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颗人头。
一颗开始腐烂,但依旧能看出上面的妆容的女人的头。
甚至发型工整,金簪遍布,只是一双眼睛空洞着,傅砚辞瞧着渗人,还特地差人安了两颗鸽子般大的宝石上去。
王管事一眼就认出自己那是自己的妻子,目眦欲裂,一直重复着一句话:“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傅砚辞看着可笑:“这么心疼做什么?你娘子可不无辜,被抓时还嚷嚷着她没错。”
“本来我还打算放过她们的,谁知这王娘子居然知晓你的所作所为,还口口声声道人之常情,命就分贵贱。”
王管事忽然打断他:“有错吗?我夫人乃是太妃的堂妹,本就比那些低贱之人高贵,不过是挪了些军械罢了,何错之有?”
傅砚辞:“何错之有?”
“我父亲又何错之有?那战死的战士们又何错之有?就凭他们不过是一介草根,就和该为了那几百两银子丧命吗?”
“什么丧命!是他们自己实力不够。若真的能胜,便是持木棍也能打的敌军头破血流,还不是他们自己弱!”
傅砚辞无话可说,他下了最后一道通牒:“我最后问你一遍,是谁指使的你?”
拂剑将剑抵在女童脖子上,暗含威胁。
王管事面目涨红,眼球突出一寸,死死的盯着那抹剑锋。
女童受不住惊吓,哭的声嘶力竭:“啊……d……啊……”
剑锋往里刺了点,女童白嫩的颈肉被划出道口子,往外渗出血液。
女儿便是王管事的命,他吓得失禁:“我说……我说,你别动我女儿,别动她。”
傅砚辞举了个手势,示意拂剑停了动作。
只听见在场只有血液缓缓滴落在地的声音,王管事缓慢开口:“是……是林刺史。”
林刺史?哪个林刺史?
拂袖上前,掐住他的衣领,质问道:“说清楚,哪个林刺史?”
王管事失了力气:“林……林元生。”
傅砚辞猛的看过去,拂剑拂袖也没忍住看向傅砚辞。
林元生,滇洲刺史,游沛公门下最得力的学生。
拂剑问道:“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王管事连忙道:“我有证据,在我家中枯井之下,埋了个金子造的小盒,里头放着同林元生的信件,其中交代的清清楚楚。”
“我们又怎么知道是不是你虚构的。”拂剑握着的剑往里推了一寸,鲜血缓缓流下,女童发出一声吃痛的气音。
“别动她!”王管事焦急的开口制止:“林元生的字在整个大梁都称得上数一数二,极难模仿。”
“世子若不信,去对照他的字帖便一目了然。”
傅砚辞举了个制止的手势,缓缓朝着王管事走近,高大的身子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王管事腿不自知的发着颤,忽然就感觉到自己的脖颈仿佛被铁钳禁锢着,几息之内便面目涨红,呼吸困难。
傅砚辞无视这人身上的脏污和腐臭味,眼神死死的盯着他,手下的力气愈发用力:“你若敢骗爷,爷就把你女儿的皮剥了,肉剁了,赏你喝骨头汤。”
王管事咽喉出不了气,只能发出嘶哑的咳嗽声:“咳咳……”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窒息时,傅砚辞才大发慈悲的松了手:“去给爷寻来,爷倒是要看看,这林元生拿来的胆子敢动军械!”
没等拂袖行礼应是,便大步向外走去。
拂剑把女童押给拂袖,低声嘱咐道:“别让这两人死了。”
“嗯,我知道。”
说完,拂剑便快步追上傅砚辞,跟在一侧斟酌着开口:“世子,属下觉得此事不一定同丞相有关。”
傅砚辞讥笑一声:“当然不会。爷抓了那管事四年了,一直未曾有何进展。”
“一成亲倒是无比顺利,连藏的死死的妻儿都被人送了过来。这是把爷当刀使呢。”
拂剑疑惑道:“世子可看出是谁指使的这些?”
“……”
“本世子要是什么都知道,要你何用?”傅砚辞没忍住踹了他一脚,要说行军打仗他是行家,但一碰上这种费脑子的事情,哪怕是十个他来都比不过一个游沛公。
拂剑莫名挨了一脚,颇有些忍气吞声的意味,低头不语。
傅砚辞撇了他一眼,开口问道:“你去赶着时间去城南铺子买些糕点回来。”
拂剑:“是。”
“只是该买哪些糕点?”
傅砚辞:“……”
“啧!”他又踹了一脚过去:“我国公府是没银子了吗?每种都买一样回来。滚!”
拂剑:“……!”
“是!”拂剑复忍气吞声。
傅砚辞瞧着这人心下愈加烦躁,站在洞口硬是生生转了两圈,还是拍板道:“算了,爷自己去买糕点,你给爷备马去。”
“……是。”
所以我挨的那两脚算什么?
拂剑仰头望天,又被踹了一脚。
傅砚辞不满道:“发什么呆,快去。”
“……”
拂袖深吸一口气:“是!”
随即毫不墨迹,一刻钟之内便牵好了马在府门口等着。
傅砚辞简单的净了个身,换了件亮丽点的衣裳才缓缓出门。
走到府门口翻身上马,很是利落的架马而去。好在他骑的快,从府里到城南来回,将将赶上游青用膳。
也没等小侍接手,手上提着几大木盒便朝着游青的院子里跑去。
游青才刚坐下准备用晚膳,就被傅砚辞拿糕点塞了满怀。
他有些呆滞的看向男人,傅砚辞解释道:“卿卿,为夫特地赶去铺子上买的糕点,借此赔罪。”
傅砚辞呼吸有些急促,额角的汗水顺着刀廓般的下颚线流淌下去,滴到他特地挑选的衣裳上。
红袖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世子爷有种孔雀开屏的意味。
游青眨了眨眼,没有表态,神色平静:“世子用过膳了吗?”
“还未!”傅砚辞也不客气,很是熟稔的般了把椅子挨着游青做着。
游青有些呆滞,撇了眼他手上的肌肉,这可是黄花梨实木造的椅子,一把少说得有几十斤重,怎得跟提木桶一般轻轻松松的单手提起来了。
他轻咳两声,给了点面子,没把身子凑开:“红袖,给世子上副碗筷。”
傅砚辞觉着麻烦,摆手道:“不必,我同卿卿共用一副碗筷即可。”
游青彼时正给自己塞着米饭,陡然听到不小心呛到了嗓子,咳得惊天动地。
“咳咳……咳咳……”
傅砚辞连忙递了杯茶送过去,边拍着人后背边说道:“怎么这几粒米都能被呛到?”
游青咽下口茶水,终于是缓过来一点,闻言怒视过去:“还不是你总胡言乱语。”
“红袖,去拿副碗筷来。”他再次吩咐道。
一边压着傅砚辞的手,以示制止:“我身子不适,恐传给世子。”
傅砚辞还想说话,又被游青话头堵住了嘴:“何况我吃完的碗筷再给世子用,他人瞧见了免不了多作口舌。”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京城人多眼杂,还是小心为妙。”
傅砚辞瞧着游青两张红红的嘴皮子上下一碰一碰的,也没听进去啥话,喉结上下滑动,握住游青的手腕:“卿卿说的对。”
红袖此时端起碗筷递上来:“世子爷,您的碗筷。”
他连忙转开了视线,接了过来,往嘴里塞了块肉,掩盖着自己的不自在。
游青见他终于停下动作用膳,松了口气,慢悠悠的夹了根菜心慢慢咬着。
傅砚辞瞧着他那样就牙疼,用勺子舀了勺小炒牛肉给他:“卿卿别光顾着吃菜,要多吃肉。”
“……”
游青好脾气的谢道:“多谢世子。”
他不爱吃牛肉。
但在傅砚辞眼巴巴的视线下还是慢悠悠的嚼完了,里头的筋嚼得他嘴都僵了。
国公府的厨子是边疆带回来的,算得上是伙头军中资历最深的一名伙夫,至于怎么评的……
大概是因为他会炒糖色吧。
虽说这位伙夫糖色炒的确实好看,但游青每次吃肉,无一不柴,连细嫩的鱼肉都能被他做成肉渣的口感,也算的上是天赋异禀。
傅砚辞正夹着块猪肋骨斯文的啃着,两口吃完一根后发现游青还在慢悠悠的嚼着方才舀的那勺牛肉。
他没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嗓子细就罢了,这牙齿也软绵绵的。”
“咬人咬不痛,连肉的嚼不烂。”
傅砚辞心中感慨,他娘子怎的如此惹人怜爱。
殊不知这话落到游青耳中,却似嘲讽,气的游青简直想把筷子拍他脸上。
游青皮笑肉不笑:“世子,食不言,寝不语。”
傅砚辞听完有些羞涩,他同游青就寝时,确实喜欢说些军营里头爱讲的糙话。
每次都气的游青脸色涨红,泪珠子欲掉不掉的。
不过游青都开口了,他便也老实了会,这时也确实饿了,低下头来专心进食。
游青早早的就止了筷子,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傅砚辞此时吃着第十碗米饭,震惊的想:莫非军营里头的人都这般能吃吗?
傅砚辞却堪堪吃抱,京城的碗小,一个碗也才巴掌般大,碗边还浅,大口吃了几口就见底。
但游青看他吃饭入了神,又不好吃太多,怕给游青留一个饭桶的形象,有违他建立的英明神武的形象。
遂惋惜的停了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