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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起去你说的地方

忏悔地 堆肥大佬 3250 2024-10-06 13:49:07

蜡烛已经燃尽,在奶油上烫出两个浅坑。奶油也化了,沿着蛋糕胚流进托盘,滴进深灰色的地毯。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变。卧室里的床单被子平整,两个紧挨的枕头没有一丝皱褶。

地毯边缘的烟灰缸半满,他们没有去睡,对着吸烟,挂上四个黑眼圈,把屋子熏得烟雾弥漫。

凌晨的光很淡,从窗外透进来,轻轻勾勒出两道疏远的剪影。

空气凝滞,但算不上是无声的战场。

作为成年了十几年的成年人,尤其是相爱了十二年的恋人,眼泪、嘶吼、诅咒等等,这些分手时与收拾行李随机搭配的行为,还没有在他们之间出现。

游叙没有对谈梦西做出过激举动,还在被分手的困惑之中难以脱离。细数自己这些年的表现,他又反复咀嚼谈梦西的理由——茫然、荒谬。

谈梦西丢出这道雷,把自己置于一个架在火上烤的下场。近二十个小时没有睡觉,他的大脑和视线一样发蒙,肩颈酸痛,密密麻麻的无形蚂蚁在他的小腿游走和啃咬。

他的肚子也饿得要叫,活脱脱像遭了报应。

游叙的健康状态比他强,精神状态也比他健康。枯坐之余,游叙去喝了两杯冰水,洗了个脸,甚至面无表情地刷了二十分钟手机。

又过一会儿,谈梦西从备受煎熬的火架上下来了。

“游叙,”他竖起膝盖,嗓子有点哑。低血糖使他不能站立,往游叙面前膝行了两步距离,“以后我们要做什么?”

游叙的答案一本正经:“去学校搞宣传,跟平台做团购活动。有钱以后,贷款买套面积大的新房子,带露台、书房。然后,我们继续存钱,买两份养老保险,到年纪了住保险公司的养老中心,免得有天在家里摔倒了直接饿死。”

在生日之前,谈梦西和他的想法相同,与他齐头并进。现在却像雾里看花,没了底气。

谈梦西苦笑:“在这些之前,我们的目标也是买个房子。”

正是他们脚下的这套房子。

二手的,两房,小区内居民以老年人居多。

刚搬进这套房子时,谈梦西和游叙刚度过艰难的创业初期,对生活充满希望,随便看哪儿,哪儿就散发家的温馨。

年数久了,生活的丑陋像年久失修的墙,落下满地碍眼的鸡毛和泥灰。

谈梦西和游叙有辆二手大众,车虽破,也给它买了车位。

老小区车位紧俏,总有人乱停乱占用,谈梦西跟人争过好几次。游叙会回堵对方的车,以牙还牙。别人找他,他的态度跟对方恶劣得不相上下。

除了公共素质,还有个人素质问题。楼上往楼下扔垃圾,吐口水,掸烟灰,这等小事数不胜数,不值一提。

这套房子掏空了他们的存款,十年贷款。他们兢兢业业,诊所蒸蒸日上。他们又怀揣着以后会去周游全国的希望,卖了二手车,提了一辆奥迪瓦罐,再加三年车贷。

还清车贷后,他们再次掏空存款,提前还清房贷。

不知道是平静的日子过太久,一点鸡毛蒜皮足以令人烦恼,还是收入提高的同时,降低了他们对生活的容忍度。

心爱的瓦罐天天跟人抢车位,从未长途行驶过,还因此隔三差五跟人吵架,他们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生活这条船又要重新起航,兢兢业业踏上旅途。

“游叙。”

谈梦西喊。

游叙望向他,这张脸庞正对着自己,消瘦,苍白,眼下乌青,目光还是那么热切,闪闪发亮。

有一瞬间的恍神,他以为谈梦西没说过分手,正对他说着平日里那些有的没的。

太久没有喝水,唇线清晰的双唇颜色也淡了,干燥,下唇正中间裂出一道暗红的竖线。

这么细的线。

游叙痴痴地盯住这根线,诧异自己怎么能看得这么清楚?

他无力地眨了眨眼睛,谈梦西的脸比刚才更清晰,连同自己的手,手里的烟,脚下的地毯。

好似从梦里醒来,他环顾四周,看清了这个家。

原来是天亮了,现在是新的一天。

小区楼下焕发生机,汽车在发动,几只狗在叫。

游叙的嘴里发苦发涩,语气咄咄逼人:“你要跟我分手!”

谈梦西心里五味杂陈,佩服自己撕破天窗的勇气,又为向游叙提分手而伤心,对游叙的反应和现在的局面,还有一丝庆幸和轻松。

至少,他们平静地对坐,没有抓起烟灰缸把对方打个半死。

谈梦西咽了口唾沫,“你是我的好伴侣,好朋友,好搭档。但现在我们的人生目标不同,完全不能和解,我们可以冷静处理。”

“冷静。”游叙一脸看好戏的架势,“财产怎么分?”

这个问题实在刁钻。

没有任何迟疑,谈梦西说:“诊所那边,你继续做。房子,你也可以继续住。”

游叙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存款的话,我卡里那些暂时够用。你来处理吧,这些年都是你在做账,我不太清楚。”

谈梦西的每句话都像锤子,一次次敲打进游叙的脑袋,血液和火气上涌,耳鸣了起来。他狼吞虎咽掉一半蛋糕,用冷水草草洗漱完,顶着湿发走到卧室门口。

他没有回头,“我问你,你在外面有人了吗?”

“没有。”谈梦西停了两秒,“真的。”

游叙信没信,他不知道。因为游叙没回答,直接把房门关上,把他关在门外。

用游叙用过的勺子,他把剩下的半个蛋糕吃了。他们只有一间卧室,另一间房间因为朝向不好,放满了两个人的杂物。

他困倦到极限,以抱枕当被子,蜷缩在地毯上睡着了。

有人走过客厅,谈梦西半睡半醒,无奈没睁得开眼睛。大门开了,又关上。

他再醒来时,家里依旧昏暗。

完了,一天没去诊所!

头脑逐渐清醒,他仰面躺了回去。实在新鲜,他有多少年没在大白天睡觉,并且不定闹钟。

烟灰缸里的烟蒂和蛋糕盒子不见了,游叙出门前收拾过,茶几还留了一层蒙蒙的水渍。

谈梦西拿起手机,傍晚六点半,有两个未接电话,全是医助在早上八点半打来的,上班时间。他怔了下,他早有固定的生物钟,不至于接不到的,才发现手机是静音模式。

他拨回去:“喂,小琼。”

“谈哥,你怎么没来?”

“人不舒服。”

“游哥来了,他把昨天预定的全送来了,太迅速了吧。三个棱镜、一个远视、十个混合散光。”

“齐了。”

“那我打电话叫他们来拿,你什么时候来?有五个角膜塑形镜预约复查,又只找你。”

“你给他们查,他们找不到我,我不接电话。”

“啊?”

谈梦西闭上眼睛,语气很懒:“如果他们不乐意,你把你的证亮给他们看。”

助理放低声音,“又不是没亮过……”

“你等游叙安排,他要是不安排,给你放两个礼拜假,不扣工资。”

助理还是惊呼:“这么好——”

“放心,他会安排的,拜拜。”

挂了电话,谈梦西继续睡。

晚上十点,大门响动,游叙出现在门口,对他皱起眉头,“你还没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

谈梦西等待的是一个和平体面的处理方式,而不是像个负心汉,趁对方不在家偷偷溜走。

这不是他的风格。

他有点生气,又气不起来,更多的是愧疚,“在等你。”

游叙踢掉鞋子,洗手洗脸,“等我这一下有什么意义。”

裤子上全是白色的粉末,头发上也沾染不少。那是镜片树脂粉末,证明游叙没有乱逛或者买醉,一整天都在工作。

谈梦西揉着眼睛,衣服没换,头发蓬乱,处境和形象一样狼狈。

他把头低下去,“对不起。”

游叙用力地甩掉擦手毛巾,“谈梦西,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善人。不要钱,不要工作,这么阔气潇洒,我再为难你,我游叙是世上第一大恶人了。”

谈梦西勉强要笑,腮帮子发酸,笑不出来,“别说这种话。”

“呵。”

谈梦西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有人在冷笑。

他看向游叙,游叙叼了根烟,没看他。

好,游叙要他收拾,他现在收拾。

谈梦西同样咬着一股劲儿,沉浸在自我煎熬的情绪里。

他把好久不见光的行李箱拖出来,来不及清理,摊开扬起漫天灰尘。背包、帐篷、墨镜,家里户外用品很多。有段时间特别流行徒步和露营,他们也买齐了装备。他塞进换洗衣物,单膝跪上鼓鼓囊囊的行李箱。拉链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卡在原地,发出嘎嘎的细微声响,像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不肯顺滑潇洒地前进。他偷偷地、丧气地叹息,与拉链头较量几个来回。

“刺啦”一声,行李打包完成。

谈梦西直起身,双臂垂下,无言地站着,站了五分钟。游叙倚在门口,静静地吸那支烟,神情在烟雾后晦暗不明。

整个家又寂静了,多了份闷热,如同夏天傍晚的暴雨将要来临。

谈梦西站着没动,背后和鼻尖开始冒汗,心跳剧烈,全是不安的节拍。他愿意保持这份安静,像一种无形的对峙。可惜他需要喘气,也需要下一步的行动,方能把自己的“劲儿”发挥最大用处,更能有个台阶来解释他的所作所为。他没有抬头,没有看向对方,却知道对方始终看着他。

谈梦西在心里祈祷,别看我。

受害者不控诉些什么吗?

这样会显得他尤为无理蛮横,令他有些麻痹的手脚无处安放。

游叙先动了,憋不住了,又轻轻地冷笑一声。

谈梦西紧缩的内心宽阔起来,拎起行李箱,走向大门。

忽然,游叙说:“你以为这是小说电影电视剧,你祝福我,我祝福你,一拍屁股就走,以后我们还是朋友?”

谈梦西停住脚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对方的表情却是清清楚楚。

游叙微抬着下巴,僵硬地勾着一点嘴角,尽力保持友好冷静的面貌。

他轻轻放下行李箱,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我尽量把伤害降到最低……”

游叙“哦”了一句,“我祝福你。”

“你看起来不像。”谈梦西又多看游叙几眼。

游叙的笑意又浅又假,眼眶红透。看向他的目光,自然是火气冲天。他认为游叙还没达到爆发点,那个点到了,他会咬他,撕他,再就地掩埋,埋完还会恶狠狠地踏他两脚。

游叙明知故问:“我为什么不祝福你?”

谈梦西说:“因为我要分手。”

“算你有良心。”游叙点点头,望住谈梦西的行李箱,“我们好久没有去旅游了。”

“太忙了,三年前买的露营装备还没拆封。五年前,我们说有钱了要去雪山看星星。现在,我们还站在这里。”

游叙没说话。

谈梦西忽而觉得游叙像一个首领,逮住了他。他是在敌人入侵时选择逃亡的懦夫,爱情的叛逃者。

“首领”开始审问:“你去哪里?”

谈梦西老实回答:“没人的地方。”

游叙还要审问,手机忽然响了。

每天关于工作的电话很多,他不接,又响。他把手机摁了静音,坐上谈梦西的行李箱。

谈梦西一头雾水。

游叙缓慢地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一起去。”

谈梦西几乎要雀跃了。

“别激动,你要一个体面的分手当生日礼物,我给你。”游叙想了想,“怎么叫它?对了——分手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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