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圆月高悬,月白如雪。
屋内很安静,安静到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平稳的心跳,床帐落下并未收起, 榻边的小桌上散落着衣衫, 蓝白和墨黑相交。
宿玄看了看怀里的桑黛, 她早便睡着了。
桑黛睡着的时候很乖,因为她的体寒, 所以会下意识渴望温暖,就会往宿玄的怀里缩, 他们身量上的差距也让宿玄可以将她完全包裹在怀里。
他们并未穿衣服,宿玄抱着不着一物的桑黛, 明明解心草的药性只解了个大概, 用灵力压制着发情期, 可此刻却完全没有任何的情.欲, 只想安安静静抱着她。
宿玄亲了亲她的额头, 桑黛一无所知。
他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眸光沉静。
他没有看错,方才的桑黛很惊慌,宿玄跟桑黛认识这么久,什么时候见桑黛那般崩溃大哭过。
她方才好像梦魇了一般, 宿玄也叫不醒她, 桑黛捂着脑袋皱眉,唇瓣翕动似乎在说话, 任凭宿玄如何叫她都没有回应。
直到宿玄也跟着慌乱起来, 想要用灵力探查她的识海,却被一股陌生又熟悉的灵力挡在外面, 他进不去桑黛的识海,也不知道桑黛到底看到了什么。
那灵力……
宿玄曾经见过它,那是微生家契印。
微生家契印让桑黛看到了什么东西,她很害怕,也很惊慌,方才一直抱着他不撒手,哭了很久后被宿玄哄睡了。
小狐狸拂开怀里人的鬓发,桑黛的青丝被他解开,如今松散垂下,柳眉微微拧起,好像在睡梦中也不太安稳的样子。
宿玄的掌心贴到她突出的肩胛骨,唇角微抿,将轻拍的力道放得更轻,生怕重了一点就拍疼了剑修。
她太瘦了,即使来到妖界后胖了一些,身形依旧偏瘦。
宿玄的下颌轻轻蹭了蹭桑黛的头顶,尾巴缠在她的腰身上。
一直到夜已深厚,前一夜过去,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桑黛被热醒了,她被一个暖炉抱着,毛绒的狐尾还缠在腰身之上,自然会觉得热。
她挣扎了一下,小心拿起腰间的狐尾正要放开,那根狐尾卷住了剑修的手腕,将她一把拖了过来。
小狐狸抱住细腰,亲昵地在她的肩膀上轻吻。
“宝贝,干嘛呢?”
桑黛缩了缩脖子,额头抵在他的喉口处,能感受到小狐狸上下滚动的喉结。
她小声说:“穿上衣服好不好。”
宿玄拒绝:“不要,睡觉呢。”
桑黛:“……那穿上贴身衣物好不好?”
宿玄撒娇:“不要嘛,再抱抱。”
剑修哪里都很滑嫩,他喜欢到骨子里,像只狐狸幼崽一样舔着她,舔遍她的全身。
桑黛有些痒,被他逗得笑呵呵,直往床的里面缩,宿玄顺势压过去。
“你……解心草的毒好了吗?”
她推了推埋在脖颈间亲吻的小狐狸。
宿玄顺着往下亲,衔住销.魂的柔软之处,嘴里含着东西,说话就也含含糊糊。
“没有完全解完,余毒暂时压制下去了,发情期再有几天也会来了。”
桑黛微微曲起腿,呼吸也粗重起来:“那、那还难受吗?”
宿玄边亲边回:“没事,死不了,让我亲亲就好了。”
“亲亲你就不难受了?”
“嗯。”
桑黛果然不动了。
宿玄心下笑起来,他家剑修实在太过单纯,屡次被他骗,下次还是会相信他,她对他太过心软,也太过信任。
宿玄在别的地方绝对不会骗她,除了在这件事上。
亲亲会更疼,但是亲亲心里会舒服,桑黛也会更喜欢他,会与他更加亲近。
小狂徒狐狸喜欢听到桑黛舒服的声音,不再是过去对他冷脸以对的模样,多了更多的情绪,也会有更多喜欢。
桑黛这般心软,他回去好好撒撒娇磨磨她,她就一定会是他的夫人。
小狐狸亲了一会儿,自觉再亲下去恐怕要走火了,侧躺下来把她抱进怀里。
桑黛闭着眼,长睫上隐隐有些水花,宿玄看到桑黛浓密的睫毛,她哪里都很漂亮,一眉一眼都完美到无可挑剔。
宿玄亲了亲她的眼睛,小声问:“黛黛,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桑黛身子一僵,没有说话。
宿玄跟她道歉:“抱歉,我没经验,没有为你准备好,发情期的时候我不会这么鲁莽,以后疼了一定要说,不要咬牙忍着。”
他还记得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嘴不说话,若非掐住宿玄胳膊的手无意识用力,加之他进退两难,宿玄撤去了结界看到她很难受,怕是真的会做到底,她必然不好受。
小狐狸很后悔,低声哄了她很久,一直在道歉。
桑黛听得耳根子要磨出茧了,一言不发窝在他的怀里。
外面很安静,玲珑坞这时候都已经深夜了,恐怕再过会儿便天亮了,她今夜子时还要去满香阁一趟。
“黛黛。”宿玄忽然开口:“方才梦魇之时,你看到了什么?”
桑黛抱着他腰身的手微微蜷起。
“说话,不要当哑巴,告诉我好不好?”
桑黛垂下眼睛,刚好看到宿玄的心口处。
那里肌肉紧实,并未有骇人流血的血窟窿。
指腹触碰上他的心口,桑黛感受到他有力且规律的心跳。
她低声说:“我看到了你的天命,宿玄,在我死后的第一百年,你来到了剑宗后山,就在我的竹屋之前站着,当时下了大雪,沈辞玉来到你身后,我哭着喊着要你离开,可你一动不动,任由沈辞玉捅穿了你的心房。”
“然后……天雷劈碎了你的魂魄,你死了。”
宿玄沉默不语,拍着桑黛脊背的手仍旧未停。
他似乎一点都不在乎,也不觉得惊讶,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宿玄,你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说——”
黛黛,我很爱你。
这是宿玄之前从未对她说过的话,不是喜欢,是爱,是一句格外郑重严肃的表白。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宿玄可以明显看到桑黛眸底的害怕。
桑黛不知道为何自己突然间看到了那件事,明明书里根本没有写过宿玄的表白,对他的结局只有潦草几句,可她却亲眼见到了他的死亡,亲耳听到了他的表白。
正因为如此,桑黛才更加害怕,文字不足以传达太多画面,桑黛看到的原书结局和自己亲眼见到宿玄的结局,带给她的冲击无法比较。
宿玄抱着她的腰身,轻声道:“黛黛,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可以看到我的天命,为什么你可以看到自己的天命?”
桑黛眸光微敛:“我觉得……可能因为我的契印。”
宿玄轻吻她的额头,“是,方才我要探查你的识海,一道灵力屏障拦住了我,那道灵力是微生家契印,当初唤醒我去救你、改变了天道天命的也是它。”
桑黛没有回应,思绪有些凌乱。
她在那次大战醒来后变得很不一样,微生家契印唤醒了宿玄,天命被改变,她和宿玄的结局都变了,她甚至还能听到宿玄的心声,刚才因为宿玄的一句心声,微生家契印让她看到了一段她不应该看到的画面,毕竟那时候的桑黛已经死了。
难道……能听到宿玄的心声,也与微生家契印有关系?
桑黛不懂,这么荒谬的事情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微生家契印又到底为何会有能力改变天命。
宿玄瞧见她不说话的样子便知晓她在思考这件事,小狐狸轻叹一声,“黛黛,微生家不会害你,其它事情我们走一步看一步,我一直在你身边,我们不会走到那种局面的。”
桑黛抬眸去看他。
过去的小狐狸总是装出冷漠的样子,好像很讨厌桑黛,桑黛过去一直不理解,明明那么讨厌她,为何三天两头来剑宗找她打架?
直到听到他的心声后。
她这个死对头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
好像读心的出现,是为了让他们不再错过,从她听到宿玄的心声后,他们再也没有分开过。
若没有读心,宿玄会因为害怕失去她而继续死鸭子嘴硬,她会一直拒绝宿玄的靠近,他们依旧会渐渐背离。
可这一切都改变了。
桑黛抱着他,伸手触碰上他的脸颊,沿着眉峰轻轻抚摸,问出了自己想问的话:“宿玄,我刚刚很害怕你死,如果我真的死了,你是不是真的会随我离开?”
宿玄喉结滚动,小狐狸抱住她,轻吻她的眉眼。
“是,你若死了,我也活不了,所以黛黛,你得好好活着。”
桑黛的天命从始至终都不止是她一人的天命,它绑定着另一个人的性命,若她真的走到天道定下的结局,她的生命到头,宿玄也活不下去了。
剑修鼻头酸涩,笑了声问他:“你傻不傻啊?”
“不傻,我不能没有你。”小狐狸亲着剑修的唇角,“黛黛,我们还有千千万年,我们都得活下去。”
桑黛仰头亲了亲他的唇角:“嗯,我答应你。”
她会活下去,她不想让宿玄死。
“今夜我会去鬼市满香阁,华苓说只有我自己去。”
宿玄没说话,似乎是在沉思。
桑黛戳了戳他的脸,笑盈盈安抚:“你担心我吗?”
小狐狸颔首:“担心。”
桑黛还没回话,他又道:“但是也相信你,黛黛很厉害,她杀不了你。”
桑黛揪着他的银发把玩,“宿玄,我自己进满香阁,你……”
她抬眸与宿玄对视,“你去找乌寒疏。”
宿玄问:“你还是要查他?”
“查当年群英会的事情。”桑黛道:“我仔细想了一下,群英会举办千年,三百年前无故停办,我师父、乌寒疏、我爹娘、檀淮大师的爹娘都参加了那次群英会,自那次群英会后他们几乎不怎么见面,明明是好友却避着彼此,这是为何?”
“这次干脆直接动手,我觉得乌寒疏和那幕后人有合作,但是他并不想害我师父,所以直接了当问,或许可以问出来,我不想再跟他们耗下去了。”
宿玄颔首:“确实蹊跷,我去找乌寒疏查群英会的事情,你独自去鬼市的话……要不让檀淮陪你?”
桑黛笑道:“檀淮大师怕是没空,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宿玄只消思考一下便知晓桑黛的话是何意思。
他抱着剑修问:“那你自己去的话,可以应付吗?”
桑黛点头:“不外乎打架,不过……我其实觉得华苓是有事情要告诉我,我若进去一日还未回来,你便来寻我吧。”
“嗯。”
小狐狸亲着她的额头,搭在剑修脊背的手轻轻摩挲。
“把九缳簪戴上,你若有事我可以第一时间找到你的位置。”
“好。”
“若找到春影剑,剑灵可以感受到主人的位置,我们找应衡仙君也会更加容易,黛黛,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桑黛窝在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清淡的草木香,感受着他灼烫的体温在周身萦绕。
“嗯,宿玄。”
一路走来真的很不容易,她找了应衡将近百年了,毫无头绪找着他,抱着应衡或许真的死了的心找了百年。
如今,似乎真的要见面了,她好像真的可以找到应衡了。
当年的事情,只要找到应衡就能问清楚。
他们都不知道那幕后人现在又缩在那里,施窈既然和那幕后人合作,那现在又在做什么,总之一路来,好像一个个圈套在等着桑黛跳。
桑黛微微仰头,小狐狸闭着眼睛,掌心却依旧在轻拍她的脊背。
过去她自己一人查应衡的事情,自几月前开始,身边又多了他。
不管去到哪里,宿玄都和她在一起。
桑黛抿唇轻笑,伸手覆上他的侧脸,剑修手上有练剑留下的薄茧,摸着倒是有些痒,宿玄笑着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占我便宜?”
宿玄握住她的手,侧脸轻轻蹭了蹭她的掌心。
桑黛闷笑出声,反问:“不让占吗?”
宿玄心里软乎乎的,桑黛真的比之前变了很多很多,从前的她活得像个小古板,怎么可能会说出这般俏皮的话。
小狐狸亲了亲她的手腕,“让占,随便摸,哪里都可以摸。”
桑黛小脸一红收回手,“不用了。”
宿玄翻身压上去,哼哼唧唧撒娇:“宝贝,再亲会儿好不好?”
“不是毒性压制了吗?”
“不是因为毒性,是单纯想亲亲。”
桑黛没说话,因为宿玄也没让她说话,将剑修压着亲了个遍。
她有些晕乎,脖颈微扬,汗水浮出又被他擦去,喘.息的声音很动听,这种时候的剑修很听话,极其容易被忽悠。
小狐狸边亲她的绵.软之处,边问她:“跟我在一起吗?”
“……嗯。”
“跟我成婚吗?”
“……嗯。”
“想要跟我做吗?”
“……嗯。”
“跟我成婚后就跟你做。”
宿玄轻咬了一口,听到剑修细弱的嘤咛,她推了推他的肩膀,茫然道:“疼。”
小狐狸急忙松口,又把她抱起来放在怀里,扣着剑修的腰身轻吻。
“黛黛,就是这样,疼了告诉我,舒服了也告诉我,我希望你是愉悦的,不要为了我忍着。”
桑黛趴在他的肩头,坐在他的怀里喘.息。
“……嗯。”
她察觉到小狐狸的手在往下走,刚要阻止他,却听到他在耳边低声说话。
“洗过手,再试试好不好,你多适应一下,今年我的发情期会很严重,我怕伤到你。”
“天色还早,黛黛,陪陪我?”
桑黛咬住他的肩膀,身子在抖,他在榻内放了颗夜明珠,刚好照亮了剑修的脸。
宿玄侧首去看趴在肩膀上的桑黛,她闭着眼睛,胸膛急促起伏,他重的时候她会下意识抬起腰身去躲,轻的时候又会呜咽发抖。
很乖也很纯,特别可爱。
“疼吗?”
“……别问了。”
“黛黛,说话。”
“……不疼。”
不疼就好,那就是舒服哭了。
他摸清楚了一点规律,比如哪里会让剑修舒服,可以更好伺候她。
什么力道又会让她疼,应当避开。
宿玄俯身去吻她的唇,手上动作不停,桑黛的喘.息都被他吞入腹中。
高高在上清冷无情的剑修被他拖下了红尘,宿玄一点不愧疚,反而满心欢喜。
高处太冷,他的黛黛不该独自活在高处。
桑黛在他的手上得到极乐的时候,眼泪根本止不住,身子也没力气,窝窝囊囊坐在他的怀中,两条细长的腿盘在他的腰侧发抖。
宿玄笑出声,拉过一旁的中衣随便擦了擦手,小声道:“我们黛黛太纯了,真敏.感。”
桑黛想反驳,是因为他花样太多,但连开口的力气都没,只能“凶狠”瞪了他一眼。
“真好看,瞪人都这么可爱。”
他不要脸不要皮的模样让桑黛无言以对,她窝囊别过头。
说也说不过他,打又下不了手,桑黛对他毫无办法。
宿玄亲着她的耳廓,声音很轻很柔:“黛黛,我会负责。”
桑黛没说话。
“我做的这些事情,我都会负责,你前脚答应成婚,后脚我就发请帖让柳离雪操持大典,我们立马合籍。”
桑黛的后脑壳对着他,目光却落在扔在里侧的小衣上。
她从里到外乃至于小衣都是他准备的,宿玄一直很用心在照顾她。
桑黛自己过得糊糊涂涂,得过且过,但宿玄一直精心对待她,从未有过半分怠慢,似乎剑宗所缺她的,他都在一点点补回来。
她忽然转过来,与宿玄对视。
脸上还有明显的潮.红,眼角也挂了水花,方才被宿玄逼出来的眼泪。
他替她轻轻揩去。
桑黛忽然开口:“宿玄,我也很喜欢你。”
即使没有宿玄的多,但桑黛也很喜欢很喜欢他。
她触碰他的脸,在他的五官上流连。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改变这一切,宿玄,你要一直在我身边,我会很快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们之间的感情一定会是公平的。”
宿玄把她放在榻上,翻身而上亲吻她的红唇。
桑黛攀上他的脖颈,小幅度回吻他。
他的银发落在身上,耳朵立在头顶之上,桑黛抓住揉了两把。
小狐狸艰难呼吸,用力去吮.咬她的脖颈。
“黛黛,你再快些给我答案,我的发情期真的快来了,今年没有你我会死的。”
“……好。”
“宝贝,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我想睡觉。”
“一小会儿就好。”
“……真的?”
“嗯,真的。”
一个时辰后的桑黛一脚踹了上去。
她老是被宿玄骗,偏偏下一次他一撒娇,她就立马又信了他,屡骗屡信,屡信屡骗。
小狐狸喜滋滋抱住桑黛,尾巴在锦被中一下下摇着,恨不得当着她的面摇开花。
“黛黛真好,黛黛真心疼我。”
桑黛没搭理他,低声道:“我要睡觉了,今夜子时还有事呢。”
宿玄啄了啄她的脊骨,自身后抱住桑黛,尾巴垫在她的脑袋下面。
“睡吧,我陪着你。”
桑黛睡的很快,她有安全感的时候就会放松戒备,心也静得很快。
宿玄没有一点睡意。
短短一天,他就跟自家剑修进展到了这一步,他们除了最后一步,该做的都做完了,宿玄之前觉得今年不一定能娶到媳妇,但现在……
他看了眼怀里的人。
今年必定可以娶到她,因为黛黛太心软了。
小狐狸抱紧怀里的人,脸上的笑根本压不下去。
找到应衡仙君,那是桑黛唯一的亲人了,小狐狸一定会得到应衡的认可,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提亲。
***
高处的山巅之上,圆月伫立在高空,这里地势太高,好像抬手就能碰到月亮一般。
树影婆娑,风声迅疾。
站在城郊的山巅之上,可以眺望整个玲珑坞,这方小城总共也没多少人。
身后的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藤蔓想要触碰他的小腿,被他一脚踹开。
“滚开,刚吃了人别碰我。”
藤蔓委委屈屈,抖了抖浑身的叶子,顺带打了个饱嗝。
黑衣青年皱眉:“你恶不恶心?”
藤蔓:“……”
它一根藤怎么就恶心了!
黑衣青年白了它一眼,问它:“你可吃饱了?”
藤蔓点头,抖了抖叶子示意他看。
还有最后一朵花没开。
只剩最后一朵了。
他盘腿席地坐下,这座山下面就是鬼市,远处就是玲珑坞,这两个地方都不会太平。
藤蔓待在他身边,用叶子轻轻碰了碰他。
“干吗?”
藤蔓比手画脚。
黑衣青年挑眉:“你问应衡怎么办?”
藤蔓点点头。
黑衣青年喝了口酒,“死不了就行,随便他。”
藤蔓觉得这人真是奇怪,费劲把人救了,却又不救到底,拿了丹药却让一个五感尽失的人自己去选,丝毫不怕把人毒死一样,好像他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想做,不问原因,不图别的东西,仅此而已。
藤蔓蔫蔫趴在他身旁,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再让它吃几个四苦之躯。
黑衣青年喝完了最后一壶酒,他有些醉了,脸颊微红,仰头望着圆月。
“今夜,今夜再吃几个四苦,你就可以开花了。”
***
桑黛一觉睡到了傍晚。
中途醒来过两次,看到宿玄还抱着她在补觉后,也没舍得叫醒他,便又睡了过去。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她终于是睡不下去了,睁开眼思索着要如何悄悄从宿玄怀里出去。
抱着她安睡的小狐狸忽然动了,捧住她的脸吧唧一口亲了上来。
桑黛眨了眨眼,后知后觉捂住嘴:“你干嘛?”
宿玄摸了摸她的头发:“睡醒了?那睡好了吗?”
“……嗯。”
桑黛看了眼窗外,“已经傍晚了。”
他们从昨天进来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天了,在这间屋子里待了一整天。
宿玄起身,抱着人往水房走去。
“先沐浴,身上难受吗?”
桑黛懒懒趴在他的怀里:“我自己洗。”
宿玄一手托着她,一手试了试水温。
“不和我一起?”
“……不。”
一天没有吃饭,宿玄也不忍再逗她,笑着将她放在汤池中。
“你先洗,我帮你去拿衣服。”
桑黛不敢看他,别过头缩在水里:“……嗯。”
等两人真正收拾好出来的时候,刚下楼便瞧见一个光亮的脑袋和一身着艳丽红衣的孔雀。
檀淮端着碗粥在喝,瞧见两人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轻声咳了咳。
“那个……桑姑娘累了吧,先吃饭吧。”
桑黛:“……”
柳离雪抖了抖扇子,敲了敲一旁的空位:“坐啊,一天了不累吗?”
这话谁都能听懂,小狐狸看了眼一旁脸红的桑黛,颇为自觉扣住她的手。
“走,吃饭。”
桑黛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落座,她身上的痕迹用灵力便能消掉,加上睡的也好,看起来与昨日没有半分区别。
柳离雪和檀淮目不转睛盯着她。
桑黛:“……吃饭吧,都凉了。”
孔雀小声问:“尊主,咱们何日办合籍大典,属下一定办的风风光光,把仙界那群不长眼都请过来让他们看着。”
檀淮凑上前:“贫僧近来应当也无事,还劳烦妖王和桑姑娘给贫僧一份请帖了。”
宿玄神情平淡,垂首为桑黛夹菜,淡声道:“闭嘴,吃饭。”
柳离雪看了眼疯狂喝茶的桑黛和安静剥虾的宿玄,漂亮的眼睛眯起。
“问还问不得了,尊主,你不打算负责吗,说不定桑姑娘都有小狐狸崽崽了。”
桑黛刚喝下的茶猛地堵在了嗓子眼,捂着嘴低声咳嗽,宿玄急忙给她顺气。
“呛到了?很难受吗?”
说罢狠狠瞪了一眼柳离雪:“给本尊闭嘴。”
孔雀委屈:“不是……不是你一直说着想娶桑姑娘吗,都有了夫妻之实你该负责啊。”
桑黛止住咳嗽小声解释:“不是……我们没有……”
“嗯,没有什么?”
柳离雪眨巴眨巴眼睛。
檀淮悄悄偷听。
桑黛:“……”
该说什么?
说没做到最后,不可能有小狐狸崽崽?
可这种时候怎么可能说得出来啊!
宿玄冷声打断:“吃饭,吃完饭办事去。”
柳离雪挑眉,咽下还未说出的话。
也对,还有正事要办。
这顿饭倒是能吃得安安静静,因为桑黛吃饭慢,因此檀宿玄三人也跟着放慢了速度,当吃完之时天色也黑沉下来。
宿玄擦了擦嘴,慢条斯理道:“本尊去城主府找乌寒疏,满香阁阁主说只许黛黛一人去满香阁,柳离雪你——”
他看了眼孔雀微白的脸色,唇角微抿,道:“你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
柳离雪:“?”
“尊主——”
“檀淮你要去何处?”
宿玄没空和柳离雪掰扯,浅眸看向檀淮,沉声问他。
檀淮放下碗,双手合十行了个礼貌的佛礼,温声回应:“贫僧尚有自己的事情,还请几位见谅。”
柳离雪不知道在鬼市中具体都发生了什么,但宿玄和桑黛却知晓他的意思。
两人神情平和。
“嗯,好。”
柳离雪困惑看向檀淮,可和尚却起身。
“贫僧尚有事,便先行一步。”
宿玄和桑黛齐齐回应:“好。”
亲眼见檀淮离开,柳离雪惊讶问:“这高阶精怪抓散修一事属于禅宗的事务吧,他不跟着你们去查,有什么事情是非得这时候做的?”
桑黛笑着问:“柳公子又怎知檀淮大师所忙之事与这高阶精怪无关?”
柳离雪一愣。
他确实不知道,玲珑坞散修失踪一事与那幕后之人有关,是那人用藤蔓抓走了这些人,而玲珑坞城主乌寒疏修为忽然进境,想必也与这件事有关,他修行的是固心道,若不是因为他的固心道,也不会有这么多散修进入城内。
如今春影剑出现在鬼市,但是知晓应衡下落的应当只有一个幕后那黑衣人,所以他以为是那黑衣人故意引桑黛去鬼市的。
柳离雪觉得,这件事只能从两方下手,乌寒疏和鬼市。
可檀淮却选择了第三条路,没有去任何一方。
柳离雪蹙眉,但自家尊主和尊主夫人看起来颇为淡定,甚至开始闲聊起来。
他们两人这么淡然,柳离雪也只能强自压下心神。
他看了眼门外,夜色越来越浓厚了。
当快要到子时之后,桑黛和宿玄起身走出客栈。
街道上没多少人了,小狐狸看了眼自家剑修。
手腕上绑着长芒,腰间别着知雨剑,头上戴着九缳簪,乾坤袋里也装了很多吊命的灵丹,准备很充分。
他俯身抱了抱桑黛:“黛黛,有事就出来,莫要逞强。”
“好。”桑黛抱住他的肩膀,“若我一日内未曾回来,你便去寻我,好吧?”
宿玄蹭了蹭她的侧脸,亲了亲剑修的耳廓。
“好,我记下了。”
他目送桑黛离开往鬼市瞬移而去。
宿玄收回视线,朝乌寒疏的城主府去。
他们不打算偷摸查了,或许有时候武力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若乌寒疏不说,那便直接打一顿。
桑黛一路来到鬼市外,这里依旧瘴气遍布,可她不是妖族,解心草的药性对她无效。
她拿起长剑,朝鬼市内走去。
鬼市属于灰暗地带,按理说这里也没有宵禁,桑黛曾经去过的鬼市即使在后半夜也很热闹,人头攒动。
可今夜,玲珑坞的鬼市安静沉寂。
越是往满香阁靠近,那股阴森之气便越是严重。
手腕上的长芒悬立在她的身后,知雨察觉到什么,一直嗡嗡震动。
桑黛停在了满香阁门前。
那栋高七层的阁楼是昏暗的鬼市中唯一的亮光,楼上挂着数十盏灯笼,在这无光的鬼市中,它太过瞩目,也太过诡异。
桑黛神色平淡。
一人款款踱步出来,宽大的裙摆拖曳在身后,乌发及腰,眉眼艳丽浓郁。
桑黛与她对视。
华苓轻声问:“桑姑娘,我等你很久了。”
知雨忽然出鞘,一直震个不停,剑尖直指满香阁内。
桑黛与知雨剑灵心意互通。
知雨在识海中告诉她:
“主人,我察觉到春影的气息了,它就在满香阁内。