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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行刑

愚忠 广木非青 2416 2024-07-16 10:11:02

回到北疆已经十四日,陆棠鸢整日昏迷,呼吸都微弱到几近于无。萨日说,陆棠鸢的身体已经恢复很多,体内的毒虽难以彻底消解,但睁开眼睛这样的小事足矣,至今仍未醒来,大抵是已经对这个世界绝望。

病时的人总是脆弱的,清醒时刻意忽略的逃避与放弃,会在此时无限放大,或许陆棠鸢也不是一个全无弱点的人,他也会在夜深人静地时候期待明日不要来临,幻想昨日并未发生。

“早知道,我一定不跟他赌气,我答应帮他攻打大崇,好歹给他点念想...”拓跋枭依旧只敢牵着陆棠鸢的手,没有保护好陆棠鸢,他怎配去拥抱,“这是神明给我的惩罚,等我赎清罪过,他一定会愿意醒来的。”

“会的。”萨日双手合十贴近额头,向神明致礼,“待火棘之刑鞭尽你们的罪孽,神明会去他的梦里唤醒他。”

“你照顾好他。”拓跋枭把陆棠鸢的手背抬到近前,犹豫片刻,只是用鼻尖贴了贴陆棠鸢冰凉的指节,随后将手塞进被子里,搭在汤婆子上,“祈祷神明原谅我吧。”

今日,就是他的行刑之日了。

北疆都城位于北疆的最中心,都城的最中心又矗立着一处高耸的通天烟囱,每每施行火棘之刑,都要从北疆之外的野林里选一棵足够高度的枝干,晾晒全干,点燃后吊起,再由上至下抛入烟囱中。

烟囱内壁也早就提前涂刷好北疆的“火膏”——由北疆植物捣制而成,易燃烧且不易燃尽。

如此,通天火光便冲破了细细密密的雨,让北疆四方子民都能见证这一场神罚。

午时,拓跋枭赤脚赤膊站在烟囱前,祭司亲自担任行刑人,拉开烟囱底部闸门,将神鞭甩进喷涌而出的烈火,烧了足足一刻钟,才将神鞭烧得通体火红。

“北疆王子拓跋枭,执意娶外族罪人为妻,顶撞双亲,对列祖列宗不敬,德行无状,罪孽深重。”

“感念其情真意切,誓死护卫红玉之盟,誓死效忠北疆神明,架刑台,请神鞭,望神明评断!”

祭司双手缠着厚厚地隔热草叶,握鞭甩起,神鞭划过微雨落下的银线,滚烫的神鞭遇雨发出呲呲的水汽声,这一甩,大祭司便在顷刻间被罩在了蒸气里,触及神鞭的雨水,全数成了废水和白汽。

“午时一刻,第一刑!”

“啪!”

神鞭破开雨幕斜亘在拓跋枭的后背,冒着红光的棘刺深深扎进皮肉,而后被甩起,深层的皮肉都被棘刺带的翻出来,皮开肉绽却流不出血液,伤口之处早已被炙烤地焦熟萎缩。

皮肉之痛,灼烧之痛,鞭刑之痛,拓跋枭的脸登时没了血色,紧接着,雨水刺激伤口的痛,第二刑与第一鞭伤口交错的痛,接踵而至。

不过两鞭,他便感觉自己去了半条命。

恍恍惚惚看到对面高台上的父王母后,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大崇的斗兽场,被所有人高高在上的“观赏”着,而他不在乎周遭是何许人也,只一心为陆棠鸢而战。

这样也很好,他是能拯救陆棠鸢性命的存在,他的生死胜败,就是陆棠鸢的生死胜败,他们在这一刻是世界上羁绊最深的两个人。

如此想来,陆棠鸢把他用作斗兽哪里算得上侮辱呢,分明是在不喜欢他的时候,给了他生死相关的资格。这是恩赐。

“第十二刑!”

他靠着美丽的欺骗撑过这一鞭,第十三鞭落下时,还是站不住了。

在一寸长的棘刺抽出皮肉后,拓跋枭重心不稳跪在地上。

他低头,自己的身侧已经见了骨。

神鞭本就巨大,一百鞭落下去,他身上可能就不会有好地方了,若是不幸,直接被抽成一具白骨也不夸张。

祭司没有给他喘息或是重新站立的机会,跪在地上后膝盖还没来得及反应疼痛,就被第十四鞭打趴在了地上。重重的,猝不及防发,他磕得鼻子酸疼。

忍着挪动一分都牵动全身的疼痛,他固执地翻了个身,面朝天,让背部接触被雨水淋湿的雕花玉石地板,硌得皮肉疼痛加剧,但好歹多了一丝冰凉,不叫他错以为自己正拥抱着烧红的烙铁。

神鞭开始驱赶前胸蕴含的罪孽,他侧头看着自己的血液像那日大殿上一般,顺着雕花纹路蔓延,被雨水模糊的雕花,被他的血液描摹。

胸前马上会像后背一样血烂吧,他的心脏会隔着胸骨在雨水之中跳动吗,那神明一定会看到他这颗心对红玉之盟的真心敬重,看到陆棠鸢愿助北疆踏平大崇的决心。

他被疼痛逼得仰头紧闭双眼,在祭司活动疲累手腕的空档,才得以有掀开眼皮的力量。

他的眼前倒映着见证他赎罪的人群,自小服侍他的宫人,陪他练武的先生,亲手给他雕刻红玉的雕刻师,还有与他一同长大的萨日...什么,萨日?她不应该在神庙照顾陆棠鸢吗?

再定睛一看,萨日身侧站着的,不正是陆棠鸢吗?

萨日是怎么照顾人的,她怎么能让陆棠鸢淋雨!

还没来得及反应情况,祭司的第十五鞭已经落下,他被疼痛激得闭上双眼,生理性泪水和雨水一起模糊了视野,方才两个熟悉的身影再也看不清了。

是他太过想念的错觉吗?是吧,陆棠鸢应该还昏睡在神庙内殿的榻上才对。

鞭子的尖端划到了他的眼皮,整个眼眶里都是血水,他这才知道,重逢陆棠鸢时,他摔在自己眼皮上的佛珠是多么温柔。

突然,一道巨雷劈破天际,雨势陡然增大,瓢泼之势一米内都看不清轮廓。

持鞭祭司抹了把脸,转头看向高台之上的北疆王与王后,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历代史书记载里,从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拓跋枭被倾灌而下的雨水呛进鼻腔,他耸着胸膛咳嗽,偏头吐出一大口血沫,发现垂在他头侧的神鞭都已经褪了红色。

他挣扎着翻身,起身,想要看人群里到底有没有陆棠鸢,如若不是幻觉,陆棠鸢才刚刚醒来,怎么可以淋这么大的雨。

疼痛让他精疲力竭,每一次尝试起身都会重重摔回地上,雨幕太浑浊,他已经分辨不清楚陆棠鸢刚刚是在何方。

他看着耸动的人群,一个个辨认,耳朵里都是杂乱的议论,说是神明已经原谅了他的错误,也有人说,这是天气影响神罚,要找个晴朗日子补回来,不然就是懈怠了神明。

他不管,右眼被神鞭打过,视野模糊,还是拼力睁开。

忽然,他看到有一个白衣身影挤过人群向他跑过来。

被雨声和雷声遮盖的心跳声重新被他听清,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重新活跃起来,带动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终于翻过身来,手掌拄地企图支起自己的上半身。

人声更杂乱了。

“什么人!拦住他!”

“放箭!闲杂人等不可上神台!”

“都不许动!”萨日尖利地女声破了嗓,“谁敢贸然放箭!”

拓跋枭感觉自己的耳道里也有了一道雨幕,渐渐地,任何人声都模糊,他只能听见向他跑来的白衣人的脚步。

他身上好像就有了莫名而来的动力,抬腿跪起身,这一跪,膝盖上的鞭伤硌到了玉石花纹凸起,突然的疼痛让他向前栽倒。

预感到的鼻酸和疼痛没有出现,他扑进了一个带着药草香的怀抱,他本应该抬头看一看,又或者起身别染脏了这身白衣,可他什么都做不到了。

他觉得这个怀抱,比北疆更像他的家,窝进去便卸下了全身的力气。

“殿下...我错了。”拓跋枭一个劲往陆棠鸢怀里钻,陆棠鸢怀里好凉,他的灼伤好喜欢,他的气声在雨砸玉石的混乱里很难被听到,“没有凭什么,你不需要凭什么,如果我能活下去,我一定...帮你出征大崇...”

久违地,他听到了陆棠鸢的声音,“傻子,先活下去。”

他在陆棠鸢的颈窝里点了点头,拽着陆棠鸢的袖子一点一点往上攀,陆棠鸢以为他想完整地拥抱,阿枭却只是把手盖在了他的头上。

“才好,别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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