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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着火了

忏悔地 堆肥大佬 3095 2024-10-06 13:49:07

谈梦西看了眼腕表,快凌晨一点。

四个青少年回到篝火边,把他们赶回原来的石头上。

夜越深,山里越阴凉,不止空气冷,地面也仿佛要打霜。地上的水汽往上升,把他们的裤子浸湿,坐不安稳。

“要熬到什么时候……”谈梦西搓了搓胳膊,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几声。

游叙也饿了。

在城市发生交通事故,同样要协商很久,但没碰过这么刁钻惨烈的境地,协商到两个人饥寒交迫。

谈梦西翻动药箱,找出维生素片,扔了两颗在嘴里,“咔嚓咔嚓”嚼起来,问游叙要不要。

游叙的脸一黑,起来走向四个人。

四个人吓得差点抱一起,又摆出防御的招式。

游叙提起他们的袋子,冷声问:“你们是猪吗?全吃完了!”

剩下一包瓜子。

“真他妈烦,快想。”游叙对矮子说,拿走这包瓜子。

四个人继续低声说话。

两个人惨兮兮地磕起瓜子。

谈梦西吐掉一片瓜子皮,“我被打脸了。”

游叙“操”了一声,认真地问:“谁打的?”

“被自己。”谈梦西说,“坐在诊室里忍受白眼,点个外卖,累了可以放下椅子躺一会儿,比现在坐在地上舒服多了,还有钱拿。”

被自己和现实狠狠地打脸。

网上说去大山生活一段时间,走出舒适圈,会找到救赎,回归到淳朴的人生态度。抛下一切本来就代表离开舒适圈,他们未免离得有点远,简直不像在人类社会。

他低头看自己身上,乳白色套头毛衣和白色灯芯绒宽松长裤,穿一身白,在泥里滚过十圈,这不叫淳朴,这叫乞丐。

他是虚假的文艺青年,自我救赎之路还没走到雪山之颠,现在只想飞回舒适圈,永远不出来。

有张平整的床,而不是硌背的石头。床上有床垫、磨毛四件套、蓬松的鹅绒被和枕头,放松地躺进去,把被子盖到肩膀。

再吹吹空调,换条干净的居家裤,并找回自己遗失的洞洞鞋。

谈梦西骂了句脏话,“我的腿在抽筋,屁 股这块裤子全湿了。”

游叙替他揉起膝盖,“忍着点。”

谈梦西“哎哟”叫了几声,愁得欲哭无泪,“古镇那些没吃的烧烤,我不该嫌弃它们。”

他不后悔自己的善行和恶行,后悔以前没多吃点好的。

以前吃饭不香,因为饿的时候总在忙,把不值钱的饥饿丢在一边,随便喝点东西垫垫;再去吃时,又满脑子思考,甚至边工作边吃,吃什么都一个味道。他没有真诚地一口一口地品尝食物,用各种理由搪塞最基本的身体反应,怪不得没有食欲,还得了胃病。

一旦承认过后悔,过了这个坎儿,仿佛没了顾忌,后悔完了,更知道珍惜。

他单纯地饥饿着,回味过去吃腻了的便饭,好像从没吃过,口水疯狂分泌。他用发誓的口吻:“要是现在,我能吃一百串,再把盘子舔干净。”

“等下山了,我给你点两百串。”游叙说。

“还要喝奶茶。”

“好的,不另外加糖。”

“还有呢?”

游叙自然地接道:“只要珍珠,茶要绿茶或者乌龙茶,放植物奶。”

谈梦西说:“我也给你点单,三分糖,只要椰果,超多超多奶盖,把你们店里的奶盖全部给我倒杯子里。”

两人相视而笑。

他们还剩什么,什么也不剩。他们之间没有秘密。互相哄起来,多么简单,这份简单又来得多么不容易,花了大代价来磨合。

话匣子一开,现代化生活的好处一件件蹦出来,应验那句老话——越是得不到,越美好。

除了吃喝玩乐,谈梦西还想起他们嫌弃透了的老小区,“天天在那儿为了鸡毛蒜皮吵架,那些老人性格泼辣,但本性不坏。”

结合现况,游叙表现得非常大度,“嗯,头上有人扔垃圾,小事,没人往我们车上丢石头,炸油箱,也没人跟我们打起来。”

忽视难闻的楼道和拥挤的停车场,花圃里的桂花肯定开过。

“有次停车位被占,我停隔壁小区去了。”谈梦西不甘心地说,“隔壁小区有一颗很大的金桂,比我们小区的都香,我在树下闻了好久,今年没闻着,可惜。”

游叙没发现过,“是吗?”

谈梦西想了想,那天他回去打算告诉游叙,游叙得知车停到一公里外,立刻火冒三丈,去楼下看哪个王八蛋占了车位。

他面不改色地说:“忘了跟你说。”

游叙有些惋惜,跟着他的思路,同样立刻找出一份不甘心。

卧室里的大尺寸电视机,买的时候,他们站在超市的电视机区域,周围布满屏幕,从对方眼里看见不断绽放旋转的花朵,反复落下的水滴,挑得晕头转向,真正的眼花缭乱。

结账的那一刻,他们肉疼,又对美好的生活充满希望,畅想往后他们会并排躺在床上,透过这口薄薄的窗,欣赏美丽绚烂的世界。

一年才看几次?

游叙对他们的行为发笑,“回家就倒头大睡,电视机天天黑着,早知道买个模型。”

再顺着电视聊起他们的房子,谈梦西说:“我们都没空看书,买带书房的房子又怎么样,把不必要的东西扔了,哪会不够用。不过,我们要是分手,我走之后,你一个人够住,还能回你爸妈家。”

游叙已经不为他说这种话应激,把真实的想法倒出来:“我……之前一直怕你嫌弃房子老和小,单方面害怕。”

“我也单方面表示难以理解。”谈梦西的笑意渐浅,有些沮丧和懊恼,“我们好像只看得见不好,没仔细去看过好的事,哪怕是我看你,你看我。我害怕向你坦白,觉得你会变得很可怕。现在,我看见了你,你一点也不可怕。”

那些恐惧源自他的臆想,在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情况下,自己把自己吓得瑟瑟发抖,精神衰弱。

游叙皱起眉头,也对自己这种想法感到懊恼。

他观察起谈梦西,谈梦西坐在脏兮兮的地上,拉起自己的毛衣下摆,随意扯长,把膝盖包了进去。

瞧着像朵沾满泥巴的白蘑菇。

白蘑菇还在“咔嚓咔嚓”磕瓜子。

可怜的纯羊毛衫,他买的,谈梦西不知道价格。车里搞完,他亲手把毛衣套进谈梦西的脖子。

他意识到,贪婪现实的想法由自己内心滋生,投射在谈梦西身上,同样把这些想法套上谈梦西的脖子。

他对自己要求高的同时,也对谈梦西的要求很高。他认为谈梦西值得拥有优越的物质条件,需要精细周全的照顾,为此奋斗,奉为真理。谈梦西顺他心意照单全收,不代表谈梦西是个娇惯的人,离开他搭建的温室会活不成。

他对自己不诚实,他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强大和无私,任由恐惧和胜负欲把自己吞噬。他在“给”的过程中获得满足感,我多大方,再全身心投入到自我感动,我对谈梦西太好了。谈梦西一拒绝他,他立刻跳脚,到底是谈梦西不知好歹,还是他不能再从谈梦西身上获得这份自我感动。

相爱不是一个人的事,没谁拿刀架着谁的脖子。

“看看我为你做了什么”的想法,谈梦西放下了,他也该放下了。

有时候,他们将对方理想化,要求对方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现在,他们打破了滤镜,永远拾不起来,也不打算拾起来。谈梦西始终在强调自己胆怯,失败,懒惰,他根本不这么认为。因为他同样脆弱,自私,蛮横,谈梦西看得明白,却没减少对他的爱。

有时候,他们在看向对方时,照起镜子,企图照出完美的自己。

多一点热情,多一点甜蜜,不要有错处,不要有愧疚,极力避免对方遭受痛苦,希望对方爱自己爱到死。他们惶恐地多疑地度日,走入忘记自己是谁的深渊。

照镜子时,是否真正地端详过自己?

为什么要当对方眼里的完美爱人?

世上根本没有完美的人,人永远独一无二,包括自己。

他们不是在给,是在参与,参与对方的人生,有爱,还有不分对错的大小事。

有人付出,要有人接受,有人讲冷笑话,有人得低笑点,有人倾诉、抱怨、要有人回应和包容。两个不同的人,自然会形成争吵。

把对方和自己当两个独立完整的圈,而不是半个、缺谁不可,二人之间可容忍的差别显形,可退让的余地也就跟着出现了。

游叙握住谈梦西的手,“我也看见了你,我这人……没安全感,多虑,又自以为是,你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谈梦西点头,“当然。”

“我还太急了,再急再紧迫,一天还是二十四小时。说真心话,我不喜欢还贷款,养老金也可以慢慢来。”

谈梦西呆呆地望着他。

“你喜欢猫,为什么不养?”

“太忙了,怕没时间照顾,再是会打扰你休息,你经常倒时差,睡眠又浅……”

罪魁祸首又是自己,游叙难堪地放低声音,握住谈梦西的手更用力,“我也喜欢猫,我可以照顾好它。”

谈梦西依旧呆呆的。

他继续说:“我们以前怎么没想到,固定诊所每日接待数量、每周休一天,到点就关门,不接超出工作时间的预约。有人同理心没地方释放,就去搞义诊,像那些给老人免费套餐的饭店,每年拿出一个月给老人小孩免费检查,顺便宣传了诊所,省得那些平台两头吃了还嫌不够。那样,我再也不用通宵赶工,跟你的工作时间同步,该干活干活,该回家窝着就窝着。”

谈梦西缓慢地眨了下眼。

游叙说:“你养猫吧。”

谈梦西说:“我会养的。”

现在身处麻烦,他却有种奇怪的美好的感受,一直所渴求的东西、无意义又自由的时刻,离自己那么近。

没有得到正面回答,游叙也不气恼,“谈梦西,你没找到没人的地方。”

谈梦西反应过来,笑了,“好像是。”

不仅没找到,周围的人还越来越多。

游叙“啧”了一声,假装无可奈何的样子,“因为你身边一直有我。”

谈梦西一眼看穿,不跟他装:“我也希望有你。”

过去的生活没变,面前的人也没变,只是他们的目光已然不同。回首往事,他们发现那些时刻可以美丽而珍贵,过得好浪费。

谈梦西毫无愧疚地感叹:“我把一切搞砸了。”

游叙也感叹:“我也一样。”

“呼”的一下,营地里一丛灌木烧了起来。

三十秒不到,夜风把火苗卷起,火势迅速蔓延到白色篷布下,烧掉地上的零食袋子,发出塑料燃烧的黑烟和臭味。

谁叫了一声,围在篝火边的四个人连忙散开。

谈梦西和游叙吃惊得嗑不下瓜子。

有人比他们搞得更砸,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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