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49章 年少旧爱

愚忠 广木非青 4723 2024-07-16 10:11:02

逃犯没有在驿馆休息的权利,得益于陆棠鸢征战多年的经验,他们一路钻着深山野林,隐匿踪迹,路途还算顺利。

跟他一样有经验的士兵,早就死在了北疆野林里,剩下些金银酒水泡出来的窝囊废,实在不足为惧。

越想越觉得可笑,他九死一生换来天下安宁,可是安宁得太过分了,安宁到让自己沦为了弃子,安宁到大崇再也不需要他和他的军队,被人赶尽杀绝,用完就丢。

是夜,一行人找了一处隐蔽山洞,以杂草遮蔽机关马车,在洞口也设好机关陷阱,躲在幽暗的山洞里休憩。

王诚判断方位,宋循判断车速,最终两人得出结论,“殿下,再有三日便可抵达北疆边境。”

三日,留给陆棠鸢考虑的时日不多了。

他从未有过谋逆之心,一直同将士们听命于天子,从未刻意引导将士们忠诚于主将,因而除落月和王诚这两个心腹外,并无势力庞大的私军。

如若投靠周边小国,那他大概等上半辈子也等不到复仇的那一天,虽说大崇现在剩下的将士,都是些京城里混吃等死的“军爷”,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再无能也占个人多,周边这些国土不及大崇郡县的小国,前些年被他征战踏平之后元气大伤,估计全都联合到一起去,都敌不过如今的大崇。

他唯一可用的兵力,只能是北疆。

北疆人血统优异,天生高大有神力,就连五官都透露着一股子凌厉。只是此前受信仰束缚一直避世不出,因而兵器落后征战不利。

但自从百年前,新王登基,主张走出屏障,通过百年发展,慢慢习得了邻国的耕种和铸造技术,如虎添翼一般大杀四方,就连大崇都渐渐落败。

约么七年前,边境三十二城已是北疆的领土,大崇与其多番征战都僵持不下,渐处劣势,他被派遣至北疆和谈。

表面和谈,实则是耍了阴招。

他们带了十位貌美女子,进献给北疆王与北疆两位及冠的王子,以“送礼”的名义安插细作,以求“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是那时候他们才了解到,北疆王储只能是正统嫡子,那时北疆唯一的嫡子才十二岁,两位及冠的皇子全都是北疆王收养的功臣遗孤,他们这些美女,统统安插不到最关键的位置去。

阴差阳错倒也显得他们这份礼物送得真诚了。

他带领使臣,一面和谈一面寻找从内部瓦解北疆的机会,却意外与性格跳脱的王储有了交集。

北疆族人多卷发碧眼,高鼻梁深眼窝,但这一代北疆王顺应“神的指引”,为顺理成章“入驻”疆外领土,娶了大崇女子为王后,因而王储更像大崇人面孔,只是更俊俏些,像个小姑娘。

王储的面孔在北疆也算是个“异类”,因而十分好奇他们这一批进北疆和谈的大崇族人,夜里翻进他们休息的宫殿,被陆棠鸢当成刺客一刀横在了脖颈上。

“来者何人!”

“北疆王子拓跋枭。”

来人没有做贼的自觉,丝毫不觉歉意,弯刀在前也不退不惧,即使刀刃已经斩断了他前额的几缕发丝,也仍负手而立,自来熟得很,“你使刀真好看!”

“先生总说我用刀笨重,我还不服气,心说这刀本不就是笨重的吗?他使刀也没见多灵活。今日一见我算是明白了,刀是可以使得轻盈漂亮的,哥哥能不能教我?”

明明刀刃就在他的喉头,他的呼吸幅度也平稳不变,似乎只凭感知,就能知道刀刃与喉结之间的距离足够他呼吸,仍旧喋喋不休,真被陆棠鸢的刀法给惊艳了,“你竟以狼牙做刀环?真是太特别了,方才你闪身挥刀过来,我惊喜坏了,你比先生用刀要好看得多!”

毕竟是来和谈的,也知道北疆诸位王子都是个武艺高强的,陆棠鸢收了刀,歉意一笑,“是在下冒犯了,不知殿下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没事,就看看。”

陆棠鸢当下很想翻个白眼。

但确实,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北疆也处于优势地位,没必要丢了信誉名声来暗中刺杀他们。

就算真要刺杀,也不会派遣他们的王储前来,还如此不隐匿脚步行踪地直接从墙边跳进来,被发现还理直气壮地自报家门,气定神闲。

可能,他真就是来“看看”的。

在大崇京城里,偶尔来几个经商的北疆人,就会被百姓们当成稀罕物件“看看”,如今他们到了北疆人的地盘,处境倒是反转了。

可是这王储殿下赶的时候不好,陆棠鸢带过来的几个文臣要养精蓄锐准备明日朝堂舌战,几个武将不长脑子,反被北疆宫女灌晕了脑子,只剩陆棠鸢一个长脑子且身体强壮的武将清醒着。

于是尊贵的主子,沦落到为臣子守夜,陆棠鸢烦躁得很。

他牵起嘴角随意扯了个算是礼节的笑,“此处乃北疆王宫,殿下想看自然随意,在下大崇九皇子陆棠鸢,愿与殿下同行。”

“嗯。”拓跋枭突然踮脚凑近陆棠鸢的脸,“我认得你,白日里你向父王与王兄进献美人时我就注意到你了,啧...你父皇怎么会派你来进献美人呢?”

陆棠鸢疑惑,“殿下此话何解?”

拓跋枭展颜一笑,少年纯净的眼神弥补了阴雨夜里缺失的星辰点点,“九殿下往旁边一站,倒显得大崇的美人们...都美得没有诚意了。”

这是句夸赞,还是来源于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少年,自然是没有揶揄和调侃意味的,可陆棠鸢改不了骨子里对“漂亮”的厌恶,接收不到半点善意,仍旧皮笑肉不笑,“殿下莫要说笑。”

拓跋枭笑得更灿烂了,“就是这样我才注意到你的。”

他继续道:“宴会上就是,明明心里已经将人骂开了花,脸上却摆着这么好看的笑,真是北疆少见的奇景,母后说得没错,漂亮的人是毒药。”

北疆人直率大胆,今日谈判宴席上已然领教,但单独落到陆棠鸢身上,他还是有点吃不消,他一时竟分辨不出这狗崽子是在夸他还是骂他。

他收了笑,淡淡瞥了一眼拓跋枭,“夜深了,殿下请回吧。”

言罢不再作陪,转身回了屋里,留拓跋枭一个人歪头流连着陆棠鸢身影到过的痕迹,兀自喃喃道:“大崇先生教的不对,大崇成语两面三刀才不是骂人的话,分明是夸人漂亮的!”

陆棠鸢与北疆和谈共花费了四十余日,中间两方条件拉扯,陆棠鸢私自做不得主,来回传信上奏浪费了太多时间,最终也没能谈得融洽,眼见北疆耐心即将被消耗殆尽,大崇不能再将希望寄托于求和停战。

这几日里,北疆王储经常出没在他身边,甚至在等父皇圣旨的间歇时间里,还要拉着他去书房,让他充当先生教他大崇的文字,授他轻盈的刀法。

拓跋枭总是不吝啬对他的赞赏,“你知道吗,虽然我刀使的笨重,可我是北疆最厉害的!先生虽教我,可他打不过我!”

陆棠鸢面对这炫耀实在是恭维不出口,因为这小子用刀厉害不是因为刀法有多精湛,而是纯凭蛮力逼退对手,霸道无理得很。

但拓跋枭此言并不是求夸的,而是打心底里要夸他,“但我觉得,你若留在北疆,你便是最厉害的了。我什么都是北疆第一,好没意思,你陪我,我突然就觉得有意思了。”

陆棠鸢从不把他的絮叨听进心里,只当是敷衍孩子打发时间,顺便把北疆王储往“歪”的方向教导一下,“你不应该把我赶出北疆吗?你是北疆王储,怎么能允许有人比你更优秀?”

“嗯?我是北疆王储又如何?”拓跋枭不解,“我即使是末位第一,那也是北疆王储,因为北疆王不是要什么都厉害,而是要知人善用。”

他解释道:“北疆人都听从神明的指引,神明既然让我降生为王储,那么大家就会忠于我,我只需要把厉害的人召集起来,让他们做合适的事情就好了。”

陆棠鸢没有回答。

是啊,身为一个主子,知人善用就够了,同样都是神明天象所选,为什么他会这么累呢?

大概是北疆人是真正的信仰和维护神明,与神明共生共荣,而大崇的“神明”,不过是政治武器,要为大崇带来利益才行。

拓跋枭悄悄摸了摸陆棠鸢的刀侧,“九殿下,你的刀真好看。那天夜里你把刀挥刀我面前,我应该卸了你的胳膊才对,可那一瞬间,我真被你的刀法惊艳了,先生的话总梗在我脑海里,你让轻盈的刀具象化了,是我浅薄了,你真好看。”

一会刀好看,一会人好看,陆棠鸢只觉得这王储是个跳脱疯癫的。

每每被拓跋枭拉来当教导先生,他都要被如此夸赞一番,就连写个名字也是。

“九殿下,你写的字真好看,你写的像竹子,我写的是枯树枝。”

夸得他不恭维几句都说不过去,“殿下的字豪放有力,字如其人。”

他的恭维没过心,说出来也阴阳怪气的。

拓跋枭不在意,“你的字也像你,劲瘦有棱角,你做任何事都是,用刀也是,轻轻地就能留下最深刻的痕迹。”

陆棠鸢不以为意,“殿下,大崇先生都是这般教的,大崇人写字都是这般,没什么特别的。”

拓跋枭却摇头,“我管那么多呢,我只管我世界里的事,你是我拓跋枭世界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写字用刀比我厉害,还特别好看的人。”

拓跋枭与他很投缘。

陆棠鸢知道,北疆王容忍他一次又一次的拉扯谈判,是有这小子的几分功劳在的。

这小子每次谈判都等在大殿里,不向着自家,反而多次给他开脱,北疆王气恼陷入僵局之时,这小子最高兴,一刻不等地拽他胳膊,叫他陪着学一会儿,等北疆王想想再谈。

可是国家利益当前,拓跋枭能做的、愿意做的,也就仅限于此了。

“阿枭,明日我们就要启程回大崇了,说不定,几年后我们会在战场上相遇。”陆棠鸢低垂眉眼,掩饰自己眼睛里根本没有的遗憾和不舍。

可拓跋枭眼里是真真切切的难过,他抓着陆棠鸢的袖口,回话回的驴唇不对马嘴,“可我觉得,你是我遇见过的,最特别的人。”

陆棠鸢习惯了这小孩的天马行空,“殿下的意思是,会在战场上放我一马?”

拓跋枭依旧我行我素,听不懂大崇话一般,自顾自表达:“你不能留在北疆陪我吗?我可以保护你!我可以让父王不杀你!还给你很多很多金玉如意,很大的那种!还可以送你万顷田,好不好?”

那时的陆棠鸢和现在的陆棠鸢都不知道,北疆王迎娶王后时,曾赠予王后百亩田地,还有专门打造的巨如意。

陆棠鸢那时只是笑答:“不必赠我万顷田,赠我边境三十二城即可。”

阿枭立马落寞下去,“我本以为我们会和谈成功的。”

他有大崇先生,熟悉大崇习俗,陆棠鸢却从未接触过北疆那复杂的民俗,陆棠鸢以为阿枭的落寞是因为一见如故的友人即将分别,殊不知,阿枭是难过自己示爱无果。

那天,拓跋枭伏在母后膝上哭了很久,母后安慰他,“孩子,你只是初次与大崇人接触,觉得大崇面孔稀罕,等你父王天下一统,你就会遇到数不清的大崇人,那时你便知道,这九皇子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不一样!”

或许是面容相似带来的归属感,拓跋枭一直和母亲更亲近,也更听母亲的话,他的年岁还小,对大崇的认知全数来自于母后。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反驳母后。

“母后,不一样的,第一个永远不一样!”

就像他爱吃草原上的一种甜果,看见甜果,他脑海中永远是第一次吃到甜果时的甘甜和惊喜。

就像他猎杀的第一只绵羊,他驯服的第一头雄鹰,他亲手锻造的第一柄武器。

陆棠鸢就是他年少情窦初开时,唯一心动的人。

心动却没能留下的人。

如若心动相爱再成怨侣,那也便罢了,第一次也没那么不可替代,可他们不是。

拓跋枭第一次体验到悸动,还说不清爱是什么的年纪里,就被那张情绪深不可测的脸给弄得魂牵梦萦,他还没来得及多看看,多猜猜,那个人就带着无数神秘和新奇散在了烟尘里了。

世上最意难平的不就是这样的无解的遗憾吗?

这样的遗憾是足矣叫人记一辈子的,尤其是奉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北疆皇室。

王后擦干拓跋枭的眼泪,“阿枭,好孩子,你不能对大崇皇子念念不忘。你要一心一意对你未来的王后,如若你娶妻后心里还有别人,就是对北疆众神的大不敬,是对北疆信仰的动摇,这是会给北疆带来不幸的,你知道吗?”

王后就像在将大灰狼的故事恐吓三岁孩童一样,用众神与信仰吓唬拓跋枭,因为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儿子真的对大崇皇子有了“情”。

就算是美艳,那也是个男子,拓跋枭还这样小,同龄玩伴里也没什么女子,阴差阳错地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遇上了这样一个外族人,“特别”一下子盖过了所有,让拓跋枭产生爱恋的错觉。

等他长大后看得更多了就会明白,陆棠鸢是普通的,爱恋是要给女孩子的,他会更深情的爱上一个美丽的女子,而不是错把儿时玩伴的投机当成爱恋。

却没料到,阿枭从抽泣中突然抬头,很认真地询问:“退一万步讲,他就不能是我的王后吗?”

王后:“啊这...”

那日之后,北疆与大崇重新恢复敌对,阿枭每日都在神庙里给敌方将领陆棠鸢祈祷,把神庙的大祭司气得够呛。

他还理直气壮,“我只是祈祷他平安,又不是祈祷他把北疆打败,这不冲突!你也过来,祈祷北疆未来王后的平安。”

大祭司上报这荒唐事,北疆王只当孩童顽劣,无心戏言,将他在神庙里关了禁闭,处理时也没避着人,却叫有心人——被安置做宫女的美人给听了去。

美人名为落月,是陆棠鸢身边的影卫,最善轻功与暗器,遂潜入神庙,花费三个夜晚,才确定了拓跋枭的关押之处。

第四晚,他来到拓跋枭面前,“嘘,我是九殿下在大崇的贴身侍女——”

“贴身?”还未说完,就被拓跋枭不悦打断。

“... ...”落月解释,“只是伺候殿下起居,不曾逾越。奴婢十分清楚殿下的喜好,或许能帮上您一些。”

“你只管说好了,别妄想欺骗我,你们都是大崇派来的细作,只是以和谈为名送来,不好杀你们罢了。”拓跋枭拔出随身匕首格挡,冷脸后退,“提醒你一句,你打不过我。”

“奴婢只是感动于两位殿下之间的情谊,愿为两位殿下尽绵薄之力。”落月没要求任何,只是说,“我会将殿下这几日的祈祷转告我们九殿下。”

拓跋枭挑眉嗤笑,“你明目张胆在我面前说要给敌军传递消息,身在曹营心在汉,不怕我借此除掉你们这一干奸细吗?”

落月只说一句,“北疆王也疑心奴婢,只是念在和谈之名留奴婢性命,从未在奴婢面前言及战况,奴婢无从传递军情,只想为殿下传递思念罢了。”

拓跋枭当日并未动摇,卸下了落月的四肢骨头,搜出她传递消息的机关,才将她四肢接骨扭回去,“你以后只安心在北疆当奴婢就好,我会保你。”

但是他这份骨气撑得并不久。

少年初尝思念苦果,第一次听闻陆棠鸢受伤的消息后,还是板着脸找到落月,把传递消息的机关送回落月手里。

“你帮我问问他,疼不疼,只要他愿降,我肯定护他平安。”

落月做一副感动模样,回给陆棠鸢的消息确实:北疆王储可利用之。

【作者有话说】

阿枭的夸赞:表里不一,两面三刀陆棠鸢:……我谢谢你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