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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龙门

应魂 麦库姆斯先生 2698 2024-09-06 10:49:21

一连串清幽宫灯从合欢殿向乾元殿而去。

“孔捷”被皇帝挟着手臂走在众人的最前面,罗妃刚刚疯魔般的诅咒言尤在耳,宋义华匆匆整顿合欢宫上下便也往乾元殿去,出门正撞见逡巡不去眼中暗喜的太子,宋义华脸色一沉,呵斥道:“回宫读你的书去!”太子莫名其妙遭了母亲的呵斥,表情愕然,宋义华也无意多解释,带着人匆匆往乾元殿去了。

乾元殿是唐耿后宫理政之地,也是常用的内寝休息之处,宫内上上下下人等直属御前,嘴巴严得连铁钳也撬他不开,宋义华本想进寝殿看看,高公公匆匆迎上,说太医院院判正在诊治,皇上请娘娘偏殿稍等,人影杂乱中,宋义华看到御榻旁“孔捷”的身影,神色难辨地点了头,脚尖一转,去了偏殿。

偏殿里周殷也在,他坐不稳当,开了窗在过道处踱步,宋义华凑近,压着声问:“那咒到底是真是假?”国公表情凝重,亦小声答:“是真。他说是情咒,正在解。”

皇后一路行来面色森森,心头直如烧了火炭一般,此时听了准话才觉一股冰泼的凉气从后脊背上倏地窜了上来,冻得她一个寒噤。

良久,宋义华光华内蕴的眼才像是找回了神志,颤抖的手抓住椅背,艰难地低吟一声:“……还好,还好。”

只是情咒……

皇帝再不信鬼神咒术,也是要畏忌枕边人真的对他动过手脚的。前朝动乱十数年,大顺建立之初天下直乱到了骨子里,他呕心沥血九年才将一切拨回正轨,如今朝廷税收清明、治理高效、社会安定,若是真因为一个女人谋害自己或是下了什么祸国殃民咒术,一旦生变他底下这群人仓促间可怎么支撑得住。

“罗师青入宫之前一定与白神教还有瓜葛,你去查一查。”宋义华眼珠一动,颤声说。

周殷当即应下:“好。”

如是一炷香的时辰,太医院院判出来,皇后迎出去询问,院判颇知分寸,只说陛下的伤处已经包扎,眼下风寒反复有些发热,并无大碍,只需静养即可。皇后略提了嘴角,谢过院判,让申喜亲自送院判出宫去,目光转到寝殿门口,眼见宫人不断退出,阿弟还未出来,高公公亲拿了托盘进去,托盘上由黑布盖着,不知是什么。

“大嫂,您别急。”周殷大概猜出唐放要做什么了,让宋义华不要忧心,正劝慰着,一抹嫩黄色的身影弹珠似的冲出来,快步凑到皇后身边,张口就是压着声的一句:“大嫂,您给我一绺头发。”

周殷:……

宋义华不觉有异,也不推辞,引他在偏殿。国公在后面慢了几步,眼神微妙地在两人间一转,眉梢轻轻提起,只见宋义华于偏殿的柜阁中熟稔地翻出一把小剪刀,对镜解开自己最上面的盘发,手腕一转便截断了一绺,也不问“孔捷”要头发做什么,只问:“你还用什么?”

“孔捷”接过,朝着她狡黠一笑:“不用别的,我这就进去了,您别担心。”

说着蹬蹬蹬就跑走了,途中还手欠地用力打了周殷一下,打出响亮的“啪”地一声。

周殷:……

皇后见状,目光亦是微妙地一转,但并不吃惊,待国公再次迈进偏殿,两人四目一对,无声胜有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心照不宣又若无其事地清咳了一声。

桃花煞,也叫桃花劫。

古书记载中的确有用女经为引的邪恶咒术,女子为了把心上人永远地绑在身边,用秘术调制药引,搀在酒水饭食中令男子服下。

唐放此时从皇后要头发不知何用,或许是为破解,或许为替换,但看他神态轻松似乎并无什么大关碍——他性格虽然跳脱,但是做事还算稳妥,不会拿他大哥开玩笑的,自己真料理不来早便求助了。

皇后想通此节,缓缓放下心来,目光掠过屋中周殷,略有尴尬地开口问:“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周殷的思绪被大嫂挑起,眉梢又是一提,心道:阿放是主动和大嫂说的?但面上不露,颔首温文尔雅地答:“来合欢宫之前。”

皇后“唔”了一声,扶着扶手缓缓在坐床上坐下,目光落在寝殿门外,没再说什么。

不知“孔捷”是如何在他哥面前说的,此时不相干的宫人已经被渐次清出了乾元殿外,天子的寝殿门已经在内部由高公公缓缓合拢,周殷想大概一个时辰也会有结果了,害怕活人的气息太多会打扰唐放,主动起身把偏殿的门扉合上,沉重痴沉的阖门地“嗑……”地一个轻响,周殷不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今日波折,原本一切进展顺利,没想到最后竟撞上这样慌乱的收尾,细想还是有些后怕。

“事情能被提前发现,就是不幸中的大幸,”皇后似能看出他在忧心什么,在身后开口。

周殷摇摇头,缓缓走到她身边的脚踏处坐下,手掌贴上她着地的裙裾,“我没事,倒是您,罗家的事情您别上火生气。”

宋义华提起嘴角笑了,像跟弟弟话家常似的说:“我不生气,我若是连这等小事都要生气,成日早被人气死过去了,我只是有些感慨。”

时间还在继续,没有人会驻足停留。

皇后的表情淡淡,认认真真地说:“我只是感慨三年前罗妃刚刚进宫的时候,长得素白素白,眼神诚惶诚恐,陛下私下和我说过她的遭遇,就在那间屋子,说她和她哥哥曾经受过的欺凌苦楚,说了能有一炷香的时间,说完默然良久。你知道他是很心疼他们兄妹的,不然当年罗师雘逼杀华府,他不会只是敲打几句。”

宋义华眼睛一眯,又不解又生气:“他们竟然辜负了他。”

宋义华今日之前其实并不如何恨罗师青。

她是个大女人,和丈夫除了夫妻关系,还有牢固的同盟关系,每天也要考虑很多事情,她面对罗师青,先想的是她哥哥是来辅佐自己丈夫的,然后才是她也是丈夫的女人——皇帝身边本来就有很多这样的人,宋义华视唐耿为亲人,他们何尝不视唐耿为亲人?这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子民,整个天下人都在期盼着皇帝明察秋毫、公正明允,等着他给机会、给赏识、给垂青、给宠爱,宋义华既然接受了丈夫这个身份,就不能替丈夫赶人——她其实在李妃之后的很多年前就不钻这个牛角尖了。

当初陛下当年陛下有意重用罗师雘,就通信条件来说,放任他远去千里,君臣感情必须达到神交的程度才可以,帝王为安罗师雘前方伸展拳脚之心,收他妹妹入宫中,罗师雘立功之后,陛下紧接着便是一套组合拳开着作弊器帮着他们一家抬体面。

弟弟刚刚那么说是在故意挤兑罗师雘,其实罗师雘不是庸手,不然天下白衣何众,细数几人相国?宋义华这三年来一直对罗师青挺客气的,因为觉得罗师雘这个人很有些能耐,蹉跎数年,传奇式地被皇帝选中,远看是一则君臣佳话,近看是一则小人物成长史,哪个都很让人心潮澎湃,宋义华也是爱才之人,挺期待罗家建功立业,好好辅佐陛下的,至于那些儿女私情的委屈,她不去细想都还可以忍耐住。

只是没想到,他们一家人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惜福,心中不平,心有怨望,背地里小动作不断,今日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高楼塌,轰轰隆隆地一下,留一地鸡飞蛋打。

宋义华绷着脸孔,一点痛快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心惊和失望。如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缓缓开口:“当年是你安排的罢?”

周殷:“安排什么?”

宋义华:“当年的御犬太监。”

周殷眼睑一眨,一时间,竟没有说话。

皇后无奈一笑:“果然是你。”

罗师雘内心不平才有今日之祸,刚刚合欢宫中他一直控诉是周殷让他的才华埋没,光阴蹉跎,周殷没有一句分辨,可是宋义华刚刚一个转念忽然觉得不太对,国公从不举荐文臣,但是若是真的看到有才之人契合国政发展,他又不方便举荐,他会怎么做?

罗师雘说周殷当年将他扫地出门是因为“嫉恨他才华”,但周殷不可能无聊去做这个,那扫地出门,很可能是因为不愿意耽误罗、想逼他孤注一掷,周殷在等着这个有才之人自己“龙门望阕”,亲自走到皇帝面前,不然若不是国公着人留意,每日飞往皇城的奏本雪片般何其之多,怎么独他罗师雘这般巧合地脱颖而出?

周殷眼睫闪动,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宋义华长长一叹,拍了拍肩膀:“不怪你,是他们不受教,贪心不足。”

罗家兄妹揣着对世人满怀的恨意,自以为早年遭遇的辛酸苦楚皆是他人之过,殊不知他们身后有那么多道默默无声的、满怀期待的眼睛,他们自以为恨的人、背叛的人,都曾以一种不显山露水的方式为他们保驾护航。

周殷的嘴角苦涩地一扯,宫墙深寂,他无言可说,唯有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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