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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狗屁

忏悔地 堆肥大佬 2948 2024-10-06 13:49:07

不知道四人中的谁,踢到篝火,带出起火的木头,秘密基地着火了。

火势倒没有很高,在地上星星点点爬着。

四个人拿鞋底踩,溪水在旁边,用啤酒瓶舀水,一瓶一瓶往棚子上泼。谈梦西和游叙的行李还在地上摊着,痤疮和胖子随手捡起一件,浸湿了去扑灌木丛里的火。

四个人忙得四脚朝天,在黑烟里呛得咳嗽,边大叫,边救火。

谈梦西和游叙并排站着,一个抱住胳膊,一个双手插在口袋。笔挺高挑的两抹身影,面向起火的营地,望着这荒诞又混乱的一幕。

谈梦西无语半晌,“怎么感觉他们大脑没发育,小脑也没有,聊天能聊得放火。”

游叙捡起两条毛巾,走过团团转的四人,在溪水里浸湿毛巾,“本来你们折腾我们一顿,算私人恩怨,可以私下调和。现在好了,你们快叫爸妈准备准备,卖房子请律师替你们辩护,大概率不会成功。”

矮子还在洒水,胳膊抡出虚影,“为、为什么?”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这他妈不是常识?”游叙赶紧走开,捂住谈梦西的鼻子。

四个人立马拉下四张黑脸,救火的动作也加快,更怕了。

游叙盯着矮子,继续恐吓:“你笑我们基佬,等你进了大牢,百来个男的盯着你,不知道你的小屁 股一个月能不能休两天。”

谈梦西对游叙挤眼睛,这种情节太国外电影了。

“不要说了!”矮子大叫。

三个人劝他冷静,赶紧救火。

谈梦西几乎于心不忍,“我们的行为,像不像电竞比赛前的垃圾话环节?”

游叙反问:“这一路上的垃圾话还少?”

光他们对对方说的,够他们打十架。

谈梦西抱起胳膊,“傻逼邪恶的青少年们。”

游叙拉他站远一点,别被烟呛着,“该不会我那时候在三十几岁人的眼里,也这么傻逼……”

“哪有。”谈梦西摇摇头,“你只比我大一岁,却养了我很久,很厉害的。”

毕业那年,他能打工的时间很少,游叙一个人负责两个人的日常开销。

游叙风轻云淡地“呵”一声,“那时候,老子恨不得偷电动车养你。”

明明是一个老梗,游叙说出来,谈梦西弯下腰狂笑。因为游叙太能吃苦,早出晚归,考资格证的同时打两份工,真的只差偷电动车。

不是夸张和玩梗,这叫写实。

谈梦西笑出眼泪,“你真倒霉,街上那么多人,你把我捡回去。”

游叙挑起眉毛,心说还不是因为你好看,“我口味刁钻,太好的日子,不爱过,不贵的人,我不屑养,没难度多没意思。”

说完,自己也狂笑。

苦难的岁月,他们走过来了,有资格大笑。

在着火的地方,大笑容易吸到烟。谈梦西咳嗽一声,眼泪汪汪抬起头,“你怎么这么了不起?”

游叙若有所思看了他一会儿,眯起眼睛,“叫我一声爸爸。”

“操……”谈梦西笑着骂,抹掉眼泪,“这个词在我这里不太好,我不玩这个类型。”

——别的都玩。

游叙听出他的话外之音,磨着牙,特别想亲他,咬他,“你也了不起,一个爱哭的‘废物’,变成大家都夸的谈医生。”

他指谈梦西之前对自己的点评。

谈梦西抿了抿唇,“我不会再那样说自己了。”

他在用别人对他的方式,用最大的恶意揣摩贬低自己,真是不应该。

看向游叙,他又肯定地说:“我们成长了好多。”

游叙同意这份对他们的肯定,“是啊。”

他们坚持成长,才有资格去批评以前的自己。

黑夜中的火势渐高,烧掉地上的落叶和树枝,有往树上去的趋势。火星子漫天飞舞,黑白的浓烟混合,滚滚往上升。

四个人已经灰头土脸,八只脚踩得乌黑,累得坐在地上,大声喘粗气。

游叙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受不了了,他们的行为惹人烦,让人说不了话。”

“我也觉得。”谈梦西与他的意思达成一致,捡起地上的衣服,往着火的草地上甩。

游叙弯腰挑了一根长长的树枝,对他们大吼:“别他妈坐着,你们在学校没参加过消防演习?全部去找棍子!”

四个人见他们加入灭火队伍,又歪歪扭扭地爬起来,折了几根树枝。

游叙挥着树枝,对谈梦西说:“我又想起我爷爷。”

“我也是。”谈梦西说。

他们怀疑对方心里装了窃听器,又没有想象中那么诧异。

游爷爷去世那年,回游叙老家下葬,火也不小心烧到墓地的树上,好在一下子就灭了。他们一脸的泪,在墓地挥着锹,扑下在风中打卷的纸钱,踩灭匀速蔓延的火苗,承受巨大的悲伤和巨大的慌张。

他们同样在面对眼前的一塌糊涂,又不得不维持一切正常。

谈梦西撩起眼皮,仿佛透过游叙看见一位犀利又慈祥的老人,“我喜欢你爷爷,怀念你爷爷。”

游叙笑了笑,“他也喜欢你。”

“他去世的时候,我们还没买车,急着存钱把诊所独立。”谈梦西顿了顿,“如果能用现在这辆车送你爷爷回家,该多好。”

他们第一次见面分别,老人说等他们以后有车再送。他没有年迈且亲近的亲戚,却在游叙爷爷身上得到长辈的温柔和包容。讲话也许不好听,全是过来人的经验;没什么贵重礼物,走很久的路加亲手做的汤,够他记住一辈子。

过了这么多年,那个满是钢丝球擦痕的老式保温筒依旧清晰,助他鼓起勇气——在原地大哭,没问题,哭完别忘了擦干眼泪,往前看。

游叙对着火光有一瞬间出神,闷头不语,专心去消灭它们。

专心不下来,一语激起千层浪,当繁忙的工作和琐碎的个人情绪灌进全身每个毛孔,多久没有单纯地去回忆挚爱的、已经逝去的家人?

亲切的面孔随着时间流逝,不再清晰,爱却能跨过时间,引起他心底最原始的震颤。

他吸吸鼻子,情绪不能受控,一滴亮晶晶的眼泪滚下脸庞。

谈梦西看见了,以为有烟熏了他的眼睛,叫他站到没烟的位置。

游叙摇头,低声说:“我……那时候不该埋头挣钱。”

死亡带来的不可挽回,还不够提醒时间和生命的宝贵?

他无视身体的警告,屏蔽精神的痛苦,实际上,没有东西能无视和屏蔽,知觉开始反噬,无尽的后悔跟海似的,要把他淹没。

他赶紧抹掉眼泪,梗着脖子,又哭又笑:“妈的,我好后悔。”

谈梦西拍着他的肩膀,声音很轻:“爷爷不会怪你,他对你特别满意,不管你做什么,只要你乐意。”

只要游叙乐意。

他们开诊所的第一个月末,请爷爷吃饭。爷爷问游叙爱吃什么,游叙说喜欢大排档。

三个人坐在街边大排档里,烟熏火燎的锅和灶,重辣重油的炒菜,爷爷辣出满脸眼泪。谈梦西在桌子底下偷偷踢游叙的腿,眉毛拧得能打个结,带老人家吃这么刺激的东西。

游叙的爷爷喝了两瓶啤酒,对游叙竖大拇指,赞不绝口:“我孙子会选地方,真带劲!”

游叙对谈梦西挑眉,“看见没,我爷爷要的就是这种刺激。”

谈梦西哭笑不得。

这爷孙感情太深厚了。

两少一老红着嘴唇喝啤酒的景象,热热闹闹,温馨感人。

前面火光冲天,背后阴影笼罩,游叙一张深邃的脸也忽明忽暗,眼眶通红,泛着泪光。

谈梦西决心要安慰好他,绞尽脑汁,想想美好的,更美好的……

他居然找到新的东西,“游叙,你爷爷第一次来找我,跟我一起打扫阳台。他当时的语气特别恨铁不成钢,说‘你们不会生活。’”

游叙不解地看他,一双眼睛黑漆漆又水汪汪的。

他说:“我一直以为他在提醒我,没工作,不上学,天天躲在房间里。他去搬了两个椅子,叫我一起坐下,他说,他最喜欢晒太阳。”

——“天这么好,找个藤椅一躺,多舒服。”

谈梦西恍惚地说:“原来他真的在说‘你们不会生活。’”

不管他们在高山还是低谷,奋斗还是堕落,始终没有认真地专业地生活。

他们在自己眼里既不出色,又不甘平庸,不贫穷,又不够富有。他们把目光放得很远,能力仅限于此,别人说要努力,他们便努力,别人说要乖巧,他们便乖巧。

他们没有认清自己,活在别人的目光里,扮演各种角色,释放真实的自我好像犯了法,时刻担心造成他人伤亡。

他们不爱自己。

他们不能熟练地炒一盘西红柿炒鸡蛋,规划好一日三餐,睡个好觉,多笑一笑,抛弃这些活着的基础要求。他们却花了太多时间争论是非,不看风景,为了太多“应该这样”“万一老了”“要是当初”这些看起来的合理,确保万无一失,不断透支自己。

事业要有成,什么商品独家供应,平台主推,行业标杆;爱情要保持激情,感同身受,又要从一而终,观点稍有偏离就是背叛;住所要中心地带,高档大面积洋房,邻里邻居要素质极高;父母要交口称赞,顺从的同时别忘了光宗耀祖;做人态度要儒雅随和,工作态度又要八面玲珑;做决定要不容置喙,决定后要宁死不屈;要活得融入众生又与众不同。

哪有这么多合理?

生活一直不合理。

有人随地大小便,有人出家行善,有人一拍脑瓜子结婚,有人熬一辈子不离婚,有人死了,有人出生。

他们好好过着日子,把诊所一关,骂骂咧咧到了山里。买了一系列疾病意外保险,阻挡不了他们要气死对方。山里莫名其妙出现两匹马,还有一群傻逼青少年,在他们面前诉说爱情,接着放火烧山。

没人按理出过牌!

世界就是一座巨大的精神病院。

去他妈的合理,狗屁。

生活有这么多值得探索的珍贵和美丽,为什么要埋头追求根本不存在的圆满?

现在,认清自己想要的,朝着想要的前进。做错了,后悔了,失败了,搞砸了,有什么关系?

打扫自己,整理自己,给自己煮一碗营养的汤。

狂野的珍贵的生命只有一次,天这么好,他们怎么不肯找把躺椅,舒服地晒一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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