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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反击(已修)

愚忠 广木非青 2856 2024-07-16 10:11:02

大雨一直绵延到京城,阴云一直跟随着陆棠鸢,清醒着他骨缝里的旧疾,加剧他隐隐的不安。

他以为自己至少要到皇宫门外才会被陆临川的人拦住,但没想到,京城城门之外,守城护卫就已经对他刀剑相向。

王诚横眉在前,与阿枭各站马车一侧,对抗三层守城护卫围城的包围圈,“大胆!竟敢对九殿下如此无礼!”

“九殿下?我大崇可没有九殿下。”城门之上,守正手扶腰间剑柄,目视前方的空渺,正眼不瞧一下,“奉陛下旨意,立十一殿下为太子,逃犯陆棠鸢拥聚私军意图谋反,已贬为庶民,悬赏黄金万两!”

什么,立十一殿下为太子?

马车里的陆棠鸢一下子扣紧了掌心,深深皱眉,心跳克制不住地愈发慌乱。

十一皇子陆启正,其生母是父皇的一位废妃,且其母族身份低微,不论是皇子还是大臣,都不曾将其母子放在眼里。

要不是仲元公公十分喜欢陆启正,这个没了生母的低贱皇子,都无法安然存活于后宫。

所以,怎会突然立陆启正为太子呢?

倘若此时眼前拦住他的是陆临川,那他无所畏惧,可立陆启正为太子的说辞摆在眼前,他不得不多想。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整座皇城,有能力挟天子的,只有他和陆临川。

无论斗兽赛还是出征平匪乱,他们两个一直从各个方面互相制衡,他出征北疆,唯一可能趁乱夺位的只有陆临川,他十分笃定,只有陆临川有这个实力。

如若出现了第三人...能压过他和陆临川的人,只有父皇。

心中的最后一丝幻想终于湮灭,真的是父皇,将他弃之不顾。

可是,为什么呢?

他从小就是被当作储君培养,也是父皇向他许诺,待他从北疆凯旋,就让他继承大统。

他从未主动开口求过什么,是父皇将他推上争夺储位的道路,迫于天象,又或是顺承圣意,他人生的前二十五年,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朝着储君的位置踏实迈步,甚至每一步,都是父皇亲自教导和护佑。

如果父皇心中早有他选,何必误他这二十五年,叫他时时刻刻都不得心安?父皇是天下万民之主,他要做决定,何苦需要用二十五年来做戏?这背后究竟是何目的?

“宋循,闯!”陆棠鸢在马车里下令。他不甘。

凭什么他像玩偶一样被提线操控整个人生,最后成了块废弃的烂木头,就要被一把火烧成灰烬,不问缘由?

那未免也太窝囊。

他陆棠鸢生来受不得窝囊气,这其中太多疑惑与不解,既然已经到了京城,就没有再退的道理。

是父皇看轻他了,他从来不是可以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就算天下万军都在父皇的掌控之中,他身后还有一个阿枭。

任何时候都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的阿枭,就是他的底气,有阿枭在侧,他今日就是将皇宫掀翻,也有能全身而退的安全感。

宋循听令,扳下手侧机关阀门,马车立即脱离了被官兵射伤的马匹,他挥袖一甩,一道带着无形丝线的抓钩飞出,钩在墙上,手指一挑,丝线收缩,带着马车前进。

他摆弄着机关,无数暗箭四散射 出,顷刻间,马车便撞出包围圈,带着陆棠鸢和落月来到城门之前。

宋循十分迅速地为陆棠鸢佩戴抓钩,“殿下,扭动指环便可控制抓钩,我与两位小兄弟拦住此处,您带落月姑娘进城吧!”

陆棠鸢从不会说“要走一起走”的废话,他没有一丝犹豫,扭动机关,揽住落月的腰,借抓钩之力,带两人一齐飞上城墙。

落月在马车上服下了许多军中秘药,如今外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擒贼先擒王,她躲过明枪暗箭,一个闪身,眼疾手快擒住守正,“叫你的手下都停手!”

岂料死了一个薛仲元,处处都是薛仲元,守正高喊一声:“拦住他们!”

随后表情坚毅地靠近落月手里的匕首,俨然宁死不屈。

陆棠鸢愈发不安了,这守正他从未见过,好似一夜之间,皇城大换血,都换成了某个人的忠诚心腹。

就好像是蓄谋多年,只等这一刻,将他耍得团团转。

他不做过多逗留,杀出一条血路便借抓钩之力跳下城楼,杀了守在门内的骑兵,驾马朝皇宫的方向奔驰。

京中百姓不知变故,繁华的街道车水马龙,进入闹市,身后的追兵再不敢胡乱放箭,他将追兵甩开又一段距离,翻身下马,隐入人群中缩小目标。

他随手顺了街边商贩的斗笠带上,悠哉哉放慢速度,看着追兵踟蹰茫然,从他身边路过,又在他面前兵分两路,杂乱寻找。

他松了一口气,刚想从守卫较为薄弱的皇宫西南门进入,却无意瞥见墙上的追缉令旁边,有一张熟悉的画像。

“皇后王氏,行为不端,私通侍卫,欺君罔上,废后赐死。”

“侍卫之子陆临川,张扬跋扈,言行无状,流放南洋。”侍卫之子?

呵,原来陆临川也已成弃子。

陆棠鸢的心里更烦闷了,他与陆临川自幼时相斗至今,阴谋算计两败俱伤,该意气风发的少年时都变得狰狞丑恶,到头来不过瓮中之鳖,他们之间,又何尝不是父皇喜爱的一场“斗兽赛”?

太可笑了,他这半生都以父皇为指引,护着父皇给予他的权力,珍惜父皇赋予他的价值,原不过是追随谎言活了半生。

他勉强平静,不叫自己的失魂落魄暴露了踪迹,一路朝着西南宫门的方向前去。

或许父皇根本没料想过他能活着走出野林,即使走出野林,也没料想他能凭着被毒瘴和夜雨摧残的身体,越过无数守城官兵的阻拦。

当他到西南门的时候,西南门仍旧是那个守卫薄弱的西南门。

他慢慢把手放到腰间的剑柄上,准备出击,剑刃才露出鞘一寸,最前面的两个守城侍卫就立即将目光横向他。竟如此敏锐。

他一瞬间看清了两人的脸,是曾护卫他皇子殿的两大得力影卫,他出宫建府后,皇宫之外护卫规制森严,影卫队只能继续留在宫中守卫。

但两个影卫同他一样,只是暗暗把手搭在剑柄上,不曾有下一步动作。

在近处侍奉过他的护卫都知道,他平时读唇语同阿枭交流,此刻,左侧的侍卫眼中难得含泪,口型道:殿下,有埋伏,跑。

陆棠鸢环着眼珠四处看了看,默默后退了一步,他有千言万语,最终也只能问出一句:怎么回事?

他怎会不知,这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也不是一个侍卫能知晓的,可他就是好想找个人问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得不到答案,这种前半生的信仰被全部推翻的愤怒与恐惧,就要将他吞没。

从他记事起,他就是“天象所定”的祥兆,于是他不可以是一个精通诗画的闲散皇子,也不可以是一个庸碌享受的皇家纨绔,他的命运被绑架,他只能是一个将一生献给大崇的忠臣良将。

太早,他就失去了做自己的资格,他拥有一切出类拔萃的能力,却唯独不能成为自己。

再后来,他亲眼看见昭贵妃与大祭司的秘情,发现自己前十几年活得“天命尊贵”,很可能是一场昭贵妃亲手织造的幻梦。

他陷入慌乱之中。

他彻底抛弃自己的所有欲求,去承担的“天定祥兆”的责任不过是个谎言,他多可笑啊!

就好比一个读书一生只为科举高中的书生,准备好一切后,被告知科举制就此取消。

就好比从出生起就为战争而训练死士,练成之后发现,早已天下太平。

他为之付出一切的不过是个假象,他…要如何?那是他第一次感到绝望。

那时年少不懂隐藏,他问父皇:“如果没有天象呢?”

父皇笑着揽住他的肩,“乖棠儿,朕认可你,无关任何,不要胡思乱想虚度时光,叫朕失望。”

信仰崩塌之时亟需寻找一个支柱,满足父皇的期待成为他新的信仰。

他所做的一切找到了新的落脚点,他做的一切都是对父皇的感恩、追随。

父皇喜观斗兽,他就忍着自己对血腥恶臭的厌恶,整日泡在昏暗的地下兽笼里,沾着血水驯兽。甚至为了赢得斗兽赛,一次次委身阿枭,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父皇想天下一统,他就一次次送自己精心培养的精兵赴死,只为探求北疆毒瘴的真相,绘制出一个完整的地图,完成父皇的心愿。

甚至对于母妃,他也主观忽视女子被迫共侍一夫的不甘,忽视母妃被限制在深宫高墙里的医术才能,忽视母妃在四方天空里一个个孤寂无宠的夜,和莫名胎死腹中的幼弟。

他只让自己看到母妃对于父皇的背叛,与母妃一次次不欢而散。

他是可悲的,无法逃离天象的掌控,也无法让自己解脱于父皇的期待。

他可以是天命之子,也可以是未来储君,却唯独不能是陆棠鸢。

如今,他舍弃自我换来的一切,不过是父皇的布局,他是局中最重要的丑角,开场多光彩夺目,落幕就要接受多少轻蔑与嘲笑。

他和陆临川都是父皇吸引火力的工具,一切都是在给陆启正铺路。

他视为珍宝的“新的信仰”,也是一个假象。

于是他拔出腰侧刀剑,直面埋伏。

他要让父皇看到,他陆棠鸢不是他能掌控的,夜雨、毒瘴、影卫都无法轻易杀死他。

他要听父皇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过,再用自己的利剑,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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