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李锦余恍惚中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呆愣楞地望着暖炉不动。
直到又一声呼唤从背后传来,李锦余才猛然站起身转过头, 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阔别四个月男人。
霍采瑜穿着当初他们找董吉祥设计半甲, 铠甲上布满了尘土和斩痕。里面没有穿任何棉衣, 只有两件单薄常服。
四个月战场生涯给霍采瑜带来巨大改变,整个人气质都和离京之前大不相同。
棕色眼眸一眨不眨地直直看着李锦余, 里面酝酿激烈而危险东西让李锦余忍不住想后退。
比起那个温和而热血、进退有度摄政王, 如今霍采瑜像刚从冷水萃出开刃钢刀, 周身散发着强烈危险和侵略性。
李锦余真下意识退了一步。
霍采瑜似乎察觉到李锦余畏惧, 目光收敛, 周身锋锐气质稍稍退却:“抱歉,陛下。”
他在战场上厮杀了四个月,已经习惯了这种锋芒毕露感觉,却忘了他陛下并未见过如此粗鲁、野蛮人, 想必并不喜欢。
李锦余这才完全回过神, 惊讶地道:“你怎么回来了?没事吧?”
“北月关守住了, 狡国大军已经撤退。”霍采瑜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 目光努力不要放在陛下身上, “臣这次回京,是想与陛下商议一下后续计划。”
若只是商议计划, 倒也不必他亲自回来。
他一路纵马奔腾、星月兼程赶回来, 只是想见一见他陛下。
他已经四个月没有见到他心心念念人了。若不能看一眼陛下, 实在难以消弭相思之苦。
快马加鞭终于在除夕当夜赶到了京城。顾不上停顿休息一下, 霍采瑜直接到了皇宫, 到了陛下寝宫之外。
本想着自己一身尘风,久别重逢要给陛下留个好印象,打算回家收拾干净、穿上正经衣服再来朝拜。可李锦余独自一人烤着火,面容上明显有些落寞之色,口中还念着他名字……
霍采瑜便冲动之下,忍不住踏了进来。
他陛下还像离开京城之前那样清晰好看,只是眉眼之间却积蓄着一丝忧郁和寂寞。
他陛下应该是一直快乐而自由,不该出现这些情绪。
“边关暂时交给了迟钟鸣,陛下毋须担心。”霍采瑜生怕李锦余担忧北月关安宁,额外解释了一句。
李锦余看着霍采瑜有些凌乱鬓发、参差胡茬,还有纵然明亮却掩不去疲倦之色双眸,心中微微有些酸楚。
看霍采瑜这幅样子,是有几日几夜没有阖过眼了?
能让身负高强武功霍采瑜如此疲惫,到底一路上有多辛苦?
他从前不知道,可如今已经懂得。
霍采瑜星月兼程赶回来,恐怕就是想早一日见他。
李锦余抿了抿唇,忽然站起身:“夜深了,朕乏了。”
霍采瑜能看着他陛下已经心满意足,听李锦余这么说,纵然心头再不舍,还是道:“那臣暂且告退,陛下请……”
“留下来吧。”
霍采瑜一怔。
李锦余低了一下头,小声道:“跟朕一起睡吧。”
霍采瑜慢慢睁大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陛下……”
李锦余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但对上霍采瑜惊喜眼神,又重新提起了勇气,把瓜子丢在一旁,站起身走到龙榻之畔,又重复了一遍:“朕乏了。”
生怕霍采瑜直接穿着脏兮兮铠甲上床,李锦余还强调了一句,“把衣服脱了,好脏。”
霍采瑜抿了抿唇,唇边微微上翘又努力压下来,赶紧去了屏风之后,把身上战甲和外衣都脱了下来。
皇宫里烧着暖暖地龙,只穿里衣也不会觉得冷。
霍采瑜躺在床上时候还在想,他一路颠簸而来,身上肯定有汗臭味,要控制自己不要和陛下靠得太近;然而躺在久违龙榻上,脑袋枕在柔软黑金云纹锻枕,身旁是自己心心念念心上人,积蓄了几个月疲倦忽然涌上心头,让他很快便陷入了沉沉睡眠之中。
李锦余躺在霍采瑜身旁,内心感觉颇为奇妙。
他不是第一次和霍采瑜同塌而眠,但这次感觉尤为不一样。
比以前心无旁骛时感觉更紧张,“科普教材”里不少内容诡异地从脑海深处浮现,绕着他不停打转,让他注意力高度集中在霍采瑜身上。
那一夜残留记忆碎片也在提醒他,他和身边躺着这个男人已经有过亲密接触。
这个男人还在几个月之前对他倾情告白。
这样躺在一张床上,不会发生什么吗……
然而李锦余紧张地胡思乱想了半天,没等到霍采瑜反应,耳中却传来粗重鼾声。
这货居然睡熟了。
李锦余愣愣撑起上身,低头打量了一下霍采瑜,目光落在霍采瑜青黑眼圈上时,那些乱七八糟想法瞬间转化为对自己唾弃。
——看看霍采瑜都累成什么样子了,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几个月霍采瑜神经一直紧绷着,会有多辛苦呢?
睡着霍采瑜身上那种强势侵略性减弱了不少,李锦余得以认真地打量一下这个男人。
四个月军旅让霍采瑜整个人似乎更加健壮,袖口露出半截小臂上肌肉结实有力,呼吸平稳绵长。
李锦余抿了抿唇,仔仔细细确认了一遍,寻找霍采瑜露出来皮肤上有没有伤疤。
每看到一处,他内心就会莫名揪一下。
霍采瑜身上紫薇帝气与四个月前相比没有明显变化,依然只有薄薄一层。
没有减少多少让李锦余松口气。
他重新躺下来,听着霍采瑜呼噜声,本以为自己肯定睡不着——然而躺在霍采瑜身边他内心忽然泛起熟悉安宁感,竟然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这是李锦余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除夕。
还没到换日时间,外面只有偶尔烟花发射和炸响声音。
更加猛烈鞭炮要到凌晨才会点燃。
但李锦余缩在霍采瑜怀里,感觉比之前每一个夜晚睡得都要香甜,纵然新年震耳欲聋鞭炮声也没有将他吵醒。
……
霍采瑜一觉醒来,怀中多了一只蜷缩起来大饺子。
他第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在军营里,下意识想坐起身穿衣,不同于军帐华丽顶帐让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到了京城。
而且昨夜竟然就在陛下身旁睡着了。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霍采瑜有些懊恼。
难得和陛下同塌而眠,自己竟然一声不吭地一睡一整夜……也不知陛下有没有恼他。
难得安稳睡眠、怀中温暖而熟悉人让霍采瑜整个人都觉得精神饱满了许多。
他侧头看了眼陛下安详睡颜,唇边轻轻泛起一丝笑意,继续躺在那里没有动,等着陛下醒来。
等了半晌,李锦余揉着眼睛醒转,霍采瑜才温柔地道了一句:“陛下,新年快乐。”
李锦余坐起身,还有些迷糊,下意识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不过很快他神智便清醒过来,望着面含笑意霍采瑜,不知为何有点心慌:“你……睡醒了?”
霍采瑜看着陛下这幅有些慌乱样子,心情更好了些,点点头:“嗯。陛下可要用早膳?”
如果他没记错,正月第一天,陛下还要去祖宗祠堂拜祭先祖、去京郊天坛拜祭上苍,忙得很。
李锦余也想起来这件事,慌慌张张下床:“朕要起来了。”
他站起来穿上衣服,心里忽然庆幸自己昨天为了今天各种拜祭先用了足够支撑两天法术……不然耳朵尾巴可就露馅了。
拜祭了上苍和列祖列宗是皇帝份内事,李锦余叫来长康伺候着穿好龙袍,正要出门,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了下了床正在穿衣服霍采瑜:“霍爱卿,你多睡会吧。”
宫里还有霍采瑜之前留下衣服,长康极懂眼色地取了过来。
霍采瑜正在套袖子,闻言一愣:“陛下?”
“你比较辛苦……”李锦余想起昨夜霍采瑜脸上那浓浓疲倦,心里有些心疼,脸上却有些不自然,“好好休息一下吧。”
旁边长康脸色微微有些古怪——他是知道当初陛下被摄政王睡了。
昨天夜里摄政王突然出现,还和陛下同塌睡了一晚,实在由不得他不多想……
看陛下今日精神焕发,摄政王倒需要多加休息,莫非陛下终于大振龙威、把摄政王睡回来了?
长康看着陛下眼神顿时带上了一丝欣慰。
霍采瑜顿了顿,唇边笑意更加明显,想了想点点头:“臣领旨。”
李锦余对着霍采瑜笑容,不知道为何更加不自在,赶紧借口祭祀要开始了,几个跨步溜了出去。
霍采瑜留在宫里,望着陛下远去背影,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陛下怎么这么可爱。
……
祭祀苍天和祖宗需要绕着大半个京城跑一圈,还要到京郊天坛去。
原本去天坛祭祀,皇帝都会在天坛住一晚,第二日再回来;但李锦余想到自己宫里还有个霍采瑜,在天坛就始终待不住,祭祀完就急匆匆地催着车辇赶了回来。
上次霍采瑜悄无声息地离京,要不是李锦余从黑猫那里得了消息,加快马力跑到霍采瑜家门口,恐怕真要让霍采瑜带着消沉情绪离京。
这次李锦余理智上知晓霍采瑜打完仗了应该不会走,但心理上还是有些担忧。
回到寝宫,看到霍采瑜穿着一身宝蓝色长袍坐在案前、对着宫灯认真地看着奏折,李锦余心里忽然安稳下来。
霍采瑜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陛下微微一怔:“陛下今夜怎地回来了?”
他以为陛下要在天坛过夜。
李锦余下意识不想说自己是为了霍采瑜而回来,强行扯了个理由:“朕……朕睡不惯天坛宫殿。”
霍采瑜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轻笑了一下,放下奏折:“陛下祭祀一整日辛苦了。”
看霍采瑜神采奕奕、似乎已经休息好了,李锦余才放下心,咳嗽了一声:“霍爱卿,既然回来了,过几日朝政也该交给你了。”
一切都可以回归之前状态了。
霍采瑜脸上笑意微微一收,为李锦余拉开椅子:“正巧,臣想和陛下商议一下这件事。”
李锦余愣了愣:“商议什么?”
“北月关狡国大军已经退了,这次战争算是我们胜利;但是狡国狼子野心不死,日后终究难以长久。”霍采瑜拿来一张雪宣,轻轻勾勒了几道地图线,声音放缓,却带上了一丝杀气,“臣打算……直接反攻狡国。”
原着后来也有霍采瑜反攻狡国、将屡次犯境狡国干脆变为帝国一个郡描写。
李锦余对霍采瑜会有这样想法并不意外,但他很快便想到了另一件事:“若是这样……谁做主将?”
霍采瑜有些惊讶陛下竟然如此平静地接受了反攻狡国这件事,心情忽然好了一些,唇边微微一勾:“陛下若肯信任臣,臣愿为主将,一年内定可攻下狡国。”
一年!
李锦余愣在当场。
他来到这个世界也只有一年光阴。
这一年里他从懵懂无知小仓鼠转变为如今有着自己独立思想、会思考人,回顾穿越之前自己,感觉恍若隔世。
倘若霍采瑜做主将攻打狡国,意味着他有一年时光见不到霍采瑜……
李锦余下意识对这样可能带上了反感。
可是平定狡国之乱是利国利民大事,李锦余不想自己拖霍采瑜后腿,忍不住抿了抿唇:“摄政王决定便可。”
霍采瑜放下简易地图,凝视着李锦余有些低迷脸色,冷不丁问了一句:“陛下可是舍不得臣?”
“啊?”
李锦余猛然抬头,正对上霍采瑜不加掩饰灼热目光。
他有些慌乱地想后退。地上铺着厚厚地毯,枣木椅子向后滑动十分艰难,李锦余一用力,整个人连同椅子一同仰倒!
预料之中摔倒没有到来,一双温暖手及时出现在他后背和脖颈,将他牢牢地接住。
感受着霍采瑜体温,李锦余慌乱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道:“朕、朕没有……”
——呜,怎么回事,怎么感觉霍采瑜整个人都变了很多?
如果说从前霍采瑜是一把封在鞘中宝剑,那经过战争洗礼后,现在这把剑已经完全出鞘,展露着逼人锋芒。
从前霍采瑜表达自己情绪都是含蓄而内敛,现在却如此直白、率真,带着强烈侵略性,让李锦余一时适应不了。
霍采瑜望着陛下慌乱中带着一点点红晕面容,似乎还嫌不够,又问了一句:“陛下,臣离京之前问那件事……陛下可想好答复了?”
离京之前问那件事……
李锦余耳后瞬间爬上一丝嫣红,脑袋中忍不住回想起那个寂静夜晚,在九重宫阙门口,眼前男人附在自己耳边郑重地吐出“我爱你”时灼热鼻息。
那一刻慌乱与此时心情重叠,让李锦余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尽管已经过去了四个月,可李锦余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要说为了自己最初目——将霍采瑜推上皇位,只要简单地拒绝就好了;然而李锦余望着霍采瑜期盼眼神,那句拒绝话语却始终吐不出来。
可是接受话……接受话,他和霍采瑜关系是不是就要变成伴侣了?
被人类艺术作品讴歌着、痛骂着爱情……
李锦余眼神渐渐变得有些迷茫。
——他对霍采瑜抱有同样感情吗?
想不出来。
人类感情太过复杂。
倘若他还是一只什么都不懂小仓鼠,这一切可能就会简单很多吧……
李锦余顶着霍采瑜迫人目光,内心愈来愈乱,几乎想要转身逃开。
还没等他想出应该怎么回复,忽然霍采瑜灼人目光收回,耳畔传来淡淡声音:“陛下若还未想好,臣可以继续等。”
咦?
李锦余猛然抬头,正对上霍采瑜温和目光。
他想起当初霍采瑜自己脑补着什么虐心大戏自己一个人想要离京,心里一急,一把拉住了霍采瑜手:“你别走!”
霍采瑜微微一怔,低头看了眼李锦余握紧双手,旋即反应过来,内心涌出一丝歉疚,努力让自己声音柔和下来:“陛下,臣不走。”
看来当初自己胡思乱想、一人出走给陛下留下了心理阴影……
如今想起来,自己当初真是傻得可以。
李锦余有些不太相信:“真?”
“真。”霍采瑜反手握紧他双手,柔声道,“臣对陛下字字句句绝无虚言。”
怕李锦余不相信,霍采瑜微微弯腰,与李锦余双眸平视,声音真诚而热烈,“臣唐突告白,陛下有所顾虑也属正常。陛下如若拒绝,臣便只做忠心耿耿荻朝摄政王,绝不会令陛下失望;而只要陛下没有明确拒绝,臣愿意一直等着陛下。”
李锦余几乎要融化在霍采瑜这样眼神里,喃喃道:“那……朕一直想不明白呢?”
“陛下若一直想不明白,那臣就一直等。”霍采瑜眼角爬上一丝笑意,声音坚决而认真,“臣心意,今生都不会变。”
李锦余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霍采瑜现在真变了太多。
比起从前更加主动、更加直接,却贴心地给他留出了转圜空间。
倘若霍采瑜爱上是一个人类女子,那他们一定可以很幸福吧……
李锦余心里忽然有些难过,也有些愧疚。
他之前还想着霍采瑜可能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出去打了四个月仗冷静下来,说不定就好了。以前饲主养他时候把他捧在手上也爱得不得了,他估算着仓鼠寿命假死离开时,伤心过之后依然能够豢养下一只;
可现在看霍采瑜眼中执拗,李锦余内心隐隐有种预感,哪怕他死了,霍采瑜恐怕也不会“移情别恋”。
现在霍采瑜主动给了他一个退路,让他稍稍松口气。
虽然逃避可耻,但是真很有用。
还是尽快把霍采瑜硬推上皇位……李锦余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回去立刻就拟定禅位诏书!等霍采瑜把狡国打下来,就以霍采瑜功勋卓著、而自己已经身中剧毒为名把皇位让给他!
至于给霍采瑜回复……到那时候再说吧。
届时他甩脱所有枷锁,说不定就能想明白到底应该如何选择。
心里正想着,霍采瑜似乎心有灵犀一样问:“陛下,‘绝子’之毒可解了?”
“没有,霍夫人说还差一味药。”
霍采瑜深深地皱起眉:“什么药?”
“好像是玛吉慕雪山上什么兰……”李锦余已经快把那个名字忘了。
“玛吉慕雪山?”霍采瑜眉头舒缓片刻又重新皱起来,“狡国药?”
和李锦余确认了一番,又亲自为李锦余把了一次脉,霍采瑜沉默片刻,慎重地点头:“臣一定踏破狡国王宫,将那味药给陛下带回来。”
李锦余其实自己不是很在乎这个毒,反正又不影响他正常活动,但看着霍采瑜如此认真,内心还是有些暖洋洋。
“事关陛下安康,臣这便回家和母亲商议。”霍采瑜忽然站起身,对李锦余庄重告别,“陛下珍重。”
李锦余愣了一下:“啊?你这就回去?”
今天一整天他都在外面跑路,虽然对他来说运动量不算广、不是很累,但和霍采瑜重新碰面也才短短几个小时呢!
“陛下龙体要紧。”霍采瑜凝视着李锦余面容,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忽然又泛起一丝笑意,“放心,臣今夜不会离京,明日再来寻陛下。”
他忽然停顿了一下,脸上表情稍稍正经,嘱咐道,“臣这次回京,陛下暂且不要对任何人透露。”
李锦余呆了一下,不知道霍采瑜在搞什么,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朕知道了。”
霍采瑜强忍住呼撸陛下一把冲动,再次道别,转身离开。
李锦余有些失落地坐到龙榻上,看着骤然冷清下来寝宫,不知为何心头忽然泛起难言烦闷。
一头躺倒在枕头上,李锦余把脸埋在枕头里,在床上使劲打了几个滚。
霍采瑜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可他心情就不太好了。
抱着枕头打着滚,忽然一个小册子从枕头下被他身体推到地上。
李锦余爬起来扫了一眼,脸色顿时变了——糟糕,是那本“科普教材”《龙阳秘经》!
他之前让长康找来恶补常识,后来舍不得烧掉,就塞进了枕头下面,再后来干脆就忘了这回事……
——霍采瑜没看到这本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