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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一起唱

忏悔地 堆肥大佬 2799 2024-10-06 13:49:07

天亮,是个大晴天。

游叙在高低不同的鸟叫声中醒了过来。

他好久没睡这么沉过,没有闹钟,没有信息提示音,没有做梦。

昨晚那股强大的虚弱抽走了他的一些东西,他仿佛获得新生,身体健康,用不完的精力。

谈梦西没醒,在他身边蜷缩成一团。

他低下头,仔细端详谈梦西的脸,睡得很安静,几乎听不到呼吸声。边上放着两台手机,他拿起自己的,习惯性点开消息,居然有一些不是自己的回复。

有个老顾客昨天问过他,五个月的婴儿查出先天屈光不正,他没回复,担心谈梦西不想谈工作。

回复里列出一些日常注意事项。

老顾客说:“谈医生,等你回来。”

谈梦西回复:“好,到时候把检查单全部带上。”

还有位老人,经他们推荐做过白内障手术,今年忽然双眼性重影,儿子发消息问问。

谈梦西估计没力气打字,罕见地发出一条长语音。

游叙点开播放,放在耳边,沙哑疲惫的嗓音,慢吞吞的语速,夹杂淅淅沥沥的雨声:

“你先带他去眼科,排除眼睛上的病变,眼科没问题的话,再去查一些全身性的疾病……年纪大了,糖尿病、动脉瘤、甲状腺的突眼也会引发重影,还有鼻咽癌和外伤……神经科一定要去,中风也有这个症状,带老人家都查一下。”

对方回:“嗯。”

游叙心说真他妈没礼貌。

这种白嫖的,他一般不回复,有问题早来诊所了,还在手机上问问问。谈梦西不收钱还回答这么多,这么认真。

他情不自禁在谈梦西脸上亲了一口。

谈梦西睁开眼睛,一脸没睡醒的茫然。

游叙跟他鼻尖之间只有一厘米,若无其事地拉开距离,“你醒了。”

谈梦西坐起来,打了个哈欠,“还发烧吗?”

“没有。”游叙摸了摸自己的手肘,“你替我擦药了。”

“这东西跟精神压力有很大关系,你已经很严重,不想它长到你脸上的话,放松一点。”

谈梦西拿了瓶水,起身要去外面刷牙洗脸。

游叙扶住他,“你的膝盖怎么样?”

“好多了,你看。”谈梦西露起裤腿,血痂已经掉了大半,“你头还晕吗?”

他摇头,依旧搀扶着谈梦西,谈梦西也搀扶着他。

他们互相搀扶,好像都老了,慢腾腾走出帐篷。

两人吃过早饭,清点了水和食物,收拾完露营家当。

谈梦西靠在车门抽烟。

游叙坐在车尾,“谈梦西,还想游泳吗?”

“想。”谈梦西说。

“游吧。”

他们把衣服脱了,边跑边踹了鞋,跳进湖里水晶般的湖,扑腾起漫天的水花。

两个人在湖里自由泳比赛,期间除了大笑,没有别的话。他们游了个畅快,又坐在石头上,把身上晒得干爽温暖。

汽车再一次启动,沿湖行驶,往山顶出发。

谈梦西按下车窗,把手臂伸了出去,开心地“啊啊啊”大叫。

游叙扯着嗓子问:“你昨天给我唱了什么歌?”

“打雷姐的《Say Yes To Heaven》,你还要听吗?”

“要。”

谈梦西坐回来,重新播放,又伸出手臂,唱了起来。完全不顾形象,嗓子破音,调子稍微离家出走,无所谓,他只是要大声唱歌。

游叙也跟着一起唱。

两个人缓慢地摇晃,大声地唱,过完默契地三分半钟,在音乐忽然停下的瞬间,对着笑。

游叙问:“你还有什么要想做的?”

“去流浪猫狗基地做义工,去街头的拉卡OK亭唱歌,去山顶呼吸新鲜空气,去海边游泳租船钓鱼,还有……”谈梦西说。

“现在。”

“我要种一棵树。”

种一棵树?

游叙问:“去哪里种?”

“山上。”

“怎么种?”

“到处都是树,我们随便找一棵土浅的,把它移个地方。”谈梦西看向游叙,笑得眼睛弯起来,“等下雪天……”

游叙下意识接道:“可以去看它落满雪的样子。”

谈梦西笑吟吟地看着他。

一句话,掀起了一场记忆的海啸。

时间线错乱,空间也错乱。

游叙生日的时候,谈梦西从凌晨十二点开始期待,早晨醒来第一件事是为他庆祝,大喊“祝你生日快乐”。

他闭着眼睛说:“谢谢宝贝,我昨天晚上睡得很晚,你先去诊所,晚上再说。”

谈梦西可怜巴巴地低下头,“好吧。”

转眼到了过年,诊所内新年气氛浓郁,谈梦西抱住他说:“过年啦,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们又度过一年啦!我们要买好多零食,躺在家里看七天电影!”

谈梦西还会拿出手机,给他看本地公众号,公园在开元宵节灯谜会,一脸艳羡地放大图片,一张张念给他听,让他猜一猜,隔着屏幕体会灯谜会的乐趣。

每次,熬不过大年初三,他要独自去诊所给顾客开门。

每次,他都会对谈梦西说,“你可以在家等我。”

每次,谈梦西都会说:“没事,我一个人在家也无聊,我跟你一起去吧。”

有两年,谈梦西在家种了一些花花草草,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先给它们浇水。南方的夏天很热,阳台上的花草度夏艰难。

他向游叙说起这些小事。

游叙在跟供货商打电话,回头说:“给它们拉一张防晒网。”

他有些撒气的样子,“拉了你也不看,你根本不看看它们,它们开花的时候很好看。”

游叙摸了摸他的脸,扭身去看,花草已经晒干,死了。

过了一段时间,谈梦西说:“我想种一棵树。”

游叙问为什么?

谈梦西向他描绘一副景象,他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足够养出一棵大树,看它开花结果。

到时候他们老了,坐在树下,说话,喝咖啡。

游叙说他们家养不下树,当场打开楼盘广告,查看带院别墅。谈梦西说不一定要养在家里,有空去公园捐一棵,等下雪天,可以去看它落满雪的样子。

一个南方难得的大雪天,他们并排站在诊所门口,诊所内还有四位顾客在自助挑选。

诊所外,不少人在雪中追打,哈哈大笑着,笑声传进两个人的耳朵。

谈梦西望着鹅毛大雪,“游叙,我想跟你打雪仗。”

游叙回头看身后的顾客们,“等等?”

谈梦西面无表情地说:“等完,雪就脏了,我们好惨。”

游叙偷偷拢一下他的肩膀,让他看这条街上还在忙碌的那些人:“挣钱嘛,大家都这样的。”

“是吗?”谈梦西的鼻尖通红,像冻的,还有点鼻塞。

游叙点头,推他进诊所,“外面好冷。”

谈梦西依旧在诊室忙碌,亏本两次内的一次——一对夫妻白嫖检查,还拿了两盒药,进货价都没付到。

游叙怒气冲冲过来,人已经走了,质问谈梦西:“你怎么能放人走?”

谈梦西白着脸,向他求助似的,“他们在这里耍赖,声音很大,又不付钱,打扰后面进来的顾客了。”

“那是无赖!”

“也……没多少钱。”

“这是底线问题,别人对你耍无赖就能强买强卖,诊所会倒闭!”游叙崩溃地大喊。

“我亲自给他们检查很久,又跟他们理论了很久,已经很累了,难道我要跟他们对骂?”

“你不要对他们露出这种表情!”

“什么表情?”

“这种怜悯的,友善的,试图理解的。大部分人不会理解,没有人像你这样,能不能拿出点脾气!”

谈梦西试图控制自己的表情,瞪着桌面,眼眶渐渐红了,没有落泪,显得更加委屈和不服气。

“这不是我的错,你为什么总要吼我?”他再看游叙,好像第一天认识游叙,无助,茫然,“我不是那么好脾气的人,是你一直说能做的价格都可以做,我才会跟他们协商,我只想做得更好!”

委屈的面孔渐渐被兴高采烈又自豪的表情代替。

谈梦西站在空荡荡的客厅,属于他们的房子,跳到他身上,“游叙,我们好厉害,有房子了,什么也不愁,我们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后来变成:“我们有这么牛的车,岂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再后来又变成:“游叙,到底要买多少东西?会觉得生活很好?”

消瘦的雪白身影立在诊室内,有点驼背,回头看向他,口罩上的眼睛无光,声音疲惫不堪:“游叙,有人预约,你先回家点个外卖,我忙完回来吃。”

大家都是这样的,顺应某个不用明说的成年人规则,放下没有必要的需求,扼杀冒头的童心,任热烈的感情日渐消沉。

他们相爱第六年至第十二年,不用细细回忆,把出发前度过的每一天复制粘贴,拥有合格成年人的稳定,近乎懦弱的完全封闭。

去年恋爱纪念日,谈梦西用很多样东西来换一个戒指——

去流浪猫狗基地做义工,去街头的拉卡OK亭唱歌,去山顶呼吸新鲜空气,去海边游泳租船钓鱼。在家睡到自然醒,晚上黄金时间段不工作。

他们不缺做这些事的钱,却没有一样做到了。

直到最后,谈梦西说:

“我们不能再过这样的生活。”

车还在开。

游叙故作镇定地点了根烟,“这些话,你对我说过。”

谈梦西说:“我对你说过,你没听见,我觉得有点浪费,所以再说一遍。”

就像眼睛和鼻子的关系,越近,越容易忽视。

“我听见了,只是我……”游叙感到难堪,“你甚至没有对我抱怨过,没有怪过我。”

“我该怎么怪你,我挑不出你的错。”谈梦西也很为难的样子。

他不能接受在对方眼里的形象变成每天板着脸、怨气连天的唠叨鬼,互相嫌弃,吵不完的小架,看不完的冷笑。

事实证明,任何事情不能避免。他尽力避免形象丑陋,现在觉得自己不像个人。避免小架,没见过比前些天更夸张的大架。

游叙的视野有些模糊,攥紧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用力,手背青筋鼓起。

他明显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正在抽离,脱离他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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