那壶,心道你们成国公府花样真多,勉强一点头:“……行吧。”

周殷正在书房和人说话。

此时书房四下的窗户都开着,秋高气爽,风回一庭。

孔捷靠近的时候,里面的谈话节奏立刻变了变,是被他的脚步声惊动了,孔捷只能主动喊:“公爷,午茶时辰到了!”走进去,屋里坐着的是费如霭和韩沐,许是昨夜许多大事一股脑做完了,虽有遗憾,但有惊无险,这些人没有前几日那么紧绷,看起来似乎还在开玩笑。

韩沐看到是他,上下看了眼,故意问:“来送什么茶?”

孔捷皱起眉头:“那个……龙井茶,叫明前吧。”

韩沐掩唇忽然清脆地笑了一声。

孔捷瞪过去:他刚才没记周翁那些罗里吧嗦的,这屋子里装了一群老狐狸和小狐狸,他是掉进狐狸窝了。

孔捷无可奈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依次给费大人和太常令斟了一杯,然后走到周殷面前。

国公爷应该是小憩过,此时背靠长花坐椅,一手稍稍抬起放在椅背上,一手撑着隐几,姿势十分的放松,身上的衣服也变得非常的宽松,揉蓝衣裳懈白领,花鸟盘错竹叶深,头上只簪一木簪,少了平日里多少庄严凝重,多了许多宁静闲雅。

孔捷不会伺候人,笨拙地蹲在周殷案前把茶斟好,递过去,周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手腕轻轻一振,擦着他的食指拈住杯壁,右手薄薄的氅衣因这个动作滑下去几寸,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衫,孔捷松开手,周殷拈住杯,回手执于鼻下略闻了闻,然后抿入浅浅一口。

孔捷咽了口唾沫,总感觉国公爷喝茶的姿势过于郑重。

果然,国公爷品完抬起眼,嫌弃道:“就知道不是你烹的。”

孔捷:……

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说:“公爷您说的是啊。”

身后费大人为老不尊,孔捷说完他没憋住,忽然笑了,他一笑,太常令也大胆的笑了,两个人笑得是开阔爽朗此起彼伏,笑得孔捷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国公爷一脸麻木,大概是这些年没见过“巴结”他还这么不走心的,捏着眉心摆摆手:“做这个表面功夫干什么呢,去吧去吧。”

孔捷赶紧抱住茶托,他自己也很嫌弃自己,做这个功夫干什么呢,公爷您说的是啊。

韩沐瞧着他,忽然在心里大喊:“孔捷!孔捷!”

孔捷正要开溜,此时回头,心道心里传话这事儿可算是让太常令整明白了。

韩沐看着他笑,笑眯眯在心里说:“你出去后等等我,我有话找你说。”孔捷微一点头,表示知道了。

很快,韩沐便找了个由头出来了,他今日亦穿得张扬,和孔捷往一处一站,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韩沐拍着他的手拉他到隐蔽处,问:“听说公爷今日酉时要请你做事?”

孔捷点头。

韩沐又问:“你可知世人为何会信方士术士?”

孔捷再点头:“因为像变戏法,凡人想看神迹。”

韩沐道:“孺子可教。”

韩沐又道:“若看者为娱兴,便让他看个新鲜、看个有趣,若你要图富贵,便努力让他心生敬畏与惊奇,若二者皆不是,那也不要说你知道什么,而要说他们想听什么。贵人无需我等指手画脚,错的不说,对的不说,贴心才说,懂吗?”

大概是昨夜孔捷的直言直行吓到了韩沐,此时这大美人竟然亲自屈尊点拨了。

孔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原没想太复杂,韩沐说完自己反而有点不知怎么办了。

太常令拖着大袍袖施施然地走了,孔捷揣着莫名而来的压力往仪门处走,想了再想,向人询问了周翁的住处,主动去敲门,刚好,那位说“要去禁地扫尾”的老翁正在自己屋里喝茶躲清闲呢,孔捷上前,主动一揖:“请阿翁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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