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聿白只应了声“好”, 随后即刻收回了目光。
姜与乐抬手拉下安全带扣好,脑中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现出苏聿白刚刚静静看着她的样子。
她看不清苏聿白眼中的情绪——似乎仍旧如平常般,淡淡的。
苏聿白要重新挂挡, 在触到换挡杆的时候, 却猝不及防被姜与乐扒住了手。
苏聿白瞬间抬眸看向她, 只见她的粉唇开开合合——
“姐姐,刚刚...”
姜与乐盯着她, “是在犹豫什么吗。”
苏聿白垂眸看向她覆上来的手, “等会儿场面可能会不太好看。”
姜与乐眨了眨眼,“是因为怕吓到我吗?”
苏聿白只看着她,没说话。
姜与乐轻笑,放开她的手, “没事的, 走吧。”
苏聿白又定定看了她一眼, 眼中闪过一丝深意,而后轻轻说了句:“如果想听音乐的话。”
姜与乐接过:“我会自己连接蓝牙的。”
苏聿白点点头, 挂挡, 踩油门。
又上了大路。
看到路边有彩旗飘扬,姜与乐猜想今天的晚风应该不小。
到了某个红灯路口, 姜与乐紧急开口:“姐姐, 我开窗啦?”
苏聿白点点头,“随意。”
姜与乐笑道, “但我还是想征求下你的意见。”
“嗯。”苏聿白偏头看了她一眼, 只看到她看向窗外的侧颜。
姜与乐开完窗,又回过头, 抬手连接车载蓝牙,播放了一首节奏很快的歌曲。
红灯转绿, 车辆再次起步。
晚风吹在脸颊上很舒服。
姜与乐偏头看向苏聿白的侧脸,夕阳在她脸上闪过,忽明忽暗。
姜与乐莫名觉得她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但也许是错觉。
姜与乐没多想,收回视线,再次感受晚风。
到了环海路,海风总是带着些凉意的。
应该快到黄思姮家了,姜与乐又开始有些担忧。
她和黄思姮并不算熟,甚至还没有跟黄雨欣交流得多。
但另一位女主人公是她的导师,乔安卿。
姜与乐更担心乔安卿。
她见过乔安卿酒醉时的样子,感觉她当时有些落寞与失意,尽管她的事业已经有所成就。
姜与乐又偏头看向苏聿白,想起她上次醉酒时的样子,很可爱。
姜与乐悄悄弯了唇角,却见苏聿白猝然看了过来。
苏聿白轻咳两声,“快到了。”
“姐姐你不开心吗?还是担心?”
苏聿白摇头,“没有,你感觉错了。”
姜与乐忽而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睛,“那你笑一下。”
苏聿白真听了她的话,唇角扯出了一点弧度。
姜与乐摇了摇头,“看起来好假。”
“嗯?”
姜与乐扯着安全带,竭力凑近她,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一触即离。
苏聿白无奈道:“姜与乐,坐好。”
这会儿的笑才是真的。
姜与乐满意地坐好,“我会乖乖的。”
苏聿白抬手轻揉她的发顶,“嗯。”
车辆又起步了。
应该快到黄思姮家了。
姜与乐一直盯着前方,没多久便看到不远处那栋有点熟悉的建筑。
院子里已经停了几辆车,姜与乐看见了乔安卿的车。
苏聿白也停好车。
姜与乐解开安全带先落地,在一旁等她,一偏头却恰巧看见海边的夕阳。
美极了。
苏聿白走向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轻声问道:“要拍照吗。”
随着晚风和苏聿白的清冽声线一起渗入耳畔的,还有房子里传出来的争吵声。
姜与乐摇摇头,朝她伸出手,“我们进去吧。”
苏聿白定定看着她朝自己伸出的那只手,而后牵住,带她往里走。
姜与乐忽而感觉她牵着她手的力度有点大,轻轻揉了下她的虎口,“姐姐。”
“嗯?”苏聿白像是回过神来,力度稍稍小了点。
姜与乐轻声问道:“我们直接进去吗?”
“嗯。”
苏聿白带她进门。
姜与乐一眼就看见菲佣在捡着些什么,似乎是衣服,还有些信纸。
继而看到地上摊开放着的行李箱。
姜与乐心尖一颤,忽而明白过来,大概率是黄思姮的行李箱被人扔在地上。
还有地上的信。
姜与乐再抬眸,只看见客厅里站着或坐着许多人。
陈君教授、黄思姮、黄雨欣、乔安卿、黎知意,还有她不认识的人。
陈教授坐在沙发上,黎知意在一旁安慰她。
黄思姮站在乔安卿身后,似乎流了不少眼泪。
姜与乐心上发紧,跟着苏聿白往里走。
没几个人发现她们进了门。
苏聿白轻轻拉她的手,示意她稍稍站后一点,而后沉声道:“陈教授。”
陈君脸色发沉,只轻轻扫了一眼二人,随后视线定格在她们牵着的手上。
面色更加不好看。
讲话也不客气:“苏聿白,如果你来是想劝我,现在就可以回了。”
苏聿白摇摇头,“我不劝您。”
姜与乐轻轻捏她的手,苏聿白轻抚她的虎口,示意她安心。
陈君将视线移开,又看着黄思姮说:“黄思姮,你想清楚,是谁给了你这些生活,是谁供你读书供你吃穿。”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陈君左手捂住胸口,似是极为痛心。
黄思姮眼泪直流,乔安卿站在她身前,沉声道:“她从小到大听得已经够多了,您冲我来。”
陈教授似乎盛怒,“乔安卿,你算什么东西?
“我的家事,你凭什么插嘴?”
快要吼起来了。
姜与乐微微一抖,确实没见过这么激烈的吵架场面。
又偏头看向苏聿白的侧脸,只见她面色平静,似乎并没有被眼前的场景所扰。
姜与乐无端想起她离家那天晚上跟苏凯华吵架时,似乎是冷冷的,平静的。
但这种语气往往是最具杀伤力的。
尤其是当时苏凯华还在怒气凌人的情形下。
姜与乐捏紧了苏聿白的手,却见她骤然看过来,又垂眸看向她们相牵的手指。
“妈妈。”
一声歇斯底里。
姜与乐瞬间抬眸看去,只见黄思姮已经站在了乔安卿的前面。
“陈教授。
“我受够了。
“在以往的二十八年里,您不让我出国念书,我做到了,您让我在港大留校,我也听了您的。
“您说不能喜欢女人,我有在努力地不去喜欢女人。
“但这并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不是吗?好,那就不喜欢,我可以装作不喜欢。
“我可以装作跟她不认识、不熟,是再平常不过甚至很生疏的师生关系。
“后来您说我要有自己的学术思考,不让我再以学生的身份跟她接触。
“好,可以,我自己写论文,再不与她进行一切学术交流,甚至学术会议,都不跟她在同一场Session出席。
“后来您又说,跟她在同一所学校里,对我的学术生涯有碍,让我换个单位。
“我不知道她碍着我什么了,更不知道她碍着您什么了,您要这样针对她,针对我和她。
“我在您规定的人生轨道里,走了一程又一程。我在妥协,不断妥协,因为您是我的妈妈,生我养我的妈妈。
“但我最小最小的愿望,不过是能在学校里偶尔见到她一面而已。
“只是远远地见一面。
“就连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您都要剥夺。
“那天您不让我去送她,我去了,我看到她眼角比以前多出来的皱纹,看到她落寞的眼神。
“我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下,不,是无数下。
“您常说我是您最乖巧听话的大女儿,是可以让您骄傲的存在。
“我小时候常以为豪,后来我才明白这是责任,也是枷锁。
“抱歉妈妈,我今天可能要让您失望了。
“我要跟乔安卿在一起。
“无论如何,我都要跟她在一起。”
陈君的目光没有落在黄思姮身上,姜与乐心脏微微一凉。
陈君看向的人是乔安卿。
可悲的是,她根本就没有听黄思姮在说什么。
陈君只是静静地等着黄思姮说完,没有理她,甚至没有给她一个眼神,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乔安卿。
“乔安卿。”
陈教授沉声喊她,威严尽显。
而后抬起右手指向黄思姮,“你是要她。”
“还是要你手中的位置。”
乔安卿上前一步,挡在黄思姮身前,面色阴沉。
姜与乐盯着乔安卿的侧脸,却忽而感觉右手骨节有点疼,随即偏头看向苏聿白,用眼神询问她。
苏聿白没看她,视线定向陈教授和乔安卿。
姜与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乔安卿立着没说话,只是牵着黄思姮的手没放开。
“回答我,乔安卿。”
乔安卿忽而笑了一下,“老师。”
“答案我在两年前已经给过您了。”
乔安卿回头看向黄思姮,“我要的,一直是她。”
陈君面上绷不住了,“你离开港大,还有哪里会要你?”
乔安卿又笑,“哪里不会要我?做个助教,再不济做个科研助理,总不至于去要饭吧。”
陈君大声喝道:“乔院长,你可要想好了。”
乔安卿没再理她,只认真看着黄思姮,郑重问她:“思姮,跟我走吗。”
黄思姮红着眼,“带我走。”
已经哽咽得不成样子。
姜与乐心尖猛然一颤,只见乔安卿蹲下,一一捡起那些信纸。
黄思姮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黄思姮,你今天出了这个家门,就不再是我陈君的女儿了。”
乔安卿捡完,将菲佣手中的一并收起。
又看向黄思姮,再一次问道:“跟我走吗。”
黄思姮直接牵起她的手,“我们走。”
陈君彻底崩溃,“我养了快三十年的女儿。”
“今天反过来骂我不给她自由。”
“黄思姮,我以后没有你这个女儿!”
黄思姮身影一顿,还是没有回头。
陈君看着二人背影似乎气急,黎知意连忙安抚她,“是思姮不懂事,您别生气,气坏身体就不值当了。”
黄雨欣像是个隐形人,从始至终只杵在那里,这会儿也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与乐看着二人与她们擦肩而过。
苏聿白又轻轻捏了她的虎口,姜与乐即刻抬眸。
苏聿白的神色依然平静,看了她一眼,而后看向陈君,“陈教授,您多保重身体。”
而后牵着姜与乐往外走。
姜与乐忽而有些恍惚,她们今天来这里,似乎只是看了一场戏。
只是为了看一场戏吗?
两人出门,乔安卿的车刚刚开出院子。
苏聿白一路没说话,将她带到副驾驶座,又看着她坐进去。
姜与乐视线随着她的身影调转。
苏聿白打开车门,坐了进来,刚准备拉下安全带,怀中就扑进一道身影,腿上也多了道重量。
在她怔愣之间,姜与乐已经环住了她的脖子。
苏聿白在暗影之下,看向她的眼,而后下移至她张张合合的粉唇。
“姐姐,带我走。”
苏聿白的心脏与指尖同步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