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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战备

应魂 麦库姆斯先生 4556 2024-09-06 10:49:21

“孔捷”的越级提拔引来无数人的关注。

朝堂耳聪目明之人都知道要动刀兵了,这个人与众不同的提拔,还有传出的勤政殿内部的参事议政,都给“孔捷”这个人的身份蒙上了浓厚的神秘色彩。

唐放没有客气,第二日便穿上官服上朝听政,小孔捷眼见着自己再入皇城,许多此前想都不敢想的朝堂诸公主动与他打招呼,一个一个礼数周到的“孔大人、孔大人”,他局促难安:“他们怎么都认识我?”

唐放笑:“你最近在东都城很有名啊,不知道嚒?”

说着也不客气找到自己的站位,那站位甚至不是最末,而是殿中左右。

小孔捷心头发虚:“这个……这个提拔速度太快了。”

唐放拿着板笏展了展肩膀,安之若素:“不快,这只是道开胃,出征前还会再升。”

唐放在朝堂上并不发言,只是听政,看看大家对开战都说什么,散了朝去勤政殿,开真正的军事会议,周殷已经和大哥碰过了,明确此战大前提:不能拖延战机,必须四个月内速战速决避免陷入持久战泥潭。

太子请战,陛下给的要求的是改名换姓,列队前锋,不然别去。昱辰当即应下,紧接着一系列的人事任用,周殷做统帅,他手下几个方面军他来配套,到唐放前锋这里,皇帝开口问了他的意思,时间紧凑,问他班底想怎么攒,唐放早就做了准备,把笏板翻个面,上面是他写的名单,上面有国公府不错的家将,有因谭同凯吃挂落的禁军,说剩下不够他这几天再留意,最后他提到了一个名字:陈英。

周殷和太子都看了过来。

皇帝的眉心,不引人注目地一皱。

唐放目光一扫,看来这都是知情人啊。

“我跟他聊过,他说起山川地形,战法战术,是个有心人。”

唐放看着大哥:“陛下提拔一下,看成不成器罢。”

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俗务,辎重清点,粮饷,马匹,同级接触,攒兵,练军,战略部署,军事情报搜集,无数的千头万绪奔涌而来,而这些东西都要在十五天内全部完成,因为唐放忽然的超级拔擢,官员中难免有些不平之声,遇到一些衙门口对接,不知道太子是有意讨好这个战场上可能的上司,还是大哥点过他,竟然亲自陪着唐放跑。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唐放想说殿下您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多练练骑射,这样我更安心。

太子瞪了他一眼:“我还不是怕你被刁难?”

唐放:“可我没受什么刁难啊……”

他前一世也是在前齐钟老将军手下历练过的,不是不知道如何跟推三阻四的官员打交道,可是大哥的官僚班底一直很给力啊,甚至这九年后已经开始顺滑得让他有点吃惊了。不是没有官员的小议论,但是这个都翻不到台面上,也就是若有若无的一层纱,太可笑了,他还能怕这个?

昱辰听了这话,抬着下巴,忽然“哼”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唐放感觉他哼得还挺骄傲的。

让小孔捷最意外的大概属于唐放每日的行程了。

他不知道一个人原来可以这样忙,每天要处理这么多的事情,又这么的井井有条。原本他印象里,唐放是个每天床都起不来的人,偶尔打扮,经常邋遢,吃什么什么没够,玩什么什么停不下来,还大手大脚,每天这一下那一下,过得跟个东都闲少似的,没想到一夜之间这么多事情忽然涌过来,若是常人,给他一天二十四个时辰他也应付不完,可是安平王上下左右地周旋,每次都能直入重点,以一持万,发到他手头上的事儿毫不拖延地地运行下去,自己地头上的事儿又快又好又用心,不仅如此,他还能每日维护自身形象,和国公幽会,锻炼恢复体能、调整吃穿用度一切鸡零狗碎的事情,快速进入战备状态,让人完全看不出一个月前懒得没有骨头的那个人是他。

这里面最需要花心思、用巧劲儿的是选人带人练人攒班底。

纵然有皇帝把他的禁卫待遇直接拔高,场地、钱、人才库全部给他,可是这是要带去战场上的人,真正要用性命冲锋陷阵的,到了战场,“孔捷”有再多神秘的背景,再多皇帝的赏识都是没有用的。

还好,年轻后生大部分是想出头的,有血气的人也多,唐放前一世的经验和如今鬼魂的优势,让他省去了很多费力甄别的麻烦,并且皇帝和国公都在私下跟他说过不要有顾忌,他先自己挑好的选着,各营、各军、任何武装,哪怕是皇宫禁卫,看中谁都可以选,若是人手实在凑不够,他们给补。

唐放不用他们补,他动作很快,前三日的精力大部分压在这里,雁过拔毛似的把东都附近的所有武装尖兵网罗一空,几百几百地攒成三千骑兵队,再定出训练计划,一波一波严苛地往下筛,缺的空再从皇城、国公府看到好的往里面填。

孔捷看着那名单都感觉到肝颤,不是怕他们战力不行,是害怕以“孔捷”的身份压不住这些人。

小孔捷惴惴:“殿下,你怎么不找你的旧部啊。”

唐放:“我的旧部现在都成名镇守一方了,我用得了他们嚒。”

小孔捷:“那……那新兵不服你怎么办?”

唐放:“那没办法了,到时候只能带他们先赢一场。”

小孔捷:……

小孔捷闭嘴了。

国公巡军之前给唐放留了一队干练的老兵给他做帮手,小孔捷也尽力帮着唐放多留心,少发问,帮着他看顾一些小事儿,但是到第七天开始,唐放基本就已经完成了老带新这个最难的交替问题,他从训兵不久就开始就问谁有意帮忙处理新兵军务,这不是什么好差事,是苦差事,有意愿就把军册拿回去一本,不用他们干别的,先把军中名姓籍贯行述一夜背一百下来,如是几日依次用军务、御人、战术等一系列问题翻着花样的淘筛审核,从最开始踊跃报名的七八十,到最后剩下五个,里面有陈英、昱辰、“老三百”、“一个泡”、“撒手没”。

陈英、昱辰按下不表,这俩人没有这点脑子坐不稳现在的位置。

那三个是唐放给人仨起的外号,当面就这么叫,每天晚上跟他们碰头开会,叫得极是开心。

“老三百”是个年近三十的老兵,脸黑,能力强,之前任百夫长,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升上去,考核第一天一口气背下来三百个人名,所以唐放叫他“老三百”;“一个泡”则是京畿兵人头最熟,热心,有冲劲儿,第一天的任务他完成得最溜,唐放看他报到那天嘴上起了一个泡,叫他“一个泡”;“撒手没”比较搞笑,他是禁军中主动加入唐放亲随的一批人,人很踊跃,试武力那关的时候唐放原本远远站在正在喝茶,他一个脱手,斩马刀直接朝着唐放飞了过去,“夺!”地一声砍进唐放身后的梁柱,刀柄还在嗡嗡颤抖。

当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全白了。

正喝水的唐放扬着脖子停了停,“嗯”了一声,杯子放下,扭头看了看那个险些把他“暗杀”的年轻人,狞笑一下:“小子,你过来。”

然后唐放拎了一把枪,亲自试了他的武功。挺稳当的,竟能和自己走三个回合,刚刚只是孩子看对手太弱太激动没发挥好,然后唐放拍着小孩的肩膀让他进队,当场给了他一个外号“撒手没”。

众人:……

比起唐放这边还能跟人打打闹闹地开玩笑,周殷那边才是繁重到抽不开身。

论忙碌程度,两个人其实差不多,但是周殷要考虑的东西重要性却比唐放考虑的重要十倍,难度也大很多,作为统帅,他左右奔忙几处巡军只是捎带脚的事情,他真正要抓头的是要协调协调各方做出一套逻辑完整攻守兼备的方案,不到最终成型的时候,甚至作为他的枕边人、战争头马的唐放也是不知道具体方案的,唐放可以深夜和他聊,但自己只有提议权。

战争不是战争,战争是政治、外交、一切想不到的东西巧妙地糅合,统帅要做的就是调度,确保每一步,手下二十万人都往一个方向使劲儿。

三军未动之前,这些秘密只有皇帝身边不超过五个人知道全貌,哪怕唐放,也是要排除在外的。

倒数第五十二天。

唐放夜宿皇城棠棣台,踩着白袜子趴在地图上,这是他一天难得的休息时间,便趴在上面一边画圈一边想。

忽然间,宫禁之中竟然传来急马甲胄之声,他意外 ,抬头,几个弹指后,一阵疾步传来,竟是周殷,他还穿着甲胄,嵌银的铠甲衬着藏蓝色袍服,奔驰中急停,面孔仍旧漠然,风度不乱,甫进屋,没说话,先到桌边给自己倒水喝。

唐放还保持着趴着的姿势,震惊地问:“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嚒?”

早知道他就住国公府了,也免得他折腾着进宫。

周殷喉结滑动,沉默地喝过一口水,放下杯子:“押霍塔回来。”

“霍塔回来了?”

唐放眼前一亮,紧接着又反应过来周殷答非所问,嘀咕:“您回来就是为了押他啊?这霍塔还挺有面子。”

周殷无声地乜了他一眼:“宜宁说你不配合他。”

“宜宁?谁?”唐放怔了一下,然后立刻反应过来,“啊,你那个小幕僚!我天,他不是知道我是谁嚒?怎么还带告状的?”

周殷的幕僚并不小,年纪都三十四了,只是面白清瘦,看着有些年轻而已。

前几日唐放跟他接触过一次,很像周殷会用的人,精明、缜密、不太善交际,做事不折不扣,但是唐放把黄大仙给他了啊,说什么问题尽管问,他还看出这个人“胆小”,让安平王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敢在周殷面前告状?

这次战争筹备期间,就产生了一个秘密部队,人手不多,但是资源调度顶尖。是专门应对白神教设立的,核心成员三位,一位成国公的幕僚宜宁、一位太常寺太常令韩沐、一位太史寺文史掌令,相当于直接拉出了一个精英队伍在对白神教能接触情报挖地三尺,哪怕就是此时,太史寺所有当值的、不当值的书办都还在翻书,把所有古书中设计到白神教的内容全部抽取出来,太常寺韩沐则是将这几年与白神教斗智斗勇的经典案例抽掉出来,汇总合成,给周殷来做参考。

而作为因为白神教而死的“安平王”本人,国公特意派了自己信任的心腹过来接洽,难得跟人点破了“孔捷”的特殊身份,让人细问他的经历情况。

说实话,这事儿真的很尴尬。

尤其是一个人摆出非常“专业的”姿势妄图与你促膝长谈“你到底是怎么被人杀死”的,唐放就是再心大,他也受不了这个啊,所以他直接把黄大仙扔给他,扔之前又嘱咐了一次,只说他遇白神教埋伏的事情就可以,这些不必瞒他,至于逃出界碑之后“撕裂三魂”的后话,一个字都不许漏,他要是敢逼问你就保持沉默,我给你撑腰,然后他就把宜宁甩开了。

但是唐放真的没有想到,这事儿居然劳动周殷提前回来了,真成,时间这么宝贵,他好好睡一觉不好吗?

唐放盘腿坐好,“我没有不配合他,我把事情都告诉黄大仙了,黄大仙现在不就是在他手下吗?”

周殷:“他要问你具体的事情,黄大仙只是复述,又没法说你真正经历的细节。”

唐放皱眉,“他还想要什么细节啊?统帅啊,我这个灶现在已经非常火热了,您就不要往里面塞柴火了,再烧它就塌了。”

周殷走到他身后来,没有踩地图,有力的手臂横过他的胸口,挟过他的腋下,沉默巍然地直接把人抱了起来:“你过来,我跟你说说话。”

唐放没有挣扎,任由他把自己提溜起来,放在坐床上,“怎么了?”

灯下,周殷一摆长袍,衣不卸甲地坐到面前,从衣襟深处掏出薄薄的一页清单来,凑到他眼底,正是宜宁列的单子。他看着他的眼睛:“你不想回答他,那我来问你好不好?”

唐放:……

你别用这个口气跟我说话好不好。

那边周殷已经开始,耐心地给他宜宁仔细列出的有问题的几条:“你看,这里面就有不清楚的,你说你当时遇袭的时候有几个瞬间动不了,当时是如何的动不了?行动困难的动不了,还是神思整个停滞?是从自身判断的动不了,还是从对方快速逼近判断的动不了?”

不知是不是唐放的错觉,他感觉周殷此时气息不足,像在发抖,仔细瞧他又没有问题,肩背沉默地挺直着,像根永不会倒的梁柱。

唐放伸手拉扯他的手臂,笑着扭了一下:“这有什么可问的,我明日晨起写给你,你是不是累了啊,我们现在做点别的然后安置了好不好?”

周殷没有接他的邀请,反客为主地攒住他的手臂,不用力,却握紧,告诉他此时没有跟他说笑。

问:“我们一直没有找到你的身体,你的身体是不是被他们带走了?”

他黑亮的眼神这样的严肃幽深,唐放手足无措,愣了一秒。

周殷追问,这一次却是很小很小的声音:“你是不是知道他们把你的身体带到了哪里去?也记得对你动手的人?”

唐放脸上若无其事的笑容逐渐凝固了。

周殷干脆放下清单,双手握住他的手臂手腕,不自觉地轻轻摩挲:“子瑰,你听我说,我不是要逼着你想那些事情,实在是这些很重要,对我,对你,对我军,都非常重要。这次我们与跟贺若可汗的决战,虽然时间紧任务重,但都还在控制之内,唯独只有一件事,我没有任何经验,是第一次接触。若真的是白神教九年前暗害你且得手,那这意味着这里的水很深很深——乱军丛中取敌军主将性命如探囊取物,这是两军阵中最可怕的单杀无敌,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做到之后又要干什么,这是非常严肃的事情。宜宁的秘密队伍我虽然没有声张,不代表它不重要,实际上,它的战略意义非常重要。你能明白吗?这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我需要详细的、具体的细节,你能明白吗?”

唐放的目光轻轻地闪动了几下。

许久,他卸下自己的左遮右挡,说:“我的思绪也没有完全整理好,你容我想想,还有,霍塔在哪,我亲自审他。”

周殷了然地一点头,面色无波站起来:“跟我来。”

·

豹室。一豆烛火。

唐放让周殷等在外面,自己进去,再见到这个和他在坷尔喀酒馆见到的人,他已经被团团地绑住,身上头上伤痕累累,看来已经是被审问过几遭了。

唐放没有说话,随手拈起一把小刀捏在手心里转,端详了霍塔一阵。

其实三魂归位的时候,唐放已经认出他来了,他没想到自己和霍塔这秃头的渊源居然这么深,自己死亡的那天的竟也有他,只是九年前他还是个小兵,不是什么主要角色,只是表现得比较踊跃罢了。

“喂,还认识我吧?”

唐放笑,拉来一把椅子,手肘压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手中的小刀飞速地挽出一个森冷的刀花。

“你们抢我的尸体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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