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木试探地看了晏辞一眼,见他紧抿着唇没说话,于是犹豫道:
“会不会是...”
他话说一半却停了下来。
然而晏辞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问这件事会不会跟自己那个“弟弟”有关,晏方不至于把他爹气的中风了吧?
“那公子要不要回去看看啊?”
杨安发问道,毕竟再怎么说那晏老爷还是公子的爹,这血脉关系便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万一他不回去看望,被镇上的人私下里说不孝怎么办,那样可是要影响在镇上的名声的...
苏青木脸色沉重,严肃道:“不行不行,他这么过去,这不羊入虎口吗?万一出不来怎么办?”
晏辞看了他一眼,什么羊什么虎,这是什么鬼一样的比喻。
“没关系。”晏辞沉吟了一下,故作认真地思考一番,“如果很严重的话,晏家会派人通知我,让我回去的。”
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晏家人绝不可能过来找他。
这件事便像一个插曲,虽然足以镇上人议论几次,但是并没有给他们的生活惊起太多的涟漪。
日前晏辞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看看能不能弄来这个?”晏辞将一张写满字的纸递给苏青木。
苏青木接过来扫了一眼:“降真木?”
晏辞把张知县在灵台观跟他说的事跟苏青木和杨安复述了一遍。
“最好是蕃降真,普通的不行,油脂不够厚。”
苏青木点了点头,咋舌道:“没想到这山里的道士还挺挑的。”
杨安则来了兴趣:“公子想做他们道观的生意?”他回想了一番,“镇上的确不少人都在讨论这件事呢,不过好多商家送过去的香品都被退了回来,公子可是有什么好主意?”
他自然不知道晏辞心里的想法。
晏辞这些天在镇上除了跟李承甫他们谈生意,其余时间便是去镇上随牙人看房子。
然而很难受的一件事就是:看上的他买不起,买得起的他又看不上,于是牙人们私下里都说他太挑剔,难伺候。
晏辞心里的想法是尽快在明年开春之前攒一笔钱,最好能买到一座理想中的房子。
条件是在镇上,必须有院子,有足够多的房间,有能放马车的院子,哦,还得给顾笙那两头不舍得卖的猪留出空地方,最好再带个花园,能让他在晚上发呆...
毕竟有了买别墅的希望,谁会提前买洋房啊?
在这个朝代,如果不买房子,也可以租赁别人的,或者典主人家的房子住,不过晏辞还是想要一所属于自己的房子,住别人的房子总归是不习惯。
镇上的店宅务,也就是隶属于官府负责房屋交易的机构,那里面的牙人说,他想要的这种房子在白檀镇这种小地方也得两百贯铜板,也就是两百两银子起步。
不过晏辞目前手里的银子,算上斗香会的赏银和存在钱庄的以及这些月做生意赚到的,也只能付个“首付”,剩下的钱得分期还给店宅务。
晏辞心想,好不容易穿回到古代一次,他还这么年轻,他可不想当房奴,不如再攒攒全款买了。
当然,马车也得换辆新的,再给小黄找个小母马,以后说不定还能有小马驹,到时候小马驹就和小猪崽一起在院子里乱跑,顾笙不是最喜欢小动物吗,到时候他肯定很高兴...
晏辞越想越多,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思考还需要多少银子才能实现梦想,回过神来才发现苏青木和杨安都不说话了,一脸怪异地看着他。
他咳了一声,把脸上的傻笑收了,暂时把梦想放到一边。
人的欲望真的会变大,尤其是能看到希望的时候,总会不知不觉想要更多。
“我有把握。”他将那张单子交给苏青木,信心满满,“帮我定一批,找到货源让阿三哥走一趟。”
这天他心情好,又去市场上转了一圈,顺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做的生意。
路过李承甫的铺子,店里的伙计见到是他都跟他打招呼,门前牌子上写着十分显眼的几个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代的是晏辞的香品。
李承甫也从店里出来,跟他寒暄了几句,晏辞正要离开,就看见路对面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个角,露出里面一张肥胖的宽脸。
赵安侨依旧是一副憨厚的模样,绿豆大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明显带着一丝不甘,似乎很不舍李家那么大的一块肉到了嘴边却没吃到。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晏辞身上时,那张脸抽搐了一下,然后竟是僵硬地朝晏辞挤出一丝还算友善的笑,接着帘子落下,马车飞快地驶离。
晏辞不知道自己动了赵家多少利益,但是这几天一直有被赵家欺负的小铺子的老板上门找他,再看赵安侨这幅表情,明显是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
...
晚上的时候,晏辞又蒸了一次螃蟹。
顾笙爱极了这种鲜味,但是记着晏辞的话又不敢一次吃太多,有一次他贪吃了几只,结果小身板就受不了了,腹胀难受的翻来覆去,晏辞给他煮了点儿热的生姜汁服下,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两个人用过晚饭,便出门散了散步,天色渐暗,秉持着“日落而息”的原则,地里收割庄稼的农民陆续收工,三三两两地往回走。
他们在田埂上站了一会儿,看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阳也将隐于地平线之下。
晏辞顺便跟他讲了想要买房子的打算,听得顾笙一脸憧憬,忍不住抱住晏辞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此时天气逐渐转凉,不过气温正好,既不会过于炎热,也不会过于寒凉。
“冷吗?”晏辞感受到握着他的手有些微凉,也是把胳膊从顾笙怀里抽出来,将他往自己身边拢了拢。
顾笙摇了摇头。
不知是哥儿体质稍弱的缘故,还是个人体质的问题,他身子一直有些凉。
晏辞没说话,便带着他往回走。
他们走得不快,快到村子门口时,日光便已彻底隐去了,两个人共同被拢在黑暗里。
此时周围一片安静,只能看到远处村民家微弱的烛火。
两人走在乡间小路上,低声细语聊着天,是时不时发出细碎的笑声,直到经过一条小路时,忽然身旁的灌木丛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一个黑影突然从旁边窜了出来,直直扑向两人。
晏辞反应的很快,一只手下意识地将顾笙拉到身后,把他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的第一反应是山里的山猫,不小心误入村子,把他们当成了猎物,差点一脚踹过去。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却意识到这影子比山猫大不少,身形上看过去竟然像是个人,于是赶紧收住力道。
那黑影重重地扑到他们脚前,从身形上看瘦瘦小小的,不像男子的身形,也不像女子的身形,倒像是个哥儿。
他扑到晏辞脚下,接着伸手不顾一切地死死扯住晏辞的下摆,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哭嚎道:“救救我,你救救我!”
那压抑着的声音里透露着无以名状的恐惧,仿佛有什么人在追杀他一般。
顾笙本来躲在晏辞的身后,一听到这个声音才探出头来,他拉了拉晏辞的袖子,小声道:“他是乔哥儿。”
晏辞仔细回忆了一下,然而对这个人却并没有印象,于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认识这人。
但是顾笙却是认得他,尤其前些天采蘑菇时还见过他。
顾笙不再害怕,从晏辞身后走出来。
那厢乔哥儿还抓着晏辞的衣摆瑟瑟发抖,几乎蜷成一团。
顾笙蹲下身,关切地看着眼前的人,小声问道:
“乔哥儿,你怎么了?”
乔哥儿听到顾笙的声音才抬起头。
就着月光,顾笙隐约看见他头发蓬乱的不成样子,浑身抖得像筛糠,衣衫不整,袖子断了半截,露出的手臂上全是青紫色的伤痕。
最可怕的是,他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他要打死我,他要打死我!”乔哥儿嘴唇颤抖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两只手枯槁的形同鸡爪,死死攥着顾笙的手,几乎要跪下来磕头,语无伦次道:
“顾笙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晏辞看着顾笙的手被他抓的几乎变了形,正想上前把乔哥儿拉开,顾笙却摇了摇头。
“没事。”他轻声安慰道,“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然而乔哥儿的情绪不仅没有舒缓,而且更加激动了,他不断往后看着身后黑漆漆的小路,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发出一声声歇斯底里般的短促尖叫。
顾笙根本安抚不了他,双手被他死死攥着,只能无助地抬头看向晏辞:
“夫君。”
晏辞蹙了蹙眉,上前半步刚要说话,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声暴喝。
“小贱蹄子,还敢跑,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晏辞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路的那一头,一个体型剽悍的壮汉操着手臂长的棍子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乔哥儿听到这声音,失心疯一般倏地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