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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吱!

按照荻朝的习俗, 殿试之后学子们便直接回去住处等候消息。

为了方便进京赶考的各路学子, 朝廷包下了一大片客栈酒楼, 作为进京赶考的学子们的居所。

这些居所十分便宜,象征性地收取一点点银钱, 以示朝廷对恩科学子们的看重且杜绝不劳而获之意。

其中最大的一座酒楼店家趁机将名字改做了“登榜阁”,求个好彩头。

因为他家有一间极大的大厅,汇聚不少书生们聚众闲谈, 成为这次科考考生聚集最多的地方。

到了发榜日, 往日在大堂中侃侃而谈的各路学子们不约而同沉闷下来, 偶尔才有几声小声的讨论。

大堂环绕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有几个受不了这种气氛的人,捅了捅身边的好友:“许兄,你那日不是最后才从殿试出来吗, 陛下可曾说过谁可当状元?”

——能参加殿试?

——还留到了最后?

旁边不少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

被说的许书生相貌十分清秀, 被这么多人看着脸“噌”地一下红了,结结巴巴地道:“在下、在下只是做文章太慢所以才留到最后的……再说, 陛、陛下哪会对在下说这种事?”

好友也知道陛下肯定不会当着考生的面说这个, 但现在实在太过压抑, 也只能如此闲聊熬过这短暂又漫长的等候时间。

“陛下不是跟你说过话吗?”

几个没能参加殿试的书生好奇地问,“陛下声音如何?是否像坊间传闻的那般……”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但在座的人都清楚是指之前民间传说陛下青面獠牙、生食人心一般的可怖传闻。

如此凶恶的形象,想必陛下的声音十分可怕吧?

许书生想也不想便反驳道:“陛下哪里像传言一般了?”

虽然不敢抬头面见圣颜, 但从陛下温和的声音中可以分辨, 陛下一定是一位内心柔软的好人!

“陛下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很清朗。”许书生回忆了片刻,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像邻家的弟弟。”

旁边的好友吓了一跳:“慎言!”

怎么敢这么说当今圣上!

许书生话出口意识到不合适,捂住嘴四下看了一圈——好在周围的学子们都处于等候放榜的紧张压力中,没怎么注意。

停顿片刻,他忽然又小声道:“在下觉得,陛下真的是个好皇帝。”

“遑论其他,单说扫清科举和税法,便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也有其他人插话进来,言语中大加赞赏,“前面那些买可考题的人被挨个抓进去挨了一顿板子,着实痛快!”

这话迎来了不少书生的附和。

亦有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呵呵,国税和科举可算是朝廷的支柱,陛下莽撞行事,还不知会不会有什么乱子。”

“是了,听闻和丞相并列的那位主考官是靠出卖色相上位的,学识如何恐怕……”

“学得满腹诗书不如生个好相貌啊。”

这些话酸味十足,立刻就引来了其他学子的反驳:

“新税政绩如何,京城和青水郡如今不都看出来了么?家家户户都在称赞!”

“遑论肃清科举,正是给我们寒门学子一条向上的出路!”

“在下倒少见有书生抨击新科举……这几位莫不是买了考题失去科考资格的吧?”

许书生等人定睛一瞧,那几个不入的人身旁均有人搀着,看起来确实像挨过板子。

现在还能留在这里等榜的,全都是忍住了买考题的诱惑、坚持考自己参加科举的。

买考题的事爆出来之前,那些自认为靠着买考题、甚至买答案便可一举飞天的纨绔书生对他们大加轻蔑讽刺,早便让他们心里积蓄了一股子憋屈恼火。

后来买卖考题的事情爆出来,走歪门邪道之人尽数被拉去挨了板子、十年不得参加科考,这些正正经经赶考的书生心里不知道有多爽快!

看这几个营私舞弊之人竟然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放厥词,大厅里的书生们纷纷声讨。

有几个学识不错的学子骂起人来引经据典,挑不出一个脏字儿,偏偏还反驳不得。

那几人气得脸色胀红,看周围全都是不善的目光,识相地闭上了嘴,憋着气赶紧离开了。

从前风光无限,哪里吃过这些屈辱?

几个人内心又狠狠记了卖假考题的人一笔。

登榜阁里气氛却因此热烈了起来。

“唐兄之前不是还抱怨朝廷污水横流、蛇鼠一窝么?现在吹捧起来口齿倒是伶俐不少啊。”

被说的书生顿时臊得脸色通红:“从前是在下鼠目寸光,你们就饶了我吧。”

周围顿时起了一阵哄笑。

他们没有恶意。因着朝廷这两年的“丰功伟绩”,买卖考题的事情刚刚流传起来时,他们或多或少都对朝廷产生了一丝怨怼。

——不是说要公平公正吗?为何会有考题买卖之事?难不成又是朝廷在拿他们耍着玩儿?

后来朝廷重拳出击,一下子抓出一长串作弊的人员,统统重罚,一下子击散了他们内心的阴云。

许书生不善言辞,插不进去他们的讨论,只是眼睛亮晶晶地听着他们夸奖朝廷和陛下。

好友见无人在意许书生前面的话,稍稍松口气,重新笑了起来:“许兄如此推崇当今圣上,若能高中三鼎甲,当可面见陛下,一睹圣颜。”

许书生脸色更红了:“在、在下那点实力,哪里能中得了三鼎甲……”

“这也说不定呢……”

这边正讨论得热烈,忽然遥遥听到了外面的大街上传来抑扬顿挫的喊声:“恭贺青水郡通成县周温言金榜题名、高中榜首!”

“恭贺青水郡通成县周温言金榜题名、高中榜首!”

登榜阁的大堂里登时炸了锅:

“放榜了?”

“放榜了!”

“那周温言是哪一位,竟是今科状元!”

“周温言似乎不在登榜阁住。”

方才还压抑地私下讨论的大堂登时炸开了锅,一下子热烈讨论起来。

没有谁不想金榜题名、登科进三甲。

虽然是同批进士,但三鼎甲和后面那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待遇!

三鼎甲能面见圣上、享受唱名游街,风光满京城!

谁不羡慕?谁不想要?

谁又不幻想自己有可能成为今科状元?

现在状元之名已定,自然引起书生们的关注。

状元唱名过后,便是榜眼。

没有让书生们等候太久,很快便传来了第二次唱名:“恭贺衡原郡知守县林昌年金榜题名、高中榜眼!”

榜眼来了!

登榜阁里的书生们再次议论起来:“这位林昌年是哪位?”

“不认识,似乎也不在咱们这一片。”

后面便只剩下一个探花,所有人愈发紧张起来。

比书生们更紧张的是登榜阁的东家。

他特意将自家酒楼改名登榜阁,便是想吸引梦想着能够金榜题名的书生前来。

纵然科考期间按照朝廷律令不得抬价,但若能有几个三鼎甲出在他这里,平日里想来沾染文曲星气息的书生不知凡几!

这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为此他特意花大力气把大堂扩建、又收购了周围几家酒楼,合并到自家院子里来。

这东家原想着他这里这么多人,三鼎甲总能中一两个吧?说不定三个都在登榜阁,那登榜阁可就能出去吹嘘风水宝地了。

结果现在状元和榜眼都不在他这里,只剩一个探花。

——万一探花也住在别的地方……

在所有人的期待又紧张的心情中,第三次唱名终于姗姗来迟:“恭贺北颖郡惠城县许落光金榜题名、高中探花!”

“许落光是哪位?”

“许兄?”

因着最后一个从殿试里出来,许书生被不少人都认得了,此刻惊讶的目光全都汇集到了他的身上。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许书生拖拖拉拉在殿试里拖延这么久,引得陛下和丞相到了夜里才从太和殿离开,据说晚膳都没有用——纵然陛下嘴上不说,恐怕也对许书生极为不喜吧?

这还是他们根据最近陛下一系列利国利民的举措开始往好处想了。

要是以前,许书生有没有命回来还说不准呢!

现在许书生竟然中了探花!

纵然是三鼎甲最后一位,那也足够让所有的举子甚至进士羡慕不已!

大家立刻涌到许书生身旁恭喜:“恭喜许兄!”

“恭喜许探花!”

这个时候哪怕心中有嫉妒也不会表现出来——三鼎甲前途何等光明,有点眼色也知道结缘比结仇强得多!

至于许书生本人,则完全陷入了突如其来的震惊和茫然中。

他在殿试时拖到最后,硬撑着把自己的文章写完,内心已经不指望能中进士——殿试综合的不光是文章质量,还有考生们的表现。他的表现如此糟糕,能得陛下首肯答完考题已是大幸,哪里敢奢求高中?

没想到,现在自己竟然中了探花!

许书生脸色茫然,脑袋里一片空白。

在柜台后面的登榜阁东家也长长出了一口气——虽然状元不在他们这,好歹有个探花!后面好好运作一下,还是能吸引不少人来的!

……

发榜两日后,新科进士觐见皇帝。

随着大队伍三跪九叩后,其他进士转去翰林院进修,唯有三鼎甲留下来可与陛下会面。

李锦余看到状元果然是在青水郡的那位书生,不由得侧目看了霍采瑜一眼。

霍采瑜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他要肃清科举弊端,自然不会自己徇私舞弊。周状元确实是凭借自己的真本事得了三甲第一。

三鼎甲站在太和殿下方,没有陛下吩咐不得抬头。

周围一片寂静。

周状元内心有些惴惴不安,心中猜测着这位年轻的陛下的性格。

从前陛下的名声可算不得多好,纵然大部分都是民间以讹传讹,但空穴来风势必有因,周状元内心难免对陛下有几分不信任。

此次咬着牙凑了路费参加科考,也是为了给那位好心出资给他们兴建学堂的恩人一个交代。

以往的科举是什么样子,周状元参加过两次自然十分清楚,这次本没报什么希望;没想到竟然一路顺风顺水,直接拿下了状元之位。

——陛下对他这个草根出身的状元会是什么态度?

内心正思索着,忽然听到一个略略耳熟的声音:“状元郎,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周温言尚未来得及思索这声音从前在哪里听过,便下意识抬起了头。

背着太和殿门照耀进来的晨光,状元郎清晰地看到了高坐龙位上那位年轻皇帝含着笑意的俊秀脸庞。

这张脸与数月之前那位不谙世事、却热忱好心的恩人的脸庞完全重合。

——之前给他们出钱安置学堂的是当今圣上?!

……

李锦余看着下面状元郎脸上的神色从一开始的茫然、震惊最后转变为呆滞,内心像吃了十斤瓜子一样舒爽。

从得知这位周状元来参加殿试开始,他就在期待这样的表情。

太爽啦!

不过在太和殿上,李锦余还是尽量顾及形象,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明说,只公事公办地客套了两句。

周状元震惊之色慢慢消失,迅速明白了陛下的深意,也恭恭敬敬地行礼,半字不提和陛下从前便见过的事情。

霍采瑜看着暗暗点头。

这周状元倒聪慧。

之后给榜眼勉励了几句。李锦余看着最后那位探花郎站在那里十分僵硬的模样,有些同情:“探花郎何须如此紧张,朕又不会吃了你。”

许探花刚才呆呆愣愣地看着陛下,被一旁的状元轻轻扯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有些不敬,慌慌张张又低下头,结结巴巴地道:“草民、啊不、臣初见圣颜,有些、有些……”

他又紧张得说不出话了。

李锦余自己也差不多是这个性格,很清楚许探花现在的紧张感,知道此时不给他关注更好,没有再给他压力,说了几句提前背诵好的客套话,便让他们先去一旁侯着了。

至此为止,新政之下的新科举完满落幕。

收回了吏部、扫除许多结党营私的尸位素餐之徒、筛选出许许多多真正靠自己实力金榜题名的新进士……

而丞相派损失了一大片官员、与世家离了心、还遭受着底层无数学子官员的怨恨。

新科举可谓完满达成了他们的目的。

李锦余站起来,扫了一眼下面沉默不语的叶丞相,内心难免有些高兴。

如此一来,他们扳倒丞相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那么另一件事已经可以提上日程。

李锦余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感觉脑袋上有些发痒。

但此时要宣布的事情带走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让他忽略了头上的感觉。

“朕亲政以来,深感才疏学浅、治国艰难;所幸有几位爱卿倾力辅助,才有今日盛况。

“只是朕近来身体有些不适,不愿耽误了国家大事,决定敕封霍爱卿做摄政王,暂代朝政。

“任命即日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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