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斗香会之后,晏辞得了两道魁香,他们这小铺子瞬间成了镇上最炙手可热的店铺。
之前一向擅长抢别的铺子生意的赵家根本比不过他们。
至于晏家,被他们二少爷彻底坏了名声,最近每天店里没几个人。
也正是如此,每天都有人私下里敲晏辞的家门,带着礼品上门以帮他修房子为由,委婉地提出让他去他们铺子当香师,甚至提出了“月俸三两”这种优渥条件。
晏辞看着那叫李承甫的中年人半晌,唤来茶坊的小厮:
“麻烦帮我把那位老板叫上来吧。”
小厮立马点头下去了。
苏青木和杨安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晏辞也没解释为什么。
不一会儿,李承甫在小厮的指引下快步走了上来,一上楼看见晏辞立马行礼作揖。
这回他不再是上次见面那文绉绉的模样,这几天不见,也不知遇到什么事看着憔悴不少。
晏辞礼貌地回了礼,又唤来小厮上了一壶新茶。
苏青木和杨安隔着屋内的屏风趴在窗口看热闹,当然屏风后面的屋内,两个人的谈话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近些天诸事繁忙,一直没在铺子里,不过前些天的事在下还记着,看起来李老板似乎一直在找在下?”
茶坊小厮看过茶后便下去了。
晏辞手里做了个“请”的手势,李承甫额头上还带着汗,他没看到屏风后面的两个人,以为这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但即使如此也没放松多少。
他用袖子轻轻揩了揩汗,没有去碰那杯茶,踌躇片刻,终于还是开口:
“晏公子...不不,晏老板。”
他攥了攥拳,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晏辞看着他,很有耐心地等他说话。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李承甫终于硬着头皮:
“...晏老板,在下想从您这里求一张方子。”
这个要求一出,晏辞拿着茶盏的手一顿,就连屏风后的两人都面面相觑。
好家伙,现在外面的人不直接偷方子了,改直接张口买了?
晏辞将茶盏放在桌上,斟酌了一下:
“李老板,祖上的规矩,香方素来不外传,您这个要求恐怕在下没法答应。”
李承甫头上的汗都要滴下来了,他也不知道他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为什么在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前这么紧张,可能是晏辞太过气定神闲了,显得他更加窘迫。
“...晏老板,实不相瞒,若非走投无路,在下也不会提这种要求。”
他咬了咬牙踌躇再三,终于硬着头皮把这些天的事说了一遍。
按照之前从杨安口里得知的情报,这位李老板假的生意因为对家王家的搅局最近入不敷出。
但是王朋兴因为给晏方作伪证的事,这些天他们家生意肯定也不好过,应该没有心思搅李家的局。
如今听李承甫一说,晏辞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你是说,赵家想要收购你们的铺子,但是你没同意。所以他就将原本借给你们的商队收了回去,你们现如今想要进货香料,就必须用更高的价格从他手上买?”
李承甫惊讶于晏辞一遍就听懂了,忙点头:“正是啊晏老板。”
“本来我和我们周边铺子就是小本生意,这镇上的大部分驿夫都是跟他赵家签了契的,我们想要什么香料都得通过赵家的驿夫才能弄来,每次都得额外给他们一笔‘托管费’。”
“如今香料从赵家手里买也就罢了,可他们卖给我们的都是用剩的边角料,不仅不值那些银子不说,质量还低劣,做出的香品味道奇差。”
“再这样下去,眼看年底我们铺子要不关门,要不就得卖给赵家。”
“可在下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没了铺子在下的家眷怎么活!”
等李承甫说完,晏辞没急着发表意见,而是沉思道:
“可这件事,不是一张方子就能解决的吧?”
“就算在下给了方子,可是没有制香的原料,结果还是一样的。”
李承甫自然知道这一点,忙起身再次作揖:
“还请晏老板救我!”
晏辞站了起来,将李承甫扶起。
“李老板不必如此,还是坐下说吧。”
等到李承甫坐下,晏辞抬眼看了看他有点紧张的样子,心道让他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找他一个二十出头的人,实在难为他了,恐怕他自己内心也不好受。
若非事态紧急,这位李老板想来不必如此。
晏辞拿起茶壶给他把面前的茶杯斟满,又将自己的杯子续上。
他用指尖轻轻扣了扣桌面,思考片刻委婉道:“这件事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李承甫一听这话,顿时欣喜若狂:“那晏老板这是答应了?!”
晏辞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继续说:
“听李老板的意思是,想用独特的香方制香,借此来把局面挽回来?”
李承甫忙点头:“正是此意,所以无论晏老板出价多少,在下都愿意出银子来交换。”
晏辞笑道:“倒也不必如此麻烦。”
“我有一个折中的办法,不知李老板愿不愿意听我说。”
李承甫本就是走投无路,硬着头皮前来碰运气。
这整上有一半香铺是依附晏家和赵家存在的,如今晏家隐隐约约有倾颓之势,所以不出个把月,赵家或许就会成为镇上最大的香料商。
可面前这个年轻人和他的铺子却是个意外。
谁都没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铺子里的香师会一举夺下斗香会的魁首,令这个本来同样默默无名的香铺瞬间成了镇上能和赵家匹敌的存在。
当然它的规模还是不能和赵家相比。
可优势就在于,这个铺子的香料货源或是香方来源,都不必依附其他家族。
于是李承甫这些天都在四时香铺门口转悠,就是为了找机会能见一见这香铺的主家。
没想到今天的运气格外好,才转悠一会儿,便有一个茶坊的小厮请他去茶坊一叙,说是一位姓“晏”的老板请他上去喝茶。
而这一上去,果然看到他一直想见的人。
...
李承甫紧张地看着对面的人,此时晏辞在他眼里不是一个弱冠之龄的男人,而是他直觉必须抓住的救命稻草。
所以他忙不迭道:“愿闻其详!”
只见眼前的年轻人用修剪干净的指甲轻轻扣着红木桌面,似乎在思考什么。
许久他缓缓道:“这香方,恐怕我不能卖。”
李承甫一听,心立马沉了一半,然而下一刻只听这年轻人话音一转:
“但是不知道李老板有没有兴趣跟我做一笔交易?”
屏风后的苏青木和杨安继续面面相觑,愈发不知道晏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承甫忙道:“敢问晏老板,是什么交易?”
晏辞眯了眯眼睛:
“虽然香方我不能卖,但是我铺子里制好的香品李老板可有兴趣?”
李承甫微微一愣。
晏辞拿起茶杯轻抿一口,悠悠道:
“如果李老板愿意,可以以成本价从我们铺子里购买制好的香品,然后放在你的店面上出售。”
“这其中所赚利润,都是归李老板所有。”
他看了看李承甫诧异的模样,解释道:
“这样做的话既不需要重新找运送原料的商队,也不需要依附赵家。”
“当然弊端也是有的。”
晏辞笑了笑,坦然道:
“那就是从此李老板的铺子就和在下的香铺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
晏辞也不着急,安静地等待他考虑。
李承甫额角的汗都冒出来了,似乎在利与弊之间难以衡量。
“可如果是这样,那晏老板岂不是有些亏?”
晏辞笑道:“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如果李老板愿意考虑,我再说我的条件。”
李承甫沉思片刻,既不想受制于赵家,又想继续做生意,那思来想去似乎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于是他最终咬了咬牙:“只要晏老板言而有信,在下同意。”
晏辞点了点头:“这个李老板可以放心,我会找第三方...哦,就是牙保作证。拟好合同条例后,双方再就有争议的条款提出疑问修改,达成共识后当众签契画押便是。”
李承甫用袖子擦了擦马上要滴下来的汗,试探道:“那晏老板的条件又是什么?”
晏辞点了点头道:
“其一,签契以后,李老板店面上的香品必须都是由四时香铺供货;”
“其二,香品上的包装必须印有‘四时香铺’的名号;”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所有放在店里售卖的香品价格必须和四时香铺保持一致。”
...
等李承甫高高兴兴地走后,苏青木和杨安才从屏风后面钻出来。
苏青木一脸迷茫:“你答应他什么了,他这么高兴就走了?”
“帮李老板解决了燃眉之急。”
杨安挠了挠头:“公子何必帮他,我们跟他又不熟。”
晏辞解释说:“你刚才不是说市面上好位置的店面都被人盘了吗...那我问你,这李老板家的铺子,所处地段如何?”
杨安想了想:“居于闹市,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晏辞笑道:“那不就得了吗,我们把香品让他帮忙代理出售,他只需要付成本价,卖出的香品利润归他,解决了他的大麻烦;对于我们来说,不但还节省了一笔住税,还能让人免费帮我们做宣传。”
“这样对双方都有利。”
这住税指的便是,商铺每年按商铺数量向官府定时缴纳的税。
“那这样对我们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