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天,他以为自己会享受好不容易清净的寝殿,却总是惴惴不安,阿枭有了反抗的苗头,有一有二就有三,他必须尽快拿到上弦丹。
昭贵妃嘴上不同意,但线人来报,上弦丹再有一月便能成了。
正盘算着斗兽赛那日的安排,落月便进来通报,“殿下,仲元公公来了。”
仲元公公是等同圣旨的存在,他揉了揉眼角,换一副笑容满面,踏出门去,“落月,快给仲元公公上茶,仲元公公,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九殿下不必费心,老奴替陛下带句话,这就走了。”仲元见了皇子,也只需微微躬身,没多客套,开门见山,“今日朝堂上,二殿下猎到六头猛虎,又说到九殿下您近日寻到的傅将军遗孤,天生神力,以一敌百,且十分热衷斗兽。”
陆棠鸢有种不详的预感,“父皇的意思是...?”
仲元公公摇摇头,“二殿下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说了,他说看过兽兽相斗,也看过人人相斗,人与兽的还真是没见过。”
仲元公公连连叹息,“二殿下说傅枭可在一炷香里徒手斩杀百人,绘声绘色,叫陛下好奇非常,便应下了二殿下人与兽相斗的提议。”
“这...”陆棠鸢在心里杀了陆临川百遍,笑也挂不住了,“所以七日后的斗兽赛,要我方只与猛虎相斗,不参与名次争夺?”
“不不不...”仲元公公一叠声否认,“二殿下说斗兽赛是传统,不可耽误。阿枭与猛虎只不过是临时起意,是赏玩的小斗,明日单独赛一场,当做开胃菜就好了。”
临时起意,小斗,开胃菜,陆临川说得可真轻巧啊,等猛虎将阿枭伤个半死,他的兽王可不就前途一片光明了?
虎到底是野兽,一只虎不比十个影卫差多少,六只,阿枭就算胜了,也要消耗良多,免不了重伤。
万一受伤,连买通杜太医这种事情都不必做,伤处全都摆在眼前,一招一式也都暴露出来,这不就是要他输吗?
真是好一个大大咧咧心直口快的二皇子,临时起意给父皇添趣的事罢了,怎么会是有心算计呢?
“谢仲元公公,本宫明日会带阿枭去斗兽场候着的。”
已经不知道仲元公公走了多久,手里捏碎的又是第几颗佛珠,皇命不可违,他闭眼深深舒了一口气,“落月,备马。”
春天多雨水,出城后淅淅沥沥地打在他的脸上,他骑得快,那样细小的雨滴也砸得他生疼,越往别院雨越大,丝丝寒意渗进他的骨血,叩醒他的旧伤。
将疼忍得习惯了,别院也到了,下马踩进雨水泥洼里,王诚打着伞迎过来。
都已经湿透了,要伞还有何用,他挥开伞柄,“阿枭如何?”
王诚固执地将伞又举过去,淋湿了又怎样,至少不会淋得更湿了,“回殿下,每日三餐都按时送进机关了,没什么旁的动静。”
“嗯。”陆棠鸢大步迈进屋内,直奔机关门之处,一脚踢开机关,三道石门应声而开,却是安安静静的,连呼吸声都微弱。
怎么不出来,难道这畜牲还在耍脾气?
陆棠鸢把手搭在戒指的暗器机关上,警惕着向前走了一步,“阿枭,本宫来接你了。”
密道里依旧寂静。
陆棠鸢皱眉,偏头问王诚,“你们试过投食的机关吗?”
王诚立即站直了,“回殿下,各处都验好了,绝对没有问题!”
现在阴雨,木枝都潮湿,连个火把都做不成,陆棠鸢抽出腰间佩剑,“你在门口候着,随时待命。”
他先是用剑鞘拍了拍墙壁,一次两次,终于有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并无杀意。
四四方方的密道口,投下四四方方的光影,一只手伸着无力的指尖,探进了光影的范围里。
“阿枭?”
那指尖蜷缩又伸平,像是正循声而来,却无能为力。
陆棠鸢大着胆子往下多走了几步,余光瞥见机关下,饭菜和水好端端地放着,却没有任何被吃过的痕迹。
这下他明白了,傻子畜牲跟他赌气,五天食水未进,把自己饿趴下了。他要是再不来,十天之后怕得接一个干尸回去斗兽。
他转头冲密道门口喊道:“王诚!守好门口,叫人送一份饭菜来备着!”
随后端起一碗机关下的水,快步走过去,一脚踢在阿枭的肩头,把趴伏在地上的人踹成正面朝上,再蹲下掐开阿枭的嘴,把这一碗水倒进去。
阿枭被灌得咳呛,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眼神在微弱的光线里慢慢聚焦,看清了陆棠鸢的脸,嘴角一垂,两行清泪从眼角滴落到森凉的密道地板上。
现如今有求于人,陆棠鸢忍着屈辱,尽量语气温和,“本宫来接你了,跟本宫出去吃些东西,嗯?”
阿枭眼睛亮了亮,不自控地咽了下口水,但仍倔强地不妥协,摇摇头,把脸偏向另一边。
敬酒不吃,陆棠鸢闭眼默念三遍莫气,仍觉得莫名其妙,他打骂阿枭的时候不在少数,有时候还是他无缘由的用阿枭撒气,阿枭都不曾有过丝毫不愿。
这次明明是阿枭的不听命令擅自行动,他也不过给了个耳光,血都没见,怎么就值得他气成这样了?
“阿枭,我数三声,你若不出去,这辈子都别再妄想见到日光。”陆棠鸢把空碗摔到阿枭脸边,“走不走?”
阿枭无动于衷。
“好。”陆棠鸢起身,五日前还跪着祈求他别走,他不信阿枭能硬气到最后,故意加重脚步,往密道门口走去。
可阿枭真就那么硬气,呼吸声都没有波动。
越接近门口,陆棠鸢的脚步越慢,十几阶被他走成了斗兽场九百石阶一般,就要踏出密室了,阿枭还是如死尸一般纹丝未动。
这最后一步,迈出去,明日斗虎无从交代,迈回去,他在阿枭面前的威严岂不是碎裂一地?
就在这骑虎难下之时,王诚的属下跑进门来,“王统领,殿下!饭菜好了,放进机关吗?”
陆棠鸢可算找到了真正的台阶,“机关下面堆满了,别人又不能近他身,给我吧,我送下去。”
王诚的属下露出了和王诚一般的崇拜神情,果然,九殿下就是慈悲心肠的活菩萨,从不嫌弃下人身份低贱,竟然亲自送饭。
陆棠鸢拿了饭菜转身走回去,或许他走到门口的那一刹那,阿枭也感受到了骑虎难下的滋味,这一回,把脸转了回来。
虽然没有抽噎,但眼泪却是真真切切淌了满脸。
陆棠鸢:“吃饭。”
阿枭却答非所问:“为什么骗我?”
【作者有话说】
阿枭要逐渐不受掌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