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宿玄第一次收到桑黛的礼物, 是他的黛黛送的礼物。
他弯下腰,望着她的眼睛,与她对视道:“桑黛,你给的什么?”
桑黛拍了拍他的脑袋, 笑弯了眼睛:“保密, 但你一定喜欢。”
剑修的声音脆脆的, 眼中的笑意分外清晰,这么近的距离, 他可以看到她的黑眸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桑黛不知道他有多喜欢她,宿玄恨不得吃了她。
太喜欢了。
【喜欢。】
【喜欢黛黛。】
【喜欢我的黛黛。】
桑黛轻叹, 顺手捏了捏宿玄头顶冒出的耳朵,然后飞快收回手。
“妖王大人现在可以带我去看晚宴了吗?”
宿玄直起身子, 慢悠悠道:“可以。”
实际脑袋上的两个毛茸茸的耳朵还竖立着, 看他这样子似乎根本没注意到, 毕竟注意力全在桑黛身上。
“走吧。”
妖王大人此次并未动用灵力瞬移, 而是带着桑黛走了出去。
妖殿很大, 其实桑黛并未完全逛完, 之前在妖界住的那一个月只是在主殿附近走走转转,那里也有花园和水榭亭台,她没必要去太远的地方。
这算是第一次真正知晓妖殿的全貌长什么模样。
很大,也很宽敞, 更加漂亮。
桑黛曾经以为妖殿是寸草不生, 毕竟仙界那边传言如此,妖王脾气不好, 喜欢杀人, 妖殿挂了很多骷髅头,妖界的妖都很畏惧宿玄。
可事实上完全不是如此。
妖殿没有骷髅头, 只有数不清的花花草草和水榭亭台。
而宿玄是脾气暴躁,但不会滥杀,他不是嗜杀之人,也没有仙界传闻的那般奇怪。
宿玄也很惜才,即使嘴上欠欠的,但会努力搜寻灵脉供妖修们修行,每年拿不少钱开设学宫帮助他们修炼,也不好战,自他即位以来从未主动开战过,在其余三界经常发生战乱之时,只有妖界是一方净土。
身为妖王,妖界的血妖塔明明都是历届妖殿执事看管,但因执事柳离雪不喜血妖塔,几乎每次血妖塔动荡都是宿玄亲自去平。
妖界的妖畏惧宿玄,只是单纯的畏惧强者,而他们比起畏惧,更加尊敬他,忠心于他。
如今桑黛想起来两月前在妖殿醒来的那天,因为翠芍那句话,宿玄喊了十三要处理翠芍,其实根本就没有想杀她,只是想把她带下去。
只是她当时也以为宿玄是个凶残的主。
“在想什么?”
察觉到身边的剑修在走神,某只狐狸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桑黛回神,侧首去看他。
妖王的侧脸挺拔,生了一副格外张扬俊美的脸,果真是九尾狐,当真是个狐狸精。
桑黛问:“宿玄,其实当时你没想杀翠芍是吗?”
宿玄一愣,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他的神情一僵,别扭找补:“本尊不过是想让十三将她拖下去而已,她又没做错事,缘何要杀她?”
桑黛的眸底浮现笑意。
宿玄道:“你觉得本尊性情便这般凶残?”
桑黛诚实开口:“仙界传的,更何况你之前经常找我打架,我总觉得你脾气不好。”
哪有脾气好的人三天两头去找她茬?
宿玄被她噎了一下:“我……”
桑黛听到他委委屈屈的心声:【我不是打架,是想你了想去看看,你老是以为我找茬,我去给你送个礼物你都觉得我居心不安。】
礼物。
桑黛想起来那次宿玄来送礼物了。
那是很多年前了,他们的第二次见面,他送的是一条纱裙,可是那种颜色和款式的纱裙在仙界是求娶的意思,桑黛以为宿玄有意辱她,气得一剑划烂了那条纱裙。
当时他们的年纪都还太小,少年少女,彼时的桑黛怎么都不会相信宿玄喜欢她。
若非能够听到宿玄的心声,就算她被宿玄救了,也会信了他那套说辞——“只是拿你当个俘虏。”
某只狐狸实在不会追姑娘。
桑黛停了下来,转过身对宿玄道:“抱歉,我过去误会你太多。”
剑修被应衡教得很好,从小就很懂礼貌,道歉的时候很真诚,眼睛亮亮的,像是有小星星般。
宿玄垂眸看她,仰着头的剑修实在好看。
眼神交汇的时候,宿玄的心软成一汪春水,她只是站在那里都能掀动他的心动。
“……哼,你态度挺好,本尊原谅你了。”
可实际上,桑黛还听到了别的。
【黛黛,你永远不需要对我道歉。】
桑黛眼睫弯弯,长叹口气,转身朝外走去。
宿玄追上来,问:“为何叹气?”
桑黛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之前真的做错了不少事情。”
比如,眼瞎。
错信不该信的人,错对真正对她好的人。
宿玄:“桑大小姐倒是实诚。”
虽然声音是冷冷的,听起来像是在嘲笑,但桑黛知晓他从来不会对她有这种情绪。
宿玄一直很尊重她。
也很喜欢她。
一直走到妖殿大门,那里仍旧站了许多守卫。
妖殿的人基本都认识桑黛,当初妖王抱着浑身是血的桑黛冲进妖殿之时,惊慌失措的模样让妖殿的人记了许久,也将宿玄怀中的人记得清楚。
妖殿执事柳离雪在妖殿待了一整个月,妖王也亲自守了桑黛一月,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便是自家尊主心上放着的那个心肝宝贝。
毕竟妖王三天两头买些衣裙锦纱,花重金去打各式各样的首饰,还去拍卖会拍下许多藏品,但妖殿又没有女主人,他总是将那些东西放在偏殿,这些年攒了一屋子,每日都得有人去定期清理打扫,像是有钱烧的。
每年的发情期,妖王大人也总是自己往后山一缩便是一月,忍着发情期也不找个夫人,自成年后这么多次发情期,次次都是自己熬过去的。
历任妖王成年后便会娶妻,此后会与妖后诞下王族子嗣,尤其发情期之时,情.欲旺盛,熬是很难熬过去的,妖后和妖王会放下所有事务,单独在洞府中度过。
像宿玄这种一把年纪还单着,不仅没有小狐狸崽崽,连个夫人都没的,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不少被王族诟病,以为他有什么隐疾。
只有妖殿的人知道自家尊主实在冤枉,明明发情期之时被情.欲折磨到连人形都稳不住,甚至灵力四泄轰塌过一次妖殿,足以证明他有欲望,渴望情事。
但就是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开荤,着实寡王一个。
再结合他那些奇怪的行为,于是乎所有人都猜出妖王有个喜欢的姑娘。
但是单相思,且没追到手,人家姑娘压根不理自家尊主,似乎还经常跟自家尊主打架。
而此刻见到妖王身边的那个姑娘,长得是真好看,妖王将人打扮的漂漂亮亮,两人站在一起,对眼睛观感极好。
而那姑娘头上的簪子……
门口的妖侍连忙弯身行礼:“见过尊主,尊主夫人。”
桑黛:“?”
宿玄:“嗯,起来吧。”
桑黛下意识要解释:“不是,你们误会了。”
可妖侍们抬起头,却望向了桑黛发髻上的主簪。
通体银色,在日光下似乎能发光,垂下的流苏叮当作响。
那是历届妖后才能戴的九缳簪,象征着妖后的身份,见到佩戴此簪的人,需以最高的礼仪对待,尽心竭力保护,不可怠慢。
妖侍们激动,自家寡了一百多年的尊主终于有夫人了!
妖侍们又弯下身恭敬行礼:“夫人安好!!有吩咐尽管招呼!”
宿玄唇角的笑就没压下去。
妖侍们瞧见,知晓这月的赏金有着落了。
这不仅是夫人,更是财神爷!
“夫人安好!”
桑黛:“……”
某只得到满足的狐狸已经大摇大摆走了出去,压根没有解释的觉悟。
桑黛勉强一笑,追上了宿玄。
她犹犹豫豫问:“宿玄,为何不解释一下?”
宿玄一脸理所当然:“误会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本尊一个个都要亲自解释一遍?”
桑黛:“……所以他们为何会误会?”
宿玄看她一眼。
桑黛坦然任由他看。
狐狸的目光在她的发髻上飞快游走一瞬,又落在了桑黛的脸上。
“或许你住在妖殿吧,妖殿只有妖王和妖后可以住。”
【因为九缳簪啊,那可是妖后才能戴的,整个妖界都得认识这根簪子,见者便如见妖王,这样黛黛在妖界可以随意走动,不会有人敢伤害黛黛,也会有不少人暗中保护黛黛,本尊安心。】
桑黛:“……”
她瞬间就觉得头上的簪子有些烫头皮了。
桑黛摸了摸发髻上的簪子,垂下的流苏微微摇晃,刚好拨在发丝上。
她还未动手拨开,便闻到一股清淡的草木香,宿玄已经伸手替她将流苏拨正,又将那根簪子紧了紧。
桑黛小声:“这根簪子……”
宿玄一本正经:“路边随便买的,几十颗灵石,也不贵。”
桑黛:“……真的吗?”
宿玄冷笑:“不然呢,难不成给桑大小姐买个金子做的?”
【金子才配不上我的黛黛,俗里俗气的,我们黛黛就得戴明珠!戴宝石!戴上好的珠钗!穿几万灵石的衣服!】
桑黛扭头就走。
宿玄:“?”
他干什么了,她怎么生气了?
桑黛并未生气,事实上,她的脸红到可以清楚看见绯意。
头上的发饰,身上穿的霓裳,以及往来的妖投来的目光,那些都让桑黛有些不适应。
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这么好过,格外的重视,因为重视,所以让整个妖界都予她最高的礼仪,生怕在吃穿用度上怠慢她,又生怕她受到委屈。
宿玄跟在她身后一步远的位置,桑黛还能看见他投下的阴影,刚好拢在她的脚下。
两人走在路上,她能听到远处城区的热闹。
妖界实在太安宁了,没有战乱,没有那么多邪祟,没有每日练不完的剑、除不完的邪祟。
宿玄是个很好的君主。
她也很喜欢妖界。
身后的人忽然上前一步,攥住了她的手腕,灼烫的掌心贴着她的腕间,桑黛骤然间回神。
“怎么了?”
“来这边,这边热闹。”
宿玄拽着她的手腕朝主城区走去。
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千盏明灯漂浮在护城河之上,星辰落月尽数倒映在河面。
“大小姐会做河灯吗?”
“河灯?”
“对。”宿玄回头看她,“仙界中秋如何过?”
桑黛抿唇,道:“我不太清楚,师父在时我们只是吃个饭,后来……我就没有再过过节日。”
无论什么节日,她不是在外面历练,就是在剑宗后山练剑。
宿玄下颌紧绷,沉沉看她一眼,眼底情绪复杂。
他转头,牵着桑黛朝里走去:“你们仙界当真无趣,中秋可不是这般过法。”
“妖界的中秋会赏桂、挂灯笼、放河灯、观潮、燃烟花,总之比你们仙界好玩多了。”
桑黛不好意思笑笑:“确实是,你要带我去玩吗?”
“才不是带你去玩,只是本尊想看看,恰好带你出来了而已。”
桑黛早就习惯了他这幅口是心非的模样。
她附和道:“是是是,那我陪你去玩?”
“嗯,也可。”
那还真是委屈他了。
桑黛捂着嘴笑。
来往的妖几乎都能认出来走在前面的是自家妖王,那头银色的长发以及身上的华服,象征着妖王的身份。
而妖王牵着的女子,身上穿的衣服走动间有流光闪烁,一看便价值不菲。
头上的簪子……
看来他们妖界要有妖后了。
妖族们暗自笑,也没有朝两人行礼,这是宿玄的规矩,平民若在妖殿外见到他,可不必行礼。
宿玄不喜欢走一路被人喊一路。
桑黛最终被宿玄牵到了一处街摊,摊边围了不少人,但瞧见妖王来了后,还是默契地为妖王让了一条路。
宿玄半蹲下身,银发垂下一缕在身前,他捏起摊边摆的藤条,似乎正在挑选东西。
桑黛站着等他,尴尬面对周围含笑的眼神。
太明显了,因为妖王和“妖后”在这里,他们身边瞬时间围了许多人。
桑黛从未受到过这么多注视。
她扯了扯宿玄的衣摆,小声问:“我们要在这里做河灯吗?”
宿玄回头看她一眼,“那不然呢?”
桑黛:“……可以买回去,在妖殿编的。”
宿玄终于瞧见某只剑修红透的脸,再结合周围围了一群妖,兴致勃勃看着自家剑修,总算明白她别扭在何处。
心下有些想笑,他挑眉道:“怎么了,我们妖界子民看得你不舒服了?”
桑黛急忙摇头:“没有没有,他们很好。”
身边的妖族们:“!”
夫人夸他们好!
妖族们:“妖后也好!!”
桑黛:“…………”
“夫人真漂亮,像个仙女一样,皮肤好白。”
宿玄点头。
“这霓裳穿在夫人身上简直绝了,做衣服的人真是好眼光。”
宿玄又点头。
“尊主与夫人真般配,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一定长长久久。”
宿玄激动点头。
桑黛的脑海:
【这么会说话?赏!本尊大赏特赏!!】
【会说多说!本尊都有赏!】
【赶紧夸啊!我的黛黛就是最好的!】
群妖与妖王对视。
妖族们:明白了!!!
“夫人真是太美了!”
”美?你有没有点文化,一个单独的‘美’怎么可以用来形容我们夫人,太过敷衍了,这简直是绝代佳人仙姿玉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天生丽质啊!”
“仙女,这一定是仙女!我说为什么天上没有仙女,原来在我们妖界啊!”
“今日我的眼睛得到了净化,这是上天对妖界的馈赠,让我的灵魂得到洗礼和升华!”
做灯笼的摊主急忙将竹条分给那些妖族,道:“庆祝妖后来了我们妖界,今日大家都做河灯,共同为我们的妖后祈福!”
“好!!!”
摊主捧着一箩筐的灵石要幸福哭了。
周围围了数不清的妖,各个手中都抱着个藤条编河灯。
桑黛:“……宿玄,你要不解释——”
宿玄淡淡收回眼:“本尊嗓子不舒服,想来是在焚天境被鬼气侵袭了。”
桑黛:“……”
还得是他。
她蹲在宿玄身边,看某只狐狸选了个韧性好的藤条,搬了个小板凳坐下,修长的手熟练处理着那根藤条。
摊主为桑黛搬了个凳子:“夫人坐。”
桑黛:“……多谢。”
桑黛不会这种东西,从来没有放过这些,但周围的妖们好像都会,手上动作利落。
不仅是他们,宿玄也会。
她看着那根深色的藤条在宿玄的手上弯出各种形状,被他熟练固定,取出花纸剪裁出合适的形状,黏贴在上面后,又干净利落画上花纹。
是株桂花树。
桑黛问:“为何是桂花。”
宿玄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看她,随后又继续处理着手上的河灯。
他应了一声:“随手画的。”
“……好吧。”
桑黛捧着下颌看他的动作,一个栩栩如生的河灯很快便在他的手上做好。
而那些妖族们还在继续做灯,似乎在比谁做的多。
桑黛已经看到那个摊主拿着玉牌在跟谁说话:“东西再拿来点,不不不,把后院的东西全部给我搬过来。”
“太多了?多什么多,今夜绝对能卖完!”
“让你拿你就拿!”
桑黛叹息。
宿玄将河灯递到她的面前,问:“可看会了?”
桑黛勉强点头:“应该?”
宿玄将藤条递给她:“试试。”
桑黛回忆着宿玄方才的动作,小心将藤条弯成合适的角度,拿着胶动作生涩地粘好,因为第一次尝试动作不熟练,米胶弄到手上,惹得宿玄一阵笑。
她的侧脸滚烫,没有看他。
桑黛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很专心,很快就投入状态,即使编得歪歪扭扭,但态度倒是端正又认真,侧脸安宁,一旁的狐狸目不转睛盯着看。
在别人已经做好几个河灯,桑黛的第一个河灯才终于成型。
她拿起画笔,却又犹豫。
宿玄问:“想画什么?”
桑黛:“……我不太会丹青。”
宿玄挑眉:“大小姐平时在剑宗干什么?”
“练剑,除邪。”
宿玄的唇角一抿,脸上的笑也淡了些。
一旁的摊主察觉到冷淡的气氛,急忙上前找补:“夫人可以想想自己平日见过什么,灵兽啊,绿植啊,这些都可以。”
桑黛想了会儿,忽然抬眸盯着宿玄看。
宿玄:“想好画什么了?”
桑黛点头:“嗯。”
她低下头,安静又耐心,小心拿着画笔在河灯上勾勒形状。
宿玄很喜欢剑修这幅模样,干什么都很专心,她无论在待人还是做事方面,都格外真诚又温柔。
他撑着侧脸看桑黛,周围的妖族低声笑。
枯木逢春,当真是一发不可收拾,眼睛都快长在夫人身上了。
桑黛终于画好了她手上的河灯,兴冲冲举到宿玄面前:“你看看怎么样?”
宿玄垂眸看去。
沉默。
他神色复杂:“这是……”
桑黛道:“九尾狐啊,我画的你。”
宿玄看着那既不像狗,也不像老虎豹子,更不像什么九尾狐的四不像产品陷入了沉默。
摊主微笑着探头来看。
又来一个沉默的。
桑黛握紧了河灯的提手,小心问:“要不我再画一个吧?”
宿玄一把抢过:“你不是没学过丹青吗?怎么画的还挺有神。”
桑黛星星眼:“真的吗?”
“真的。”
宿玄看了眼那摊主。
摊主:“神,夫人的画作简直是传神了!这是新手吗?不,这简直就是画神转世,我学了这些年的丹青竟不如夫人随手一画,挂出去定是能卖上十万颗灵石!!!”
宿玄咬牙给他传音:太浮夸了,收敛点!
摊主:“……夫人其实画的真的很不错。”
桑黛也听明白了,这是宿玄和摊主在合伙哄她,实际上她这幅画确实不太好看。
她不觉得伤心,只觉得想笑,眼睛弯弯当真笑了起来。
妖族们:“夫人太好看了!!!”
妖界鲜少有这般气质清冷出尘的妖修,妖族肆意爽朗,不如仙界规矩多,大多妖族都很开朗,很少见到腼腆又容易害羞的人。
见到桑黛后,不仅因为她是妖后,更是因为她身上那种很温和的气息,让人看了就喜欢。
桑黛捂住嘴,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眸弯成月牙。
宿玄的心跳很快,抱着的河灯仿佛烫了起来。
【怎么这么好看……像个小仙女。】
桑黛收起手,笑着问:“宿玄,我们放河灯吧。”
这是她第一次放河灯。
宿玄喉口干涩,只觉得移不开眼,在桑黛等了会儿,才艰难别过头,淡淡应了声:“嗯。”
他拿起桑黛的那盏河灯:“既是画的本尊,那本尊便要这个了,你拿本尊那个。”
剑修爽快点头:“好呀。”
宿玄唇角的笑根本收不住,却还是端着声音道:“河灯是用来许愿的,写下你的愿望,河神会实现的。”
桑黛拿起河灯点头:“好。”
她站起身,沉思片刻,写下一行字。
很专注,也很用心。
宿玄勾唇轻笑,也执起一根笔,安静在桑黛做的河灯上写下字。
周围一时安静,妖族们将自己做好的河灯写下愿望,与自己的妖王和妖后一起放入妖界的护城河。
千盏河灯同时飘向远方,灯火氤氲,若天宫星盘。
护城河的尽头,打捞河灯的人捡起一盏盏河灯。
上面的字还未晕染。
“希望夫人平平安安。”
“希望夫人喜欢妖界,生活顺遂。”
“希望夫人与尊主白头偕老,一起治理妖界,妖界繁荣昌盛。”
千盏明灯,几乎每盏明灯上都写了“夫人”两字。
打捞河灯的人自言自语:“尊主娶妻了吗?哪里来的夫人呢?”
直到最后被收起的两盏河灯。
放在一起对比实在过于鲜明,一盏河灯画了精致的桂花树,另一盏则画的……
那人努力辨认那是个什么东西,最终沉默。
想来造河灯的人丹青学的不怎么样。
但这两盏河灯上的字迹倒是格外好看,一盏秀丽端正,一盏遒劲有力。
两盏河灯,似乎也是在为人祈福。
“希望宿玄活下去,长长久久活下去。”
“希望黛黛日日都笑,寿元长久,仙途坦荡。”
***
夜已深厚,桑黛走在最前面。
而宿玄则跟在她身后,问:“你要去哪里?”
桑黛回头冲他一笑:“去拿给你的礼物。”
宿玄:!!!
【终于要到本尊了吗?可是本尊还没送礼物呢!】
桑黛道:“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她说完转身就跑,裙摆荡出一朵朵浪花。
宿玄没有动,安静站在那里等着桑黛回来。
活了这些年了,第一次对一件事情有了期待。
他在期待桑黛的礼物。
重点不是礼物,而是桑黛的礼物。
可过了一会儿,剑修空手跑了回来。
宿玄:“?”
他不可置信道:“本尊的礼物呢?”
【黛黛!我的礼物呢!!】
桑黛被吵得捂了捂耳朵,拽着他往一旁的城墙边跑。
“等会儿等会儿。”
妖界主城的城墙很高,足有百丈高,桑黛与宿玄瞬移到上面,站在高处可以看到大半个妖界。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她取出两个垫子坐下,递给宿玄一个:“坐。”
剑修忙忙碌碌的,从乾坤袋中取出小桌和吃食,还有小壶酒。
宿玄看得想笑,但也颇为听话在她身边坐下,还顺手将她摆出来的东西归好。
“所以本尊的礼物呢?”
桑黛嗔了他一眼:“你不要急嘛。”
宿玄无形的尾巴一僵。
【……在撒娇?】
桑黛:“……”
【黛黛在撒娇?好好听!刚刚应该拿出留音石录下来!】
桑黛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剥了个橘子。
她的双腿悬空在城墙上,夜风吹拂两人的发丝,青丝与银发相互纠缠,珠钗上的流苏被拨的叮当作响。
她的小脸微微仰起,仰头安静看月。
宿玄看了会儿剑修,最终笑着收回视线仰头望月。
中秋的月亮很圆,也很近,近到他们坐在城墙上,似乎身后就能触摸到月亮。
一直到圆月旁最后一丝雾霭散去,桑黛忽然开口:“宿玄,你不要眨眼。”
宿玄:“什么?”
桑黛手指苍穹:“你看。”
烟花在此刻冲天而去,在夜幕中爆开,五色火星坠落,拖长的烟尾蜿蜒出奇异的弧度,似骊珠倒挂,燃空更比昼明。
也不知买了多少烟花让人家去放,整个主城上方一道接着一道烟花冲天,绽开后点亮夜幕。
妖族们簇集在一起,仰头去看夜幕中绽开的烟花。
桑黛道:“我送你的礼物。”
宿玄的喉结上下滚动,下颌紧绷,握住酒杯的手一紧,侧首与她对视。
他的眼里情绪复杂,蕴着潮涌,比夜色浓郁。
两人对视许久。
宿玄嗓音喑哑,薄唇轻启:
“桑黛,你想起来了?”
话语中掩藏了多少情绪,兴许只有他们两个能听明白。
而桑黛笑着道:“嗯,我想起来了。”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整整一月的时光,很久很久之前了。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只有他自己记得。
桑黛的眼底微微一红:“抱歉,我忘记了那一个月的事情。”
她牵起笑意,道:“可是宿玄,如今我都想起来了。”
解完毒后,她全部都想起来了。
宿玄觉得自己的心彻底乱了,他做好了这辈子都会被她遗忘的准备,可没想到她真的想起来了。
他忽然扑上前,攥住她的手腕,将桑黛扯向自己的身边,俯身凑近她,琉璃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距离近到低头便能亲上她。
他的声音沙哑又克制,几乎一字一句问:
“桑黛,告诉我,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