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聿白的视线在她身上一扫而过, 垂眸轻点鼠标打开了报告PPT。

报告快开始了，姜与乐视线转了一圈，发现报告厅左侧最后一排正好没人。

悄悄溜进去坐在了角落里, 几乎没有人发现她进来。

不同于其她的专家学者, 苏聿白讲着中文, 在台上游刃有余。几乎没有人低头，都在全神贯注地听她报告。

前面有人举起手机拍她的中英双语PPT, 也有人明晃晃地露出赞赏的眼神, 还有人在不住点头。

姜与乐又注意到了那个背影——黄雨欣正举起手机拍照，大概不是在拍PPT，而是在拍苏聿白。

姜与乐调转视线，盯着大屏幕上的PPT目不转睛。

苏聿白扫视众人, 不动声色地看了姜与乐一眼。

只见她盯着PPT, 看起来听得很认真。

约莫半小时, 苏聿白收尾：“我的分享就此结束，诸位有什么问题吗？”

有不少人举手, 志愿者依次分发话筒。

没有人提出质疑, 都是在探讨方法的外推性与优化空间。

交流了大约十五分钟，苏聿白视线一扫, 定在黎知意身上, “黎教授有什么问题吗。”

所有人的视线随之调转，姜与乐只能看见黎知意的背影, 见她好像摇了摇头, 同时摆了摆手。

姜与乐以为交流环节即将结束，正准备起身溜走, 就听见那道熟悉的冷冽声线——

“坐在角落里的那位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志愿者已经将话筒递过来, 与会人员的目光都转至她身上。

黄雨欣也回头看向她。

姜与乐心中闪过点疑惑，硬着头皮接过话筒，被迫迎着众人视线将目光定格在她脸上。

“我从苏教授的报告中学习到了很多，但暂时没有什么疑惑，谢谢。”

此时的话筒如同烫手山芋一样，姜与乐话音一落，即刻还给了志愿者。

苏聿白唇角似乎微微上扬，转瞬即逝。

前面有人交头接耳，“苏教授怎么会点名提问一个学生？”

只听她身边的人讲了句声音不小的粤语，姜与乐没听懂，又听最先说话的人轻声开口——

“苏教授还需要巴结国内期刊？”

她身旁那人又讲了句什么，两人终于沉默了。

姜与乐好像突然明白了她前面那句粤语的意思，大概是在介绍她的身份吧。

可苏聿白明明只跟黎院长一个人讲了她的背景，现在却好似传遍了整个圈子——就连素未谋面的人都知道她是谁。

苏聿白已经下台。姜与乐不再多待，悄咪咪从后门溜走。

姜与乐出了Room12，回到Room6，却在后门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黄师姐，你怎么不进去？”

Session6是“技术进步”专题第一场，黄思姮所在的Session32是“技术进步”专题第二场——

研究方向本质上是一致的，而且时间也并不冲突，所以姜与乐看到她站在门口没进去微微有些惊讶。

黄思姮听到讲话声吓了一跳，回过头发现是姜与乐，似乎松了口气。

“我等会儿有事，就先不进去了。”黄思姮冲她柔柔一笑。

姜与乐微微颔首，“那师姐我先进去啦。”

“好。”

姜与乐从后门进去，回到原位上坐下。

这边第三个报告也已经结束，只看见前面乔安卿正拿着话筒在提问。

姜与乐下意识看了眼后门，发现黄思姮已经不见。

大概如她自己所说，是有事去了。

姜与乐移回视线。

姜与乐察觉到身旁人的骤然靠近，与她微微拉开点距离。

“你刚刚去哪里啦？”季子真在一旁耳语。

姜与乐偏头，“去了另一场报告，我对那个主题也挺感兴趣的。”

季子真点点头表示了解，没有再追问。

很快第四位嘉宾上场，姜与乐拿出笔记本，全神贯注地听报告。

而后是整场Session的讨论交流环节。

参与会议的嘉宾大都是领域内的大拿，都有自己的见解，姜与乐听得津津有味。

持续了约莫半个小时，Session6圆满结束。

到了中场休息——茶歇环节。

乔安卿还在前面与专家社交，季子真几位博士带着她仍坐在原位，安静等待乔安卿接下来的安排。

没多久，乔教授交流完，过来跟她们讲：“等会儿Session32也是技术进步专题，你们可以去听听看。”

她的意思是，她不会去Session32，即使是同一个专题。

“好嘞老师。”

姜与乐跟着师姐师兄们点头微笑。

乔安卿独自离开了，姜与乐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失神。

姜与乐随着师姐师兄们再次回到Room32，意料之中的，没有碰见苏聿白。

她大概是去参加其它专题会议了。

黄思姮已经在会议室里坐着了，看到她们进来，目光定定看着门口。

最年长的师姐文闫清带她们去跟黄思姮打招呼，“黄师姐，这位是咱们今年入学的新同学，姜与乐。”

黄思姮的视线从门口调转过来，冲她一笑，“我们昨天已经见过啦，幸会。”

姜与乐与她挥手，“黄师姐好，又见面啦~”

“加油哦~”

“我们去后面坐了！”

“好。”

姜与乐一行走到后排坐下。

报告进行得很顺利，但一直到最后一轮讨论环节结束，乔安卿都没有出现。

Session16结束，黄思姮过来跟她们招呼：“你们晚上有安排吗？我请你们吃饭吧。”

一旁文闫清及时开口：“乔教授交代过，晚上请大家聚餐，黄师姐要一起来吗？”

黄思姮微微一愣，继而发问：“乔教授晚上应该要接待与会专家吧？”

“是的师姐。”

黄思姮冲大家一笑，“既然是乔教授请的，那我就去蹭一顿饭咯。”

文闫清再度开口：“可能要请师姐帮忙安排一下，我晚上有点事，可能去不了了。”

黄思姮柔声道：“那就不麻烦了，正好我请大家。”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一行人纷纷开口：“那就谢谢黄师姐啦。”

“谢谢师姐。”

姜与乐冲她浅笑。

一行人往会议中心外面走，正好在门口碰到乔安卿。

乔安卿看到浩浩荡荡一行人中有道熟悉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什么，继而一笑，“思姮晚上也有空，正好带大家吃顿饭，欢迎与乐进组。”

“好，乔教授放心。”

“乔教授再见。”

“再见。”

两人的语气、表情如常，是再正常不过的师生交流。

姜与乐看不出特别之处——

除了黄思姮那只紧张到将裙子捏皱的右手。

*

一行人走到停车场，姜与乐这才发现好几位师姐师兄有车，被她们热情邀请：“与乐要不要坐我车？”

“坐我的也行。”

姜与乐冲大家浅笑，“谢谢各位师姐，我坐子真师姐的车吧，一会儿结束了还要去她家取行李，比较方便。”

其她人没强求。

姜与乐在副驾驶座和后排犹豫，还是坐上了副驾驶座。

季子真边开车边与她聊着天，“师妹，我跟你讲，上次在你们杭苏喝到那个芝士桃桃啊，我回港城很是想念，你猜怎么着？”

这才发觉季子真的普通话有股东北口音，姜与乐忍住没笑，“怎么着？”

“我现在自己会做了！厉害吧！”

姜与乐有些惊讶，“那个奶盖你都会啦？”

“我会！”季子真兴奋得手放开方向盘，轻拍胸脯。

街上行人很多，汽车也不少。

姜与乐吓了一跳，“师姐，注意安全！”

“好。”季子真这才认真关注路况。

姜与乐惊魂未定，无端想起驱车极度专注的苏聿白。

又猛然想起与她一起吃饭的约定，姜与乐在去餐厅的路上给她发消息：【聿白姐姐，今晚我们师门聚餐，不回家吃晚饭啦。】

那边回得很快：【好。】

紧接着手机电量提示，只有百分之二十的电了。

姜与乐立即打开省电模式和飞行模式，还得留着电一会儿导航回家——她还不太认识路。

到了黄思姮预定的餐厅，一行人跟着服务员径直前往包厢。

这个包厢视野极佳，还有处阳台，可以直接观赏港城的落日余晖。

“这里是维港，很美吧。”季子真在一旁感慨。

姜与乐点点头，跟着一行人去了阳台。

晚霞之畔，对岸的万家灯火也很动人。

季子真也拿起手机拍照，喃喃道：“这里重大节日会有烟火秀。”

姜与乐好像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包括回归日啊，接下来的中秋节，都会有。”

“还有一些富人在这里求婚示爱，可能也会有，很美的。”

听她语气微微怅然，似乎有些怀念。

姜与乐点点头，“我之后来看。”

“师姐拍完照可以发我一份吗？”

“可以呀。”季子真爽快应下，而后发问：“大陆是不是有很多地方好玩，安西，这个地方好玩吗？”

“安西这个地方很有底蕴，可以看到很多历史的痕迹。”

姜与乐去过两次安西，被那里的文化流传和各色博物馆吸引。

“好，我说不定毕业之后就去那里工作了。”季子真再度开口。

港大毕业的港城人去内地高校应该还算比较吃香，也很正常。

姜与乐一笑，“那到时候可以找我玩，我也要回杭苏。”

众人进去了，一顿饭吃得很尽兴。

吃完饭，聊了一个多小时，众人道别。

姜与乐再次上了季子真的车，“麻烦师姐啦，行李寄存在你家这么久。”

季子真摆摆手，“这有什么麻烦的。”

姜与乐不敢再找她讲话，希望她专心开车。

没一会儿，季子真驱车上了大路，手机里进来了一个电话。

是文闫清师姐打来的。

“师姐，要不停路边接一下吧。”姜与乐闷声建议。

季子真靠边停车，接了电话，。

“师姐，怎么啦？”

那边的声音好像很急切：“师妹你们吃完了吗？”

“吃完了。”

“现在有时间吗？”

季子真看了眼姜与乐，见她点头，“我和姜师妹在路上，有时间。”

“那你们能不能帮忙过来接一下乔教授？”

“乔教授怎么了？”

“她喝醉了，我也喝了点，头晕乎乎的。”

季子真即刻答应：“我过去接你们。”

又望向姜与乐：“师妹是跟我一起去还是回家？”

姜与乐怕她一个人招架不住，“我跟你一起。”

“那个，乔教授有时候会喝点小酒。”

姜与乐点点头，“很正常啦，我们那边教授也有时候会这样。”

季子真没再多说什么。

姜与乐恍然意识到，文闫清当时提聚餐时是说自己有事，但实际上她是跟乔教授一起去接待专家了。

又想起黄思姮。

正常情况下，乔安卿要接待专家，带上黄思姮可能更为合适——她已经留校当老师了，而不是带一个还没有毕业的学生。

太多奇怪的地方，姜与乐忽而想到，乔教授可能已经察觉到了黄思姮对她的喜欢，所以与她避开了。

处理方式很高级，可能有的学生都没有意识到黄思姮和乔安卿之间的关系出了问题。

比如今天餐桌上，还有人问黄师姐怎么好久都没来参加组会了，也好久没跟大家一起吃饭了。

黄思姮当时只笑说自己太忙了。

*

姜与乐跟季子真到达她们吃饭的地点，那里只剩下乔安卿和文闫清两人。

乔安卿还没醉得无意识，还冲姜与乐和季子真一笑，“麻烦你们了。”

姜与乐扶起她，“哪里，应该的。”

幸好乔教授还能走，姜与乐将她扶上车，到后排坐下。

姜与乐和季子真先将乔安卿送回了家，刚出电梯，似乎在楼道里看见一道身影。

再看过去时，已经消失不见。

乔安卿输入密码，“谢谢你们，麻烦了。”

乔安卿看起来是一个人住，打开门时家里没有什么动静。

“乔教授，有什么事情就给我们发消息哈。”

“乔教授，晚安，好好休息。”

姜与乐和季子真下了楼，又准备去送文闫清，打开车门却没见到人。

季子真打开手机一瞧，“师姐自己打车回家了。”

“天呐，她不想麻烦我们。”

季子真叹了声气，“是呀，文师姐人很好。”

姜与乐跟她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姜与乐将她递过来的鞋套套上，“师姐，借一下你的充电器呗。”

“你手机没电啦。”

“对。”

“那正好，我给你做个芝士桃桃尝尝怎么样？”季子真说着，转身去找充电器。

姜与乐想婉拒，却看到她眼中的期待，没好意思开口。

“听说奶盖做起来需要一定时间，会不会很麻烦你呀？”

季子真将充电器递给她，“不麻烦，我今天早上刚做好奶盖，放在冰箱里了，想说等你来了做给你尝尝呢。”

姜与乐难免动容，冲她浅笑，“谢谢师姐啦！期待！”

季子真转身进了厨房。

姜与乐将手机充上电，这才打开网络。

看到微信里有数条消息，一眼就看到那个白色头像，旁边显示“2”，上面的家庭群消息显示“8”。

姜与乐犹豫片刻，怕妈妈电话轰炸，还是点开了家庭群。看了眼消息，都是问她晚上聚餐情况的，迅速回了两条。

而后即刻将苏聿白的聊天框打开，看到她两小时前发来的：【认识路吗。】

【需不需要我去接你。】

姜与乐心间一暖，给她回：【谢谢聿白姐姐，我等会儿打车就好。】

而后又解释：【抱歉我手机快没电了，刚刚才充上，没及时看到你的消息，Sorry啦。】

姜与乐等了会儿，对话框里没有出现新消息。而后退出去回复其她人给她发的消息。

看到季子真发给她的风景图，转发给了苏聿白，而后又发到了家庭群。

刚发完，屏幕上忽而弹出通话界面，姜与乐看到那个白色头像，心脏没由来地一紧。

深呼吸两口，姜与乐轻点“话筒”按钮。

听筒那边似乎只有风吹过的声音，没有其它杂音。

推测她应该是在家里阳台上，姜与乐主动开口：“聿白姐姐，不好意思，我之前手机没电了，刚刚才接收到消息。”

“不用道歉，你们吃完饭了吗。”

“吃完了，是在维港那附近吃的，味道还不错。”

“还有风景也很好，师姐说那边在一些节日会有烟火秀，我们下次一起去吃呗。”

苏聿白等她说完，沉声应了句：“好。”

话音刚落，听筒那边就传来一句音量较小，却又清晰有力的——

“师妹，来尝一下这个芝士桃桃，看看味道一样吗？”

师妹。芝士桃桃。

苏聿白即刻捕捉到关键词。

姜与乐闻声回头，看到季子真冲她招手，而后指了指自己的手机，示意她自己在打电话。

“聿白姐姐...”

姜与乐出声想跟她解释自己在师姐家取行李，却兀地听见她说——

“地址发我。”

“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